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故的故乡
故乡的“故”,其意就是原来的、从前的、旧的。无故的故乡,意即如今的故乡,已经没有“原来的、从前的、旧的”东西,故乡也就不像故乡了。清明时节雨纷纷,通常是说南方的,而在我们东北则是清明时节雨不纷。今年的清明节虽然也是雨不纷,好在那天的上午是阴天,这就为上坟祭祖的人们增添了些许的忧伤感。我就是在那天早上,自驾回到故乡杨树底的。
祖坟在老家南河之南的原石佛山偏西北侧的缓坡上,石佛山淡紫色的石头已经被采空了,石佛山及石佛和神庙也就早已消逝了,只留下那一片几近平地的沙质缓坡,那是村人共用的一片坟地。这里原先是一片生长着小叶杨的杨树林,沙质的地上有成片的结缕草、白头翁、羊奶子、蒲公英,还有各种鸟儿,树下的草地上经常能遇见带有四五枚卵的鸟窝。地鼠和黄鼠狼,以及野鸡、野兔都是常见的,偶尔还有狐狸和狼的踪迹。现在啥也没有了,一片黄沙地上,只有一棵一扎来粗的树在生长着,好像是梨树,星儿蹦儿的间或几株蒿草。
我觉得,真正的故乡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从坟地往回走,就是在一片沙子地上走,很吃力的。脚下已不是故乡的路了,当年的左右两边各是一片茂密的杨树林,现在只剩黄沙。当年美丽的南河两岸,生长着茂密的柳树以及灌木紫柳,河水几乎是四季长流,碧水黄沙,河水在夕阳中闪烁,岸边的翠柳倒映在河面上。如今的河边却是连一株柳树影也没有,也没有了河岸,河也没有了。原先的河床上,满目疮痍,白蚁巢似的堆着几米高一堆堆的沙子,那是用来换钱的建筑材料。
从南河的位置北望故乡杨树底村,所见之处也是面目全非。小时候的这里,是流经我家东西两侧的东河沟与西河沟汇聚的地方,十几米宽的河床,尽是干净的黄沙,两边是高大的小叶杨,我们夏天拾草累了,就躺在浓浓树荫下的沙子上歇息乘凉。分隔东西河沟的是一大片菜园,西边是一大片苞米地,东边是一片不许进入的神秘苹果园。现在却梦一样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丢弃的烂萝卜和坏地瓜烂土豆等一堆堆的垃圾。
心中的故乡杨树底村,总是美好的。山清水秀,河流婉转,林木茂盛,远有石佛山和古庙,还有两道河流两片树林;近有古屋、古街、古壕、古树木、古河沟、古菜园,一切都布局合理,井井有条。我百思不解的是,在古时的故乡杨树底,是谁街旁园边栽植了那么多的树木?他们为什么要在河沟两侧栽植梨树?那时候有乡村发展规划吗?东河沟那用长石条搭就的可以走牛车的小桥,是谁造的?沟边那让人仰望头晕的参天大青杨古树,当初是谁种植的?西河沟那一排让人肃然起敬的古梨树,是谁种植的?东河沟南西侧园壕上那一片每年“六一”儿童节,能香遍全村的近百米蔷薇花墙,是谁栽植的?各个菜园壕边的垂柳、灌柳谁栽植的?园壕边每年开春供我们采摘刺叶做汤喝的刺棘子,是谁栽的?那些古树都是成百数百年的树龄:杨树、梨树、槐树、榆树、柳树、樗树(臭椿)等等。可现在的故乡杨树底,连一棵像样的大树都没有。
如果仅仅是我的故乡如此,也就罢了。那天中午,大哥嫌做饭麻烦,我们就驾车到十几里外的苇套村吃饭,那里曾是国营农场,大嫂的四弟在那里开饭店。现在村村通柏油路,交通很方便。当我们路过于屯、孔屯、马屯、赵屯等,这些当年熟悉的地方,其变化和故乡同样,我也认不出来了。
我不是希望故乡永远不变,但应该是往好里变,往美里变。如今这无故的故乡,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临时工地,什么都乱七八槽的。在故乡,我看不出村子丝毫的历史,也看不出会有什么美好的未来。没有村庄韵味,没有乡村文化。有几家盖起了捣制房,可四周却是一片狼藉,连个院子都没有。以前那由悠长历史积淀而成的乡村静谧安详的家园氛围,早已是烟消云散了。村庄的历史文化没了,家园氛围没了,环境风水也没了。
村庄应该给人以家园的感觉和气氛,即使是外乡游子,进入村子也会有一种亲切温馨的归宿感。现在的村子给人的感觉却是被曝荒野,村民成了自然人!原以为我们所经历的贫困年代,对自然环境的破坏是不可避免的,希望有一天我们富裕了,就有能力有兴趣恢复周围的自然环境,使自己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加美好!可万没想到的是,富裕年代对自然环境的破坏,竟然是远远超过了旧社会和贫穷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