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故事:悲壮的较量
路长青
巴特尔是解放军驻内蒙古科尔沁草原某部汽车团的一名班长,长得虎背熊腰,骠悍无比,搬弄二三百斤重的重型轮胎,就如同提一袋面粉似的;他的驾驶及修理技术也是没得说,连抗美援朝时期就当“油鬼子”的老团长,遇到他时,都要兴致勃勃地“切磋”一番。或许正因如此,他事事处处都显得非常自信,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式。然而,世界上的事都有其利弊两面性,巴特尔太自信,难免会惹出大祸来。
1.逞强迷路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巴特尔率领驾驶班在千里之外的后勤基地装好燃油,匆匆往回赶。
按惯例,作为班长的巴特尔殿后,可不知为何,今儿个总有那么一点不顺利,一连两次都是因为“班座”的车发生故障,影响了全班的行驶速度。事情还没完,开足马力行驶不到100公里,第三次掉队的还是他,全班只得转车头向他靠拢。这是草原边防军铁的纪律:一切行动团体化。其目的,就是为了在这个自然环境极为恶劣的特殊地域,最大程度地减少非战斗性伤亡。但这一次,巴特尔为自己的运气太背而气昏了头,态度生硬地拒绝任何人插手帮忙,说是一点小毛病,三五分钟即可修好,几位战士还想坚持,却被他发了一顿脾气:“你们是不是对本人的技术有所怀疑?”在这种情况下,大伙便不好再坚持,慢腾腾地登车离去。
巴特尔的车,果然是小毛病,修理时间也不过是那么三五分钟。试过车,他抿嘴笑笑,却并没有立即赶路,而是拿出两听罐头饱餐了一顿,之后,又一连抽了两支烟,才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走进驾驶室。然而,不凑巧的是,方位感一向很强的他,没走多远,便在“馒头会”一带稀里糊涂地迷了路。
“馒头会”,远没有它的名字那么温馨浪漫,它因方圆百里到处都是大小形状都是一模一样的馒头形山包而得名,是个连神仙来了都犯傻的古怪之地。这里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岔道,而每个岔道又都是一模一样平坦宽阔的草皮路,只要一个弯拐不对,你就别想再走出去。巴特尔刚来部队那年,一位老排长和他的“嘎斯”车队,据说就是在这一带迷了路,转了三天三夜都没走出去,后来还是靠军区的直升飞机引导,才找到正确路线。
尽管陷进了“馒头会”,但巴特尔并不害怕,用他的话说:“老子有枪有油,就不信冲不出这小小的馒头阵!'他选了一条自以为正确的路线,行驶了二百多公里,直到油箱燃油耗尽,却依然不见自己车队的踪影。他哪里知道,此刻,驾驶班全体战士正在四处寻找他们的班长,一个个都急红了眼,但谁都没想到,班长的车已经进入了“馒头会”。
巴特尔将汽车停下,背靠车座寻思下步如何办,突然,他的眼睛瞪大了。原来,在距车一百多米处,有两大两小四头狼与他反方向徐徐而行。狩猎经验丰富的巴特尔看得明白,这几个家伙是刚刚饱餐过一顿,一般不会再去攻击别的动物,此时,它们如此悠闲自在地漫步,就是边消化吃得过多的食物,边回自己的巢穴。按理说,在如此险恶荒凉之地,这几头狼的出现应该是再清楚不过的警示了,最起码也该尽快加足燃油以防不测。因为,只要车能行动,才会对随时都可能出现的野兽有一定的防范作用。但是巴特尔也太大意了,眼见活生生的猎物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不由手指生痒,从枪架上取下那支冲锋枪来。摇下窗玻璃,他按打猎老习惯首先瞄准那头公狼。扣动扳机时却突然朝母狼开了枪。随着几声枪响,母狼和两头小狼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身子一歪再也起不来了。公狼呢,眼见妻子和儿女突遭杀害,仰脸对天长嗥几声,就迎着枪口疯了似地狂奔而来。但刚奔了一半却又突然折回身,将妻子儿女叼到一个小土丘后面。”
