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斯夕斯 念兹在兹
2020年对于北京故宫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年份:紫禁城建成600年;从1925年成立故宫博物院至今,也已经走过了近一个世纪。对于故宫这样一部大书,能通读又能读懂的人恐怕不多。但是,守护故宫半个多世纪的著名文物专家、清史专家朱家溍不仅通读了,而且读懂了。捧读新近出版的《北京闻见录》,朱家溍对故宫的角角落落都能讲得清清楚楚,他也因此被称为“故宫活字典”。除此之外,对于北京城的历史地理、地缘风貌、文物古迹,作者也熟稔于心。跟随作者的脚步,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老北京上至皇家文化、下至市井风俗的画卷。
本书以《一个参观者对故宫博物院的印象》一文开篇,这篇写于1985年的文章,回忆了朱家溍在60年前,跟随父母、哥哥、姐姐逛故宫的故事。当时的故宫保留着溥仪出宫时现场的原状:寝宫里,桌上有咬过一口的苹果和掀着盖的饼干匣子;墙上挂的月份牌(日历),仍然翻到屋主人走的那一天……乾清宫、坤宁宫等都开着门,允许走进去,皇宫总算是全部开放了。这对当时12岁的朱家溍来说,感到莫大的欣喜,“过去百姓是不能进来的,今天不但能进来而且每个院落都走遍了。”在此之后,作者又多次到故宫参观。1943年,朱家溍来到故宫当临时工。虽然他的父亲朱文钧是著名金石学家,他从小就对文物耳濡目染,但是把它真正当作工作还是第一次。“我觉得这个工作有一种魅力笼罩着你,能给你很大的快乐。”抗日战争胜利后,朱家溍正式成为故宫博物院的工作人员。至此,他由一个参观者成为了一个参与者,也与故宫结下了半个多世纪的缘分。
对于众多参观者来说,游览故宫必须要去太和殿看一看,见识一下影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九龙宝座的真容。实际上,关于太和殿的宝座,书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1915年,袁世凯登基称帝后,把雕龙髹金大椅不知挪到何处去了,在屏风前面安设一个特制的中西结合、不伦不类的大椅。椅背极高,座面很矮。据说因为袁世凯的腿短,但又要表现帝王的气派,所以采用西式高背大椅的样式。1947年,故宫博物院接收前古物陈列所,把袁世凯的大椅撤走,打算换上清代制造的龙椅。于是,朱家溍用了四五年寻找它的下落。他回忆说:“我终于在一个堆积着破烂房料,梁啊栋啊以及花牙子什么的地方,找着一个破椅子,我看它像。四个柱子裹着龙,这都破了,这么立起来,还是像个圈椅似的。同时我看见一个日本人照的相,是庚子年他们占领者在这儿照的相,照的就是这么一个椅子。当时断定,它可能是失踪的那个宝座。后来又从康熙皇帝画像里看见有一个坐宝座的像,坐的也是这个宝座。”1964年9月,经过修复后的龙椅陈列在太和殿上。可以说,在研究和鉴定中,朱家溍所依靠的不仅是经验阅历,更是史料、档案和实地调查。
明清两代北京城内第宅园庭的传统风格,久居北京的人感觉不到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可是当我们看过南京、上海、苏州、杭州、扬州及成都等地的宅园之后,就会意识到北京城内第宅园庭虽然也吸收了不少江南的造园手法,但还是有自己造园的特点。书中第二辑中关于北京城内旧宅的考证和记录在今天看来尤为珍贵。其中,既有今天北京动物园的前身是乐善园还是三贝子花园的考证,也有博多勒噶台亲王府、东安市场的旧貌,虽然很多宅园随着时代的发展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在作者看来,“今据记忆所及,追寻诸园的景物和简历,作为进一步研究的资料。”
有人说,艺术是相通的。朱家溍在京剧研究与表演上,也有很深的造诣。自幼喜欢戏曲的他,师从多位名家,是举世公认的杨派艺术大家,更曾多次粉墨登场。书中第三辑中留下了很多关于京剧的史料,包括紫禁城内旧制升平署的承应戏、恭王府的堂会戏以及梅兰芳的讲述。尤为令人称道的是,朱家溍与妻子赵仲巽都热爱戏曲,两人曾夫唱妇随合演《得意缘》,成为一段佳话。
在作者笔下,我们感受着他于故宫工作数十载的眷恋、美好与畅想,通过作者的娓娓道来,那些过往的岁月和掌故,不仅是过去的见证,还是历史与当下的连接。这本闻见录中记录的人与景、世与情,今日观之,依然令人欣喜和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