族谱上的王茂荫

作者 张卫民

茂荫，应矩公之长子，乳名茂萱,榜名茂荫,字椿年,号子怀，初字树之，号邁甫，嘉庆戊午年三月十一日申时生。道光辛巳入县庠,甲申科试一等第四名,补廪膳生,丁亥岁酌增例廪生,捐贡加捐训导。辛卯万寿恩科，是年在京，因原名已捐分发例，宜本省乡试，特更榜名茂荫，捐监生，应顺天乡试，中第二百二十八名举人，壬辰会试中式第一百七十二名，进士殿试第三甲第四十名,钦点主事,签封户部广西司。（后空白）^[]孺人阳川洪氏，嘉庆丙辰六月十四申时生，壬申八月十七未时卒;岔口吴氏，嘉庆庚申六月初四亥时生，戊寅二月十九子时卒:中村洪氏，嘉庆壬戌二月廿九申时生。

以上是杞梓里《德修公家祠支谱》有关王茂荫的记载，是王经一编著《王茂荫年谱》的重要依据，他推测此谱“极有可能为王茂荫编写。”^[]实际上，此谱中出现“茂兰弟”等，虽然有其潜在的原因，主要是因为编写者记录不规范，而不能据此认为是王茂荫编写。此谱包括序、王氏得姓由来、太原王氏世系、新安武口王氏世系、新安歙南杞梓里王氏世谱等五部分，自始自终采用牒记式。据该谱“新安歙南杞梓里王氏世系”，一世主为胜英公，十二世主王德修为乾隆壬申恩科武举人，生子四，长槐庭、次槐康、三槐广、四槐序。从十三世到十七世，有别于之前“一世一主”的挂线方式，十三世有谱主（德修公子）四人，十四世有谱主（德修公孙）九人、十五世有谱主（德修公曾孙）二十一人、十六世有谱主（德修公玄孙）十三人、十七世有谱主（德修公来孙）四人。王茂荫为德修公曾孙，祖父为德修公次子王槐康，父亲王应矩。

细读此谱可以发现，第一，从十三世开始，出现有“£”现象，应该是编者有意留空白等待以后补充信息；第二，在谱中出现“茂兰弟”记录，表面上看只是特地附注说明，但也隐含着一些潜在信息，或许有编者的慎重态度以及不熟识茂兰情况；第三，从十六世谱主的排列顺序看，与十四世、十五世谱主排列顺序不同（如同欧式记谱法的顺序），可能是根据年龄大小顺序记载的（十七世四人都有出生年月，是按年龄顺序记载）。记录王茂荫长子明诏、次子明治、三子明训之后，是王茂荫二弟茂茹的儿子明焘，接着记录槐广、槐序曾孙，再记录王茂荫大弟茂兰、三弟茂蔼的儿子；第四，谱中有“以上茂兰子”的表述方式，显得有些特别。但是，谱中十六世、十七世谱主，有的记录格式也不够规范，似乎又没有必要对此加以关注。《德修公家祠支谱》最迟记录到同治乙丑年（1865年）^[]，同治乙丑年六月二十二日王茂荫逝世，王茂荫生前写给曾国藩的一封信收藏在歙县博物馆^[]，与《德修公家祠支谱》的笔迹^[]比较，书法风格不同。