这畜生还蛮重感情哟!”巴特尔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公狼再次逼近时,巴特尔一勾扳机,这家伙真够狡猾,听到枪声,身子一闪,紧贴子弹射不到的卡车一侧,箭也似地逃了。
2.身陷狼群
此时,巴特尔依然没有想到给车加油,而是大大咧咧地朝那三头死狼走去。他班里有位新战士,其父身患严重的关节炎,他早就考虑着到哪儿弄张狼皮褥子表表心意,现在正是难得的好机会,趁热剥皮效果会更好。
就这样,巴特尔口衔电工刀,全然无视旋即而至的灭顶之灾。他一把拖过足有一百多斤重的黑鼻子母狼,专心致志地剔剥起来。最费事的部位当属狼头,皮子成不成“筒”,此为关键,这事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三下五除二即剔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无一残破。然而,当他直起身子,正要将整个狼皮像脱裤子似的翻转过来,忽见东,西,南小土丘间的岔道上,各有一股腾腾的黄色尘雾向自己涌来,其速度之快,如同山洪奔泻。巴特尔不禁大惊失色,如此庞大的狼群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况且又邪乎得不嗥不叫,恰如古战场上志在必得的无声“哀兵”。
此时,巴特尔根本来不及想任何事情,强烈的求生本能,使他拿起枪,拼尽全力地直朝卡车狂奔而去,其速度真要比当年获得全师百米第一名时还要快。离车还有最后100米,他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强烈的奔跑与高度紧张,使他几欲呕吐。但他绝对不能再慢,因为,几头体格健壮无比的恶狼如离弦之箭般地扑来,一旦其中任何一只缠住,必然会在眨眼间被饿狼们撕成碎片。
距车只有几十步远了,狼们特有的腥臭味也已更加浓烈,巴特尔分明感觉到了跑在最前面的那头特大公狼急促而有力的呼吸,像焊枪喷出的火光,热乎乎地直逼后脊梁。
好!终于可以一步登上汽车“脚蹬”了!怎料,老天爷早不刮风晚不刮风,偏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哈欠”,只轻轻一下,就将原本开着的车门“嘭”一声关住了。
巴特尔拼命地又拉又拽,却怎么也打不开。原来,慌乱之中,居然忘了按车门拉手上的锁柄。回头间,那头大公狼一口咬住了他悬空的右腿,把他拖了个脸朝天。好在他体魄及胆识都超乎常人,就在公狼撕掉他的一块腿肚子肉和半条裤管,准备“换口”朝他喉管咬来的一刹那,他单手持枪,“呯”一声,将大公狼一条腿打穿了。大概大公狼亦知这个黑洞洞的铁管不好招惹,就地打了个滚儿,一瘸一拐地藏匿于不远处的狼群中。
趁这空当,巴特尔终于有幸重返车中。他一屁股坐在车座上,拉牢车门仍觉得不放心,又上了内锁。暂时逃离危险之后,他才猛然感到右小腿肚子一阵阵钻心的痛,低头查看,天哪!小腿肚子上的肉,足足被那畜生掏走了半斤多。车上没有急救包,巴特尔只能用水壶里的饮用水简单地冲洗一下,而后撕下衬衣袖子扎紧伤口。
巴特尔长出一气,朝窗外望去,他看到外面大约有七八十头狼,它们缩在不远处的一道土壕中,有效地避开了射杀危险。为了看个明白,他又小心翼翼摇下车窗玻璃,举起40倍军事望远镜,只见那头大公狼,忽儿长嘴拱地嘀咕一阵,忽儿对天长嘷几声,像在商议什么军事大计,少顷,它独自朝远处的一个土丘后面走去。与此同时,狼群开始莫名其妙地嘶嚎起来,有的狂如寒风怒吼,有的暴似山洪骤来;有的低如长箫悲吟,有的高似小号哀鸣;有的缓如凄凄鹿鸣,有的急似惨惨虎啸......
巴特尔看得呆了,它们在玩什么鬼把戏?此时的巴特尔,首要任务是赶快给车加油。为不至于上当,他朝狼群方向打了几个点射试探反应,其结果,只引起一阵小小骚动,并未见有丝毫攻击的迹象。巴特尔这才想起,狼是一种纪律性很强的动物,此刻它们如此地安分守己,雷打不动,一定是接受了头狼的秘密指令。再算算那头公狼赶来的时间,那么远的距离,最快也得十几分钟吧。巴特尔兴奋起来:“上天有眼,只要给我五分钟,我就可以将油管插进油箱,我就有救了!”
