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微塾】炼句的方向
学炼句有两个方向,一是向江西派那样,向书本学习,想古人学习,夺胎换骨、点铁成金;另一个方向是向民间学习,从民众学炼句。民间语汇看似普通,实则穷形尽相、准确生动,清人黄子云对此就有深刻的体会,他认为诗人炼句的目标就是要使语汇通俗易懂,因为“纵极平常浅谈语,以力运之而出,便勃然生动”,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向民间语言学习:“《古诗十九首》平平道出,且无用工字面,如秀才对朋友说家常语,略不作意,如‘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童烹鲤鱼,中有尺素书’是也。及登甲科,学说官话,便作腔子。官话使力,家常话省力;官话勉然,家常话自然”(《野鸿诗的》)。
元人卢挚的《双调·折桂令·田家》就采用极为通俗的民间口语:沙三伴哥来茶,两腿青泥,只为捞虾。太公庄上,杨柳阴中,磕破西瓜。小二哥昔涎剌塔,碌轴上淹着个琵琶。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整首小令像个活报剧,剧中有两个人物,一个是下塘捞虾刚上岸满腿泥巴的沙三伴哥,正在柳树丛中捧着个西瓜在吃;另一位是小二哥,闲着无事,像个琵琶横躺在场地碌碡上,盯着沙三伴哥正在啃着的西瓜,嘴里流着口水。作者以此来表现田园生活的闲适和无忧无虑,与险恶杂乱的官场作比较,以表明自己的人生取向。卢挚是元人小令中清丽派的代表作家,语言雅洁清丽,但这首小令却非常俚俗,看来是有意识向民间语言学习。
商挺《双调·潘妃曲·题情》也是学习民间语言的一个范例:戴月披星担惊怕,久立纱窗下,等候他。蓦听得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原来风动荼蘼架。这首小令,写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月夜在纱窗下等候意中人时的担心、受怕、喜悦、失望的心理状态,特别是“蓦听得”等最后三句,描写少女先是喜悦、后是失望的心情转换,很是生动入微:微风吹动架上的荼縻发出沙沙的声音。这声音是那么细微,可她却听得那么清晰。因她一直在侧耳细听,捕捉小伙子到来的脚步声。现在蓦然听到这种沙沙声,她产生了幻觉,以为是小伙子的鞋底轻轻地擦着地皮的声音。作者虽然没有点破,但读者可以想到姑娘此时的兴奋劲儿。她正在高兴,以为是“冤家”来了,但忽然发现自己弄错了,原来不是“冤家”的脚步声,而是“风动荼縻架”。她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希望变成了失望,高兴变成了懊恼。“冤家”原是对情人的亲昵称呼,但在这里恐怕不无懊恼的意思。句中的“门外地皮儿踏”、“则道是冤家”都是民间口语甚至土语,皆为这首小令生色不少。
元人小令中类似的学习民间语汇的例子还不少,如关汉卿《南吕·四块玉·闲适》中的“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名利场,钻进安乐窝,闲快活”;徐再思《双调·清江引·相思》中的“相思有如少债的,每日相催逼。常挑着一担愁,准不了三分利。这本钱见他时才算得”等等。元人小令的蒜酪味和俚俗风格的形成,与曲作者刻意学习民间语汇关系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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