笔者有幸目睹到承庆祠三十五世孙王明基抄录的《梓里承庆祠修太原王氏世系族谱》（收下简称《承庆祠族谱》），该族谱包括序、太原王氏世系由来、太原王氏世系、江南徽州府婺源县武口王氏本支世系、新安歙南杞梓里承庆祠王氏世系等五部分，该谱“新安歙南杞梓里承庆祠王氏世系”从二十二世始，采用欧式记谱法记载承庆祠各世谱主，之前则是一世一主，采用牒记式方法编写。前四部分内容与《德修公家祠支谱》基本相同，但并不是完全一致，《承庆祠族谱》与《德修公家祠支谱》比较，各世谱主记载上存在详略不同情况。如始主晋公，《承庆祠族谱》上有“初生时便有长髯，人号髭王”，《德修公家祠支谱》上没有。又如，《承庆祠族谱》中承庆祠世系是延续武口世系，二十世胜英公“于明朝洪武五年徙迁新安歙南杞梓里开派起族”，《德修公家祠支谱》上胜英公为一世，没有迁徙时间记录。《承庆祠族谱》序文有题跋时间“清道光贰年”，最后落款“民国六年岁在丁巳仲秋月裔孙明基善生敬录”，《德修公家祠支谱》上没有。据笔者调查，杞梓里王氏，有承庆祠、世泽祠二支，世泽祠属歙县泽富（即今歙县王村）王氏。承庆祠族谱收藏者王孝义，1937年生，实为世泽祠裔孙。杞梓里承庆祠35世孙王明礼，光绪乙未年（1895）生，号节庵，曾为国民政府歙县参议员、歙县长乐乡乡长。王明礼生一子经宝，经宝生一女莲英，王孝义为上门女婿，由此成为《承庆祠族谱》收藏者。王孝义收藏的《承庆祠族谱》，记载王茂荫信息页面之后，被撕掉4页，被撕内容包括王茂荫三子明镇、二弟茂茹、三弟茂谒等谱主的记载。据王孝义介绍，是他人借阅时偷偷撕掉的。另外，杞梓里村民王卫国收藏有“承庆祠族谱”，是借用王孝义收藏谱复制的。

《承庆祠族谱》“新安歙南杞梓里承庆祠王氏世系”，记载武口二十世胜英公、二十一世进童公之后，有修谱过程记载，其文如下：

太原王氏自唐以来，支派繁衍，迨族谱既修，井井有条，班班可考，凡南北各省开族累累，不胜枚举。咸同年间，粤捻交冲，贼氛遍地，凡在谱牒悉化劫灰。家祠族谱侥天之幸，尚保瓦全。道咸之际，生齿日繁，值盗贼棼如，遁亡相继，断谱残牒，紊乱难稽。同治甲子后，渐就平定，爰集各派老人，逐支考核，得以挂线清厘，四十年来循规导矩，毋或少紊。兹日久谱残俱罹脱落，乃值黄梅之暇，谨复依谱抄誉，以垂永久云。

文尾落款为：大清光绪卅三年岁在夏月吉日，卅四世孙茂菾蓉庵甫谨识，卅五世孙明基善生奉书，民国六年岁在丁巳仲秋月吉日善生谨录。

由此可知，道光初年编修的“承庆祠族谱”，因太平天国兵燹化为灰烬。同治甲子（1864年）后，根据各家幸存的断谱残牒，召集“各派老人”逐支考核，挂线清厘，重新编修出杞梓里承庆祠王氏族谱。光绪三十年（1907年）、民国六年（1917年）又各有一次续修。《德修公家祠支谱》应该是同治甲子后德修公后裔编写，结合史实，可以排除王茂荫编写的可能。

一、《德修公家祠支谱》上出现“乳名茂萱,榜名茂荫”的提法与事实不合。道光二年，25岁的王茂荫撰《处士鹏程先生传》还以“王茂萱”署名^[]，“茂萱”怎么可能是乳名呢？乳名，又称小名，是方便邻里亲戚之间交往父母给孩子起的昵称。从传统礼制上说，“始生三月而加名”，成人后由长辈取“字”，字是名的解释和补充，意思上与名有关联。而“号”与名、字不同，可以自己取，多反映主人的情怀、品格、兴趣爱好或生活经历，体现主人某方面的特点或价值追求。民间未必严格遵守礼制，从现实和宗族谱牒记载看，对于底层普通百姓，乳名也有可能就是一生使用的正式名，他们没有把玩名、字、号的雅兴，但王茂荫是儒学之士。“省志载吾徽风俗异他郡者，有千丁不散之宗，千年可考之族。”王茂荫赞叹道：“宗族团聚，情谊联属，固风俗之美哉。”他分析原因：“顾吾郡所以擅斯美者，重谱系也，重谱系而时修之也。”^[]王茂荫对徽州的宗谱制度非常熟识。