巴特尔轻轻活动受伤的右腿,为下一步的快速行动做着必要的准备活动。接下来,他听听外面没任何动静,便缓缓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只听“唿”一声,突然从门缝里冒出一颗硕大的狼头来,同时伸进来的两只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死死抱住他左腿拼命往外拽,生死关头,巴特尔用尽平生气力拉回车门。因位置得力,又正好夹住狼的要害部位——脖子,不一会这头狼就泛起白眼断了气。另有两只狼,伸出尖嘴还想往里拱,巴特尔恰好已腾出右手,紧握电工刀,直把它们的嘴巴豁成了血色菊花,“呜呜”哀嚎着逃走了。
巴特尔再次关死车门,老大一会儿,仍未从巨大的惊骇之中缓过神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如此狡猾的狼,简直是聪明绝顶!它们除了拥有凶狠,勇猛的天性和百折不挠的坚韧品格,居然还有悄悄“打埋伏”出其不意袭击对手的智慧。一向自信的巴特尔,怀疑自己遇到了一只修炼千年的狼精。
从中午一直干耗到夜幕降临,狼群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巴特尔苦无良策,也不敢贸然行动。但他预感到,最危险的时刻,必定是在头狼再次出现之时。
3.大开杀戒
这一夜平安无事,可巴特尔却始终没敢合眼。东方泛白,他举起望远镜再次查看,狼们或卧或蹲或懒散地溜达,依然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当第一抹朝霞血样般漫上天空的时候,狼群陡起一阵躁动——那头大公狼出现了。
望眼镜跟踪着它,把他的一举一动非常清晰地拉到眼前。这头大公狼的腿伤不可思议地好了,不知它用的什么药物自我诊治过。它先是表情冷峻地在狼群里巡视一圈,而后,随着由低而高一声长嘷,狼群随即情绪亢奋地朝这个军绿色草原铁骑奔来。
巴特尔由惊恐而愤懑,因愤懑而生胆,他“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并把枪定在了连发位置。此时他心里清楚得很,既已酿出祸端,怕有何用,唯有千方百计冲出去才是最最要紧的。
眨眼间,狼群近了,“哒哒哒哒……”一梭子20发子弹喷射出去。
然而,好像只射中了两三只。原来,狼这东西,生来就有躲避枪弹的天赋,所以,即便是近在咫尺,射中它们也并不那么容易。
再换弹夹,巴特尔心里打起鼓来:如此下去怎么得了?满打满算才100发子弹,其中80发,还是班里的全部应急储备。想到这里,他极不情愿地又把枪拨到单发位置,并告诫自己:一定要注意命中率!一定要发挥出最高射击水平!
这一招的确有效,尽管枪声稀疏,却差不多是一枪撂倒一个,不大一会就耗掉了它们三分之一的“兵力”。但狼群在大公狼的指挥下,也已全部紧贴卡车一字儿排列起来。躲在射击死角,巴特尔拿它们没办法。
奇怪的平静过后,狼们又一齐发出狗护食的那种“呜呜”声,紧接着,车窗外“嗖”地跃起一只狼来,两只前爪险些勾住车窗底沿。它们的目的很清楚,就是想越窗而入,进而将这个两条腿的敌人撕成点心美餐一顿。
狼们依次腾越了十余次,见难以奏效,便立即改变战术,两狼一组,在车下叠起罗汉。
这样一来,巴特尔反倒不怕了。毕竟车窗面积有限,再多也只能单个单个地参加战斗,何况,它们又都是以同类肉躯作梯子的高空“作业”,或枪击,或直接用刺刀刺,要制服它们可以说是“笼屉里面拿馒头--十拿九稳”。巴特尔也为之杀出了兴致,手不停。嘴也不停:”来吧,狗日的,就这样让哥们把你们杀个一干二净吧!”
狼们很是英勇顽强,决不因前面的同伴悲惨地倒下而畏缩不前。有一头体型娇小的母狼,被刺中肩部后,仍用两只前爪死死抱住枪管不放,张开大嘴吼叫着直往里扑。情急之中,巴特尔猛地将枪抽回,对其喉咙又是一记突刺,才摆脱了它的攻击。
再说那头公狼,眼见十多个“攻坚”的弟兄非死即伤,立即低嚎几声,中止了攻击,草原又是一片寂静。
巴特尔无力地抬起酸痛的胳臂。时针刚刚指在9点,若在往日,这正是他和一班战士开足马力在路上撒欢的时刻。而此刻,他被狼群令人作呕的臊臭与死狼浓烈的血腥包围着,死亡的气息逼得人透不过气来。
透过光洁度很好的后视镜,狼群的活动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它们仿佛吃了什么定心丸似的,一个个蜷曲着身子。微闭着眼睛,坦然地打起盹来。那头大公狼卧于轮胎一侧,尽管蜷曲着身子,却硬是比其他同类高出一截,在平静慵懒的气氛中,唯它显得冷漠而孤独。它显然已经非常疲倦了,但那双斜长而扭曲的眼睛始终是半睁着的,这种神态,远比怒目圆瞪来得可怕。因为那里面深藏的,往往都是建立于深思熟虑之上的凶狠与毒辣,是一种罪恶的“智慧”。
巴特尔后悔不迭,开头怎不花点工夫把这个穷凶极恶的家伙干掉呢?擒贼先擒王,自己一开始就犯下致命的大错。
4.断粮时刻
一开始,巴特尔以为,狼群到饥饿难耐之时,一定会自动散去的。所以,当这天晚上吃完最后一听罐头时,他的内心并不十分紧张,还淡然一笑:'你们在那边等着吧,我就不相信你们都带着一斤能顶一二十斤的压缩饼干!'
