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那么多人喜欢这玩意儿

酒话

尊重少数民族,不得不喝

“酒实在是妙”,梁实秋先生在《饮酒》一文中开篇便赞颂道,让本来很欣赏他美文的我不由得皱眉,我此生最畏惧的不是人,而是这散发着淡淡香气的透明液体。人有什么可怕的呢?对可怕之人你远远地避开他(她)就是了。酒这玩意儿,你却难以避开,生活中它似乎无处不在,往往让不善饮的人猝不及防。

梁公6岁时就醉过一次,醒来后嘴角含香,民国的女子,在他眼里满含春色。我初次饮酒是在十二三岁时,三个同学弄来一瓶“竹叶青”,吃一锅没有油星的白菜,吃完后去大队部看电影,看着看着,银幕上的人物在我眼前模糊起来,靠墙站着的我不知怎么就顺着墙瘫了下去。醒来后已是第二天清晨,头仍胀得疼,浑身像被谁抽走了骨头,从此对酒充满了仇恨,以致后来每逢人家红白喜事,我就只与女人们坐一桌,邻桌男人们的碰杯声和吼声,以浓厚的雄性气息感染着我,而我只能埋头与女人们细嚼慢咽,那种感觉,真如做太监一般。

即使这样,我并不感到遗憾,唯有一次,至今仍难忘却。1992年7月,我在《星星诗刊》举办的全国诗赛中夺得了头奖,颁奖地点在酒城泸州,东道主用多年陈酿的“泸州老窖”款待客人,一瓶开启,满堂飘香。诗人们开怀畅饮犹不止瘾,餐后还提上几瓶到房间里把酒论诗。几个爱诗的泸州少女也兴奋地与他们划拳碰杯,念那“棒子棒子虫,棒子棒子虎”的酒令,我在一旁殷勤服务,唯恐惹火上身。最后,他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床。望着他们可爱的醉态,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怅然的感觉,自古道诗酒不分家,我难道不是写诗的材料?此刻,他们忘了世上的一切,如仙一般,只留我一个在尘世上。想像酒醒之后,猛地瞥见身旁有面若桃花的人吐气如兰,却又不生一丝杂念,该是何等地美好!怅然之后,我努力寻找也不善饮的文人,终于得知林语堂先生“只喝一杯啤酒就头晕脑胀”,心中窃喜不已,但此公虽不能饮,却能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也是我厌恶的,无奈,我只好将一些精美的酒瓶带回家,置放在书架上,常常嗅嗅淡淡的酒香,也算是心理补偿吧。

于是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收藏酒瓶,新房子装修时,客厅的墙上便嵌进去几只奇形怪状的酒瓶。为了搜集酒瓶,每参加一次酒宴,当别人准备选择酒时,我早在吧台瞄准了一瓶包装精美的酒,“热情”地向饮者们推销,也不管那酒好不好喝。饮者们看我面子,便点了,我将酒一一分发给他们,便将空瓶子当宝贝一般置放在身后,生怕别人与我争了去似地。有一次,桃源作家解黎晴来访,我请他吃饭,我知道他善饮,便点了瓶酒,谁知他死活不喝。餐毕,我将酒瓶打开,将酒倒掉,带了空瓶子回家了。七八年后再遇解黎晴,他很认真地对我说,有一句话他憋在心中七八年了,不说出来会忍出病。原来,当年我倒掉那酒时,他的眼瞪得铜铃般大,就像在剜他的肉似地,心一阵阵痛。“你倒掉干什么呀,即使我不喝,你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倒掉那酒呀!”七八年后,他这样对我吼道。我大笑不已,谁叫你装斯文的?酒在我眼里就是有害物质,我当然要去掉它嘛。

20多年前改行当记者后,赴宴的机会更多了,每当我走近餐桌的时候,也就是我痛苦的开始。比我身份高的人敬酒,我若不喝那是“不识抬举”;所谓比我身份低的人敬酒,我若不接受那是“瞧不起人”;同辈之人敬酒,我若不表示下那是“清高不够朋友”。吃一餐饭,危机四伏,毫无安全感,面对一桌美食,哪有心思去品尝?偏偏我生就络腮胡子面孔,给人粗犷之感,我只好忍痛割爱,削去美须,做白面书生,却又有人总在桌上指认我是诗人,谁都知道有个叫李白的祖宗是个酒徒!于是,每当有人约我赴宴时,我就用几乎是哀求的口吻说,不要我喝酒行么?等有了承诺,我才赴约。但真的到了那种场合,人家专门宴请你,你不端杯,宴席上还哪有气氛?我便有了深深的自责感,强迫着自己喝几口,那些柔软的液体,立即变成尖利的刀刃,将我的器官割得生疼。好些同情我的人教我“高招”,如不把酒咽进喉咙,用湿毛巾抹嘴时顺势吐在毛巾上,可我又做不到,觉得那是欺骗了朋友们。

也曾操练过酒量,并一度把酒量提升到了二两的程度便再无进步了,所以我的博客自我简介里写有“喝二两酒,藏万卷书”,但那都是过去式了。公元2000年,我参与创办常德晚报,任专版部和记者部负责人,实际上带领着所有采编人员,他们都是刚走出校门的大学生。有一次我在会上说,当记者,必要的交际手段是要具备的,譬如喝酒。谁知有徐、曾、姜三个女孩把我这句话当成了“圣旨”,那时她仨租住在一起,每天晚饭时三人买了酒练酒量,听说常常是三人都醉了,连洗碗的人都没有。一个月后,她们觉得可以“出山”了,得找个实验对象,却又必须给她们有安全感,当然便选定了我。三个人请我到一小餐馆吃饭,我不知是计,欣然前往。菜上齐了,她们突然亮出一瓶酒,不容分说地给我倒上一杯,大约八钱酒吧。“周主任,你说的当记者必须能喝一点酒”,然后6只乌亮的瞳仁直盯着我,我无语,被她们的目光逼到悬崖上,再无退路。我迅速地结束了聚餐,急急往家赶,我担心自己出洋相,回家便躺在沙发上,便于随时去卫生间呕吐。虽然很难受,但这次并没有醉倒,我便有了一点胆量了,泡了一瓶药酒,在家中偶尔喝上一杯。

近些年,红酒盛行开来,我大呼万岁,这替代品真好,至少不会像白酒那样让我当即难受。2011年秋我受邀去烟台葡萄酒总厂采风时,澳大利亚的调酒师教我们喝红酒要先闻闻香气,慢慢去品,像感受爱情的气息一样。可是,洋玩意一到中国,便被中国文化彻底击溃,咱中国人喝红酒像喝啤酒一样,我又开始难受了。其实,我很喜欢被酒蒸发出的那种气氛,撇开几千年的酒文化不谈,只说酒类酿造业越来越发达,就说明酒这玩意有它独特的魅力,我很想对朋友们说,我也需要那种瞬间忘记一切俗念的真我状态,如果不强迫我,我会自然地端杯,抿上几口,也能豪情万丈。花看半开,酒饮微醺,才是最佳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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