二、同治二年（1863年）六月，因公在山西出差的吏部右侍郎王茂荫，接到继母在江西樵舍病逝的讣音，立即返回京师，绕道赴丧，于同治三年三月抵达江西吴城瞻拜灵帏。同治四年二月，由吴城扶柩回里，四月到家即经营卜葬事，六月旧病复发不幸病逝。王茂荫暮年还乡，亲丧未葬，瞬目之间，阴阳二界。^[]王茂荫自己说“弱冠后，即日从事制义”^[]，从事制义，就是为了科举考试学习科举考试规定的文体，王茂荫这么说，表明他在学习上有了一个质的变化，限于资料对王茂荫求学的年谱现在做不出来^[]。同样，《德修公家祠支谱》编者对王茂荫的从政经历和具体官衔不清楚，留空待考，这是正常的。如果是王茂荫本人编写，没有不如实记载的理由。事实上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件事。

三、王茂荫一生清廉，“每造先生宅，辄饫聆高论。见先生萧然一室，别无长物，公余之暇，手一卷自娱。”^[]但是，王茂荫不是迂腐、浮薄之人，他年轻时就赞赏“至于丧祭嫁娶、乡党亲戚往来，务期合礼并从宜从俗。”^[]从《德修公家祠支谱》编写水平上看，不符合王茂荫的为人。据《承庆祠族谱》，王茂荫大弟茂兰为应烠嗣子，应烠为槐庭公子，谱中记载顺序是先记茂兰再记茂荫。下面是《德修公家祠支谱》中有关槐庭公、应烠公的记载：

槐庭公：德修公之长子，字君植，例授职员。乾隆癸酉十月廿六日卯时生，嘉庆辛未八月十三日亥时卒。娶溪磅头周氏，生二子:应端，未冠而卒;应烠。再娶北京孙氏,生一子:应升。周氏乾隆己巳七月初三寅时生，道光辛卯十月十九辰时卒。孙氏乾隆甲辰七月初十日未时生，咸丰十年十月十二日辰时卒。葬上坞湾。覃恩貤赠朝议大夫。周氏貤赠恭人。

应烠公：槐庭公之子,字光文，乾隆己亥三月十二日子时生,嘉庆丁巳六月初七日申£时卒。娶阳川洪氏，葬£££坐昇长子人绍。威丰五年貤封国子监典籍。洪孺人乾隆己亥十一月廿日巳时生，嘉庆四年已未四月十四日£时卒，同葬。

《德修公家祠支谱》对茂兰出绍、入绍的事没有记载，而有“坐昇长子人绍”的记载。槐庭公三子应升在《德修公家祠支谱》中也没有作为谱主记载，从《承庆祠族谱》上的记载可知，应升无子。“次茂兰，出嗣伯祖后”^[]，这是家族大事，《承庆祠族谱》中就夹有一张因入绍原因要求下次修谱“清族源的委托书”（见附图）。《德修公家祠支谱》没有茂兰出绍、入绍情况记载，仔细分析槐庭公、应烠公资料，应该是编者不了解事实造成。