只是,好折磨人的瞌睡,真让巴特尔吃不消。两三天不吃东西或许还能扛得住,但几天几夜不睡觉,对他说来,简直就如同抽筋剥皮一般难受。不过人硬是比狼要聪明,巴特尔经一番琢磨,用铁丝和一些易于造成声响的金属零件,做了几副简易报警装置,分别挂在前挡风玻璃和左右两车窗上,只要车稍有震动,就会有高悬着的一个东西重重落到脑袋或神经敏感的脚踝上。这办法还真使他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
被围第二天后半夜,巴特尔是被饿醒的,但车上已无任何食品,甚至,连经常食用的方便面袋也找不到一只。他不得不把没来得及扔掉的罐头盒全都找来,用钳子拆开,挨个舔了个干净。
断粮第二天,狼群依然纹丝不动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这天黄昏时分,车外忽然有了动静,映入后视镜的,是巴特尔最最希望看到的景象:狼们一个个站起身来,抖鬃毛,伸懒腰,打哈欠,交错两片又长又尖的嘴唇,磨弄利牙。'它们终于熬不住了!'巴特尔兴奋地想。
但是,不知那头公狼怎么示意了一下,狼们并未离去,而是紧张有序地将车下那些死狼均分了,三个一伙,五个一伙,大啃大嚼起来。
狼是很能耐饥寒的动物,据说可以饿上十天八天的,最绝的一招是,在最后关头,还敢啃自己尾巴甚至后腿充饥。巴特尔一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脊背生冷,剧烈地打了个寒战。
这群恶狼,不一会就把肚子吃得滚瓜溜圆了。它们的目光,正通过那个后视镜寻找躲在这个铁疙瘩里的仇敌。双方目光在镜中相遇时,它们一个个都显得那么神态自若,得意洋洋,有的还故意扬头鼓嘴巴,活似社会上那些赖小子们的一脸坏笑。
时间就像锈死的齿轮,一天似乎比一年还要长。巴特尔觉得自己的前肚皮都快贴后脊梁了。腿上的伤口,也由原先火辣辣的痛,渐渐变得麻木。这可不是好兆头,再这样耗下去,即使能活着回去,也会因严重感染有锯腿的危险。倘若如此,比死还要惨。但希望在哪里?转机又在哪里?
断粮第三天一大早,他有了这两天来的第一泡尿。反正也顾不得车内清洁了,对着门缝就要方便,然而,他又停住了,找来一只塑料瓶收集了起来。事实证明,他算是做对了,在水已点滴无存的非常时期,这泡尿说不定还真是求生保命的金不换哩!
