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士敦给溥仪当老师始末(2)
溥仪6岁登基,成了清朝末尾的宣统皇帝。庄士敦去的时候,他才13岁,实实在在是个“小皇上”。小朝廷已经给他安排了好几位老夫子式的“师傅”,这些师傅都是儒林中名噪一时的顶级学者,享有头品顶戴,地位与大臣、总督不相上下。
对新来的洋师傅该怎么办,给个什么待遇,定个什么规矩?也给这洋鬼子顶戴花翎?宫里的皇妃娘娘、内务大臣为此争议不休。清室内务府还与民国内政部一起出面,与庄士敦签了份合同。合同写着聘任庄士敦为“皇帝教习”,负责教授英语以及相关的权利义务,共十六条。之前的那些帝师都是皇上发个圣旨,就名正言顺地进宫上班了,庄士敦却成了绝无仅有的“合同帝师”。载涛、李经迈等对此十分不满,抬出可能得罪英国政府的大帽子来与宫中人争辩。
可他们都没想到,没用多久,庄师傅就获宠于小皇上。庄士敦进宫才十几天,远在上海的李经迈,就收到小皇上派人送来的褒奖诏书和赏赐,表彰他的荐师之功。很快,溥仪又降旨,赏给庄士敦“紫禁城内乘二人肩舆”的待遇,又给了他“毓庆宫行走”的头衔。那毓庆宫可是皇帝的御书房,在这行走是恩准给予的特权。第三年,赏赐“二品顶戴”和“貂皮褂”。没多久,又升一品,有了头品顶戴。他快速地赢得了小皇帝的欢心,与那些老夫子师傅一样,正式享有帝师的职位及相应的尊荣与待遇。
这里面的因由,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出于一个小男孩的好奇心和求知欲。用庄士敦的话说,“虽然他是一个皇帝,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进宫没几天,他就感觉到这个孩子的求知欲望。庄是1919年 阴历3月3日正式为师的。四天后,他给英国政府写了个备忘录,说到他对小皇帝的最初印象:小皇帝发育正常,聪明活泼,正处于成长求知之年,思想活跃,兴趣广泛,关心时政新闻。我们今天可以想象,那种从未跨出紫禁城一步,规矩重重礼仪叠叠处处受制沉闷刻板的生活和教育,显然无法满足一个健康男孩成长中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庄士敦来了,新奇的英语和其他闻所未闻的新玩意来了,这将如何巨大地刺激小男孩的求知欲,满足其好奇心。后来溥仪也说,庄士敦进宫之后,自己的少年人好奇心日益发展,对受拘束的环境日益不满。表彰李经迈的诏书是用英文写的,仅仅十来天他能学到几个英文词?还不都是庄师傅捉刀,小皇帝依葫芦画瓢,却表现了他对英文的浓厚兴趣。由此看来,新来的庄师傅获宠是很自然的事情。
最初的新鲜劲过后,师生二人更是情意日笃。每次上课,小皇上都对洋师傅行弟子礼。庄士敦一进毓庆宫,溥仪就起立,和老师相互鞠躬。然后他面南,老师面西,围坐在八仙桌边。若是庄士敦因故离座,溥仪必立起等候,待师傅回座他才坐下,表现得毕恭毕敬。还时不时地给庄士敦各种赏赐,从金银珠翠、手杖宝剑到御笔墨迹、美味佳肴,林林总总,不一而足。除了城里的宅邸外,小皇上还赏了京郊西山樱桃沟的一栋别墅。有张流传很广的老照片,庄士敦身着貂褂,头顶花翎,得意地伫立廊下,就是在这栋别墅门前拍的。
庄士敦对溥仪的教授,并不囿于英语语言,还灌输了大量西方社会的政治文化知识,涉猎欧洲的宪政理念、科学技术、军队军事、文学戏剧、制度礼仪等等,乃至服装、食品等生活常识。这些灌输教育,深深刻画在小皇上的心灵里,对他的世界观形成、性格养成、生活习惯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溥仪给自己和老婆各取了个英文名,他叫“亨利”,婉容皇后叫“伊丽莎白”,都是从英国王族的名讳中挑选的,夫妇双双都沾上了英伦味。这洋名可不是说着玩的,小皇上当真付诸御笔,署在给欧洲人的信件、照片等非正式文件上。
作为英国人,庄士敦却让其同胞感觉“怪异”地摒弃西方宗教对溥仪的影响,从来不跟溥仪谈论传教问题。这当然是出于他对中国文化的崇尚,认为中国人有儒教为代表的最好的宗教,西方人不能用传教来干涉。有人在住所门前拦住他,让他把传教资料带给小皇上,庄士敦毫无兴趣,漠然待之。
庄士敦灌输的西方文明,影响了溥仪一生。四十多年后,溥仪经历了由皇上到囚犯,再到共和国公民的人生转变,可谓饱经沧桑,了然人生。在自传体回忆录《我的前半生》中,他颇带情感地说到:“画报上的飞机大炮、化学糖果和茶会上的礼节所代表的西洋文明,深深印进了我的心底”。
凭着宠信,庄士敦在教学以外,还怂恿小皇上做了不少“有违祖制”,让遗老遗少们颇觉惊世骇俗的事情。溥仪戴眼镜、穿西服、剪辫子、逐太监、装电话、砍掉门槛骑脚踏车等种种“离经叛道”的行为,是今天影视文学中的生动情节,当年都与庄士敦的鼓动分不开。不仅如此,他还深深地介入了清室小宫廷的内部事务,参与清查内务府,受命管理颐和园,做了很多远远超出“英文师傅”名分的工作。更重要的是,庄士敦毕竟是来自经历过工业革命和资产阶级革命的大英帝国,他带来的新兴意识,冲击着紫禁城里腐朽的“祖宗规矩”,开阔了小皇上的眼界,更新着溥仪的头脑。到了迟暮之年,溥仪还念念不忘地说:“在毓庆宫的最后一年,庄士敦已是我的灵魂的重要部分”。当然,这些新观念与他作为爱新觉罗氏的后人复兴祖业复辟清朝的理想,既冲撞又纠结。
此时的庄士敦,已经是小皇上“最亲信的顾问”,和首席帝师陈宝琛、总理内务府大臣郑孝胥等人一起,成为溥仪倚重的心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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