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是一桌乡愁
新年临近,内心的情感却莫名地变得复杂起来,不能算是百味杂陈,但总是有一些新新旧旧的东西,在内心翻腾、回味、对比,也不会有更清晰的印象,更不会有更新鲜的东西,而新年就是在这样纠结的心情中到来了。面对新年时茫然和复杂的情绪,纯属私人的情感,你无法具体地跟别人说清楚,但只要讲出其中大概的意思,便足以在人群中找到一些知音,这大概便是年的魅力所在了。
曾经,新年对于我来说,可能是对一桌年夜饭的记忆,那是停留在味蕾上的乡愁,深切而又真实。有些记忆,无论何时想起,都是一种美好的感受。乡村人家的年夜饭,制作并不十分考究,但也是尽其所能了,用料也可能极其普通,但用心却是在寻常日子里不曾有过的。对每一个人来说,最好的年夜饭,可能永远都是自己家的那一桌。
从我记事时开始,我家的年夜饭好像一年比一年丰盛起来。在一桌年夜饭里,我也体会到了家常生活该有的快乐与满足。红烧鲢鱼,是我家年夜饭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一道菜,鲢鱼不要太大,都是去鳞洗净,整条烧好的,盛在一个大盘子里,鱼头鱼尾相望,像新年到来之际的除夕与正月相接,日子大概就是这样一天连着一天,一年接着一年过的吧。红烧鲢鱼,在年夜饭的餐桌上,通常是能看不能吃的,它有一个很好的寓意:连年有余。彼时,每家年夜饭都要做一道红烧鲢鱼,有些人家要一直放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才吃,有些人家留的时间更长一些,要到开秧田门的那天。一条鱼放了这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但味道肯定是不好的。我记不清自己是否吃过年夜饭做的那道红烧鲢鱼,但我清楚,在年夜饭的餐桌上有这道菜,仿佛日子就安稳了,有了盼头了。
年夜饭的桌上,都会有一盘红烧豆腐。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豆腐,用菜籽油煎得金黄,摆好盘,煞是好看。我一直喜欢吃豆制品,但年夜饭桌上的那盘红烧豆腐,是不敢轻易下箸的。爷爷说那是年豆腐,年头富,且得留着,要年年富着过。另一道和豆腐有关的菜是肉烧生腐,有的地方称之为豆腐泡、油豆腐,我还是喜欢家乡的称呼。肉烧生腐,是除夕上午就烧好的,中午时,母亲已经盛过一碗给我吃了,真解馋。吃年夜饭时,会有一大碟子肉烧生腐,此时不会再像中午那样能吃上一大碗了,桌上菜多,只会尝一些,或是将生腐放进火锅中热着吃。
肉圆子,是年夜饭餐桌上少不了的一道菜。过年时,讲究的是一家人的团圆,肉圆子是象征阖家团圆的一道菜。普通人家,辛苦一年,能团团圆圆多好。肉圆子是用瘦肉切碎剁成肉泥,拌上一些山芋粉、炒米,加酱油和盐,揉捏均匀,再搓成一个个比玻璃球大不了多少的圆子,上锅蒸熟。我喜欢吃红烧的肉圆子,肉香更浓郁一些,也只是浅尝辄止。如果把肉圆子放在火锅里烫过,味道就淡了许多。在年夜饭的餐桌上,肉圆子不算是纯粹的看菜,家里通常会多准备一些,自己吃,也用来待客。
氽肉,是我喜欢的,也是最能解馋的一道菜。瘦肉切成薄片,用山芋粉捏过,锅里的水烧开,放入肉片,再放斜片成薄片的豆腐干,泡好的黑木耳,也会放一点切成片的胡萝卜,放盐和酱油调味,起锅装入汤盘时,撒一把切碎的青蒜,或是香葱在上面,不仅好看,而且香味浓郁。
年夜饭的餐桌上,通常都摆满了菜,炖了自己家养的老母鸡,卤了腊月里腌制的腊肉、咸鱼、香肠、鸭子,也都端了上来。还有一些是自家菜园子里种的青菜、香芹菜、大蒜、菠菜等等。虽然每一年年夜饭的菜式不尽相同,但大致的味道总是差不多的。一家人坐围在一起,享受用心用情准备的一桌年夜饭,在欢声笑语间,便忘却了一年的辛劳、疲惫和委曲,对新的一年又充满了希望。
餐桌上年夜饭的菜式会变,每年,坐在餐桌边与你共享那顿年夜饭的人也会改变,而我们对一顿年夜饭的感情却难以改变。记忆中的年夜饭和陪你吃年夜饭的人,已经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演绎成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乡愁,无法再现,也无法挥去。
作者:章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