就在这时,狼群们不安地竖起刀条耳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果然,不到一会,从前方一较大的土丘背后,又窜出了十几头饿狼。很明显,它们是冲着这里的血腥味而来的,也试图在此抢到一顿饱餐。
这真是:宿敌未走,新敌又来。巴特尔沮丧极了,一激动,摇下玻璃就是狠狠地一阵点射。
走在前面的几头狼,非死即伤。意想不到的是,其余的却不逃走,而是互相撕咬着争食同类。看样子,它们已饥饿到极限了。受鲜血鲜肉气味刺激,车旁的狼群,也在这头公狼的带领下蜂拥而上.。一时间,嘶嚎声此起彼伏,混乱中,一些老弱病残者,也受到殃及,成了同类们的腹中之物。
到这天中午,大小狼群又来了好几拨,数量猛增到二百多头。
随着一个新的狼群的形成,狼群各头领间,便依照它们特有的法则,竞争新的头狼位置。与巴特尔结怨的那头大公狼,果然非常了得,只两个问合,就将第一个挑战者的半只前腿齐根儿咬断了;第二只很是凶猛,个头也更高大,但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就被大公狼抓住破绽,一口咬断了喉咙。剩余的几位,根本就没敢露面,乖乖地做了大公狼麾下的普通一兵。
或许是为了更方便地统领这个新形成的庞大群体,或许是坚信自己的仇敌插翅也难逃走,反正,那头大公狼自此再没重返车前。其余绝大部分狼的意图倒是显而易见的,无非是等人继续开枪以制造新的食物。
这使巴特尔似有所悟,即:每杀掉一只狼,就会引起一阵哄抢,自然也就为自己赢来了片刻的安全。只是,子弹已经不多,数来数去,也只剩下十几颗了。尤为可怕的是,他已是第三次被饿昏了,很难说,再次昏倒之后还能不能起来。此时的巴特尔,精神开始沮丧,颤巍巍提起笔,写了一封极短也极悲怆的'遗书'。
然而就在他打开工具箱准备把遗书放进去的时候,眼见那么多应有尽有的修车工具,不由得眼睛为之一亮,大骂自己'真傻'。又经过一番琢磨,一个周密的逃生计划,便在他脑海中渐渐形成了。
5.突围准备
巴特尔的第一步计划是:用扁铲、钢锯等工具,将驾驶室后窗户凿大,以便直接进入车厢。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儿,即便平时也得流几身汗。干了一个来小时,巴特尔渴得嗓子都要冒出火苗来,他忍住了,巧用25吨级的'千斤顶',终将窗口撑大,可以顺利出入了。
此车厢,属于高护栏、全封闭的那种,相对安全,也有一定的隐蔽性,所以,加油前的一些准备活动,做得还算顺利。更令人高兴的是,巴特尔发现车厢一角居然躺着一个大大的用金针花(即黄花菜)编制的花环。这可真是天赐洪福啊!那是装货时副班长随手丢下的!巴特尔一把抓起来,狼吞虎咽地装进了肚子。对他来说,这一顿美餐,那滋味简直比满汉全席都要强出十万八千倍。人是铁,饭是钢,肚子里装上'货'的巴特尔,抡抡胳膊蹬蹬腿,感觉力量和信心又回到了身上。
第二步计划更为费事:他必须尽最大气力尽量远地,将400公升柴油和200公升汽油一盆盆地绕车泼出一个圆圈。若不是刚才那顿美餐,还真不一定能完成哩!
忙完这些,巴特尔满头大汗地由车厢爬回驾驶室。他把玻璃摇下一道缝,使劲嗅嗅,说:'还好,味道还真够冲!'现在到了实施计划的最后一步了,他按事先精密安排,对准狼群'砰!砰!砰!'一连十个点射。狼群惊慌过后,果然如其所料,拼命抢食起死伤的同类来。而它们的最高统帅,即那头让巴特尔恨之入骨的大公狼,对属下肆无忌惮的手足相残,则完全是一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架势。
为了更准确地掌握它目前的动态,以确保万无一失,巴特尔又一次举起望远镜,结果发现,那头大公狼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那双斜长而弯曲的狼眼,已被复仇的欲望烧得通红。
没过多久,它好像突然明白了巴特尔的真实意图,大嘴巴子由低而高划了一个弧形直指天空,'呜嗷……呜嗷'地嗥叫不止,狼群听到命令,立即停止抢食,一个个双耳直竖,'唰!唰!唰!'全部掉转身子,机警地朝巴特尔这边拥来……
6.拼死决战
事不宜迟,千钧一发!巴特尔出乎寻常的镇静,他端起自己的那瓶尿液,说声'好酒!'便扬起脖子一饮而尽。而后,对准泼在地上的燃油连射三枪。只听'轰'一声闷响,霎时间,车四周陡地竖起一道哔剥燃烧的圈形火墙,直将狼群骇得调头回窜。
这正是巴特尔精心制造的一个可以安全工作的短暂空间。事先他曾反复计算过,燃烧时间最多可以持续5到6分钟,而他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完成该做的一切。
巴特尔的腿瘸得很厉害,速度却快得令自己都不敢相信:钻进车厢打开油桶——斜刺里伸出输油皮管一再爬回驾驶室走到油箱一侧一而后打开油箱盖,并用最大力气吮出燃油直插箱底。他回到驾驶室,抬手看了一下表,总共用了大约4分多钟。