四、曹天生点校的《由婺源武口迁居歙南杞梓里王承庆祠世谱》^[]，是一个极简的家谱，从“迁祖廿世胜英公”到“卅六世经寮”，一世一主。但是，在记载“卅三世祖应矩公”内容后，有“附考茂荫公”一行文字（没有其他内容），接着继续记“卅四世祖茂茹公”。出现“附考茂荫公”文字，其文本意思令人费解。据该谱资料，“卅四世祖茂茹公”“生乙子曰明涛”。“卅五世祖铭涛公”，“茂茹公之子，字鲁光，授覃恩，诰赠奉直大夫。清道光癸卯年九月廿一日寅时生，光绪卅四年戊申七月十一日卒。……元配生子四，长曰经实，次曰经宽，三曰经寮。”三十六世谱主经寮，谱上不是“卅六世祖经寮公”而是“卅六世经寮”。三十七世以下“为王家后代接续填写，虽用毛笔，但笔势与前大不相同。”值得注意的是，该谱记载三十一世德修公最后有如下内容，“按：槐庭公长子绝嗣，以应矩公之次子茂兰公入绍。”

铭涛，在《德修公家祠支谱》中写作“明焘”，记载内容为“茂茹之子，名延龄，字鲁光，道光癸卯九月廿一辰时生，授职员。孺人磻溪方氏，道光辛丑四月十二子时生。”笔者由此谈点看法，家谱受抄誊者、编写者自身能力、个人情感等因素限制，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书写不规范、内容疏漏、信息取舍有偏差等情况，甚至可能出现前后不一致没有备注原因的情况。

五、关于王茂荫的名、字、号，有多种说法。曾国藩认为王茂荫“字椿年，号子怀”^[]；李鸿章认为王茂荫“字椿年，一字子怀”^[]；在《承庆祠族谱》上，卅四世茂荫公记载内容为：“应矩公长子，字子怀，号椿年，嘉庆戊午三月十一申生，同治乙丑六月廿二申卒，赐进士出身，钦点主政，诰授光禄大夫、吏部右侍郎加三级。元配娶洪氏，嘉庆丙辰六月十四申生，嘉庆壬申八月十七未卒;继娶吴氏，嘉庆庚申六月初四亥生，戊寅三月十九卒;又继娶洪氏，嘉庆壬戌二月十九申生，光绪戊寅八月初三辰卒。生三子:明诏、明慎、明镇。”此谱把“椿年”说成王茂荫的“号”，显然不能简单地认为是笔误。

王茂荫为承庆祠撰写过一幅楹联：“一脉本同源，强毋凌弱，众毋暴寡，贵毋忘贱，富毋欺贫，但人人痛痒相关，急难相扶，即是敬宗尊祖；四民虽异业，仕必登名，农必积粟，工必作巧，商必盈资，苟日日侈游不事，匪癖不由，便是孝子贤孙。”^[]这幅楹联反映了王茂荫的宗族观念，也表达了王茂荫为人处事的人生态度，他一生积极进取，为人却低调谦和。咸丰三年九月，王茂荫撰《劝谕京城铺户联络保护片》奏折^[]，认为“今欲为安民之法，必得古人守望相助之意。”“守望相助之法，实足以顺民情而安民心。”王茂荫把自己的宗族观念上升到“五方杂处”能够“自相联络”的高度。

王茂荫儿子铭诏、铭慎在谈到父亲王茂荫与师长、亲戚、友人以及家乡的关系时说：“府君性恬淡、寡嗜欲，京宦三十载，恒独处会馆中，自奉俭约，粗衣粝食处之晏如。平生笃于师谊。淳安王子香先生，幼时业师也，后其家零落，府君招其子来，所以慰劳勉励之甚挚，岁暮必邮金资助之。戚党中之孤苦者亦按时资给，岁以为常。亲友称贷，必竭力以副。遇善举欣然乐为，凡乡间葺祠宇、通道路、修堤、造桥诸事，靡不量力佽助。”^[]这些作为与王茂荫的宗族观念相一致。

为什么族谱上是如此记载王茂荫，有我们已知的原因，如王茂荫遗言“倘他日有议从祀朱夫子及从祀乡贤者，儿等必力行阻止，告以我有遗言，断断不敢从命。”^[]有我们未知的原因，这里作为一个实例如实分析记录，供有兴趣研究者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