火苗渐渐变弱,一节节低缩下来,而狼群也由大公狼亲自督战,浩浩荡荡再次杀来。最前面的几头狼,不敢蹈火而过,低声呜咽着频频回望。见此情景,大公狼恼怒异常,一扑一咬就使其中一头顷刻毙命。群狼惊惧,不顾一切地围拢过来。顿时,狼毛被烧着的焦臭味漫天飘卷,熏得巴特尔一个劲地反胃。
为便于指挥,那头大公狼蹲坐在略高于地平面的一处土疙瘩上。由于距离很近,所处角度也非常好,是极为难得的射杀机会。于是巴特尔把枪口对准了它,瞄准,瞄准,再瞄准,直到确认万无一失时,'砰'一声,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
只见那头大公狼身子猛地一震,歪倒在地。巴特尔高兴地一拍大腿:'射中了!射中了!'谁知话音未落,那头大公狼竟摇摇晃晃直起身,重又威风凛凛地蹲坐在那儿,嗥叫声低沉而悠远,凄凉又悲壮。巴特尔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狼群得到总攻的命令,从前后左右四个方面,腾跃起来,用头用爪朝车猛撞,前面的刚一落地,后面的立即跃起再撞。巨大的卡车居然被撞得摇晃不已。
见不能奏效,那头大公狼又发出一阵嗥叫,音量有所减弱,但音调听起来仍和此前没什么区别。狼群显然获得了不同的指令,极其迅速地改变了进攻方式。这一次是大规模的'叠罗汉'。由于没遇丝毫阻挠,不一会,整个卡车就被密密匝匝裹起来,车内顿时黑乎乎的。
巴特尔心里自有说不出的焦急,他-边密切注意外面的动静,一边盯着秒针上的荧光默默数着:'1、2、3、4……1分;1、2、3、4……2分;1、2、3、4……3分。好!'当油表指针接近满容量位置,巴特尔手指微颤着拧转电门钥匙,'嗡'一声发动了车子。
车子在发动机作用下轻微而均匀地抖动着,车四周及厢顶的狼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觉得麻酥酥的,舒服极了。
为充分麻痹这帮家伙,巴特尔启动车子时,可算是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缓缓的,稳稳的,尽量不让狼们感觉出来。最先倒霉的是车前及车窗两旁的十儿头狼,逃不及的非死即伤。车速越来越快,巴特尔猛地将车刹住。只听得'嗖嗖嗖'一阵响,驾驶室及车厢棚顶的那些狼,就如出手的铁饼一般全部跌落车前。趁它们一个个被摔得晕头转向之际,巴特尔重新启动车子将其轧成了肉饼。
大队狼群还自不量力地穷追不舍,巴特尔心里那个恨呀,顿时就如草原枯草突遇烈火,他直接在辽阔的草地掉转车头,专找最密集的狼群撞。一时间,狼群的惨叫声,与被车轮压爆肚子的'嘭嘭'声,此起彼伏。
这时,又发生了一个奇怪的情况,那头领军作战的大公狼不见了。狼们一时失去了方向,斗志顿消,一阵哀嚎后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巴特尔杀性未减,还在四处寻找那头大公狼。'它躲到哪里去了?'当他再次回到原先停车的位置准备赶路时,才发现,那头大公狼依然蹲坐在原先那个土疙瘩上。陡然而起的夏风,把它粘满泥土与草屑的鬃毛,高高梳起,又款款垂下,宛若一尊充满力度的青铜雕像。这使得巴特尔更想以英雄决斗的方式会它一会。
巴特尔一瘸一拐走下车来,他手持没有一粒子弹、刺刀也已断成半截的冲锋枪,大声喝道:'来吧!咱们今天决一死战!'
然而,一直走到大公狼跟前,仍不见有任何反应。巴特尔只得用枪管试探一下,而它却'扑通'倒在地上。原来它已死去多时。当时,巴特尔最后一粒子弹射得极准,先是在它前胸大大地开了一朵血花,之后又从脊梁骨一侧钻出,但它居然可以忍住剧痛,依旧镇静自若地指挥自己的群体顽强战斗,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巴特尔心中猛地生出几分莫名的难过,弯下身子轻轻抚闭了它的眼睛。
一场人与狼的搏杀终于结束了。巴特尔似乎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从狼群的纪律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弱点。作为一个军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违反部队的纪律,这一次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
巴特尔匆匆地装上几只完整点的狼以作临时干粮,又开始了寻找战友们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