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同学王小荣《南渡北归人》
小荣写这本书的计划我事先有所耳闻,去年在广州的琶洲广场匆匆一晤,也三言两语过。昨日上午快递把书送到我的手中,迫不及待一读,除了吃饭外我一直读到凌晨,结束了他后边古体诗词的“附”的部分。
首先,小荣试图在写一本个人的编年史。然而,他在选取事件方面的典型性及深刻的印象,使得该书处处浸润着时代的痕迹。通常,宏大正史可以有谎言,甚至可以以修辞和算术做得天衣无缝,而个人史是无法逃避背景的,否则,它将难以成立。
小荣是我入大学的同宿舍里年龄最小的同学,他操着一口令内蒙东部区的我很难一下子听懂的口音,加上他一直是紧张的状态,语速又特别快,所以一开始的时候,我听不懂他说啥。
他长着一副很好的中文系胚胎,又北人南相,这是不是他要移居南国的命中注定呢?可是从他的自述中得知,至少在5、6代的时间以内,他们的家族属于边关的,属于沙尘暴经常光顾的地方,属于降雨量很低的塞外,属于贫瘠经常降临的黄土。
印象中第一次听懂小荣的讲话是关于古诗的入声,他以“大江东去千古风流人物”的“物”要发成入声才正确为例说明。果然,发音一变,苏东坡这首词的气势就出来了。
正如他自叙的那样,他是宿舍的老八,年龄最小,常常会受到另外几个人的调笑。这是善意的,加上他心里紧张,很容易配合,所以每次我们都能得逞。这在他的视角下一开始可能类似于大哥哥欺负小弟弟,因为在他的少时成长过程里,他的亲哥哥在游戏的时候也不待见他,这成为了他那个时候的固定思维。
一个青春期的“小家伙”最想做的无非是成长,尽快逃脱“嘴边没毛”的稚嫩模式。初入大学的时候,小荣很着急自己的成长,于是出现了他在书中记载的那些“堕落”。由于很小的时候就尝到了被大哥哥或者强者保护的味道,他与能打架的同学混得形影不离,他们一起喝酒、说粗话、打麻将,但是从他的记录看,打架的时候他多是旁观者,美其名曰他的职责是“事后往医院送人”。
在我的印象中,小荣的古诗文修养很高,不只是修养,他的气质中有一种词的婉约,叫我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他会在资本市场上谋生。包括现在,他的骨子里的文气一点也没有减少,确是增加了一些以前未有的霸气。
与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他和他的家族无奈地经历过贫困、逃荒、困苦和疾病。在这本集子里,我最不忍猝读的是因为贫困,他失去了一个弟弟。当他描述7岁的自己到荒地里去看那个张着小手的被遗弃的弟弟时,我进入了冰冷。这样的事情在那个年代时有发生,但是发生在你熟识的人身上,就会更痛。
另一件令他自己很矛盾,在我看来印象深刻的事件,是他的一位韩姓老师百般惩罚学生的故事:罚站的板凳、打折了的教鞭,而他们也会报复性地用开水浇花等。首先小荣从痛苦的记忆中找到了韩老师对他们学习的帮助意义,这一点之外让我联想起近些年我们的交流。
大凡人到中年,总会对一些过来事和当下事有所评判。与流行方式不同的是,小荣不会去随便批判什么,特别是一些现象。虽说毕业后他的转折变动并不算是最残酷的,但是加上个人遭遇的一些不如意和不幸,本该使他愤青一些。
他却像这本书的风格一样,娓娓道来,似乎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潭的平静。
由于是同学,我翻看这本书时,是从中间部分开始的。我好奇他对学校期间的回忆。结果,他是一派江湖义气,率真坦诚。往前看他的故事里,童年、少年还没有给他提供释放真实自己的舞台,作为家里的老三,不是被保护就是被忽略。但在中学的故事里,他频频感恩,埋下了义气的种子。这些种子在大学期间发芽,在1991年毕业之后开始大放其花,于是他有了许多天南地北的朋友,都是快意恩仇的那种,至少出现在这本书里的棋牌、游乐、宴饮乃至死亡,都是那么有古风古意。
我想,在他书写这本十几万字的小书时,他动用了他的精明。他一定隐去了一些事情,同时他努力让自己的伤疤看起来艳丽一些,故而他很少去故弄修辞。不过这不能掩盖他的才气,在书中被几笔带过的关于“二爹”的寥寥几笔描写中,就像一个速写,“二爹”跃然纸上。这是小荣的小说家能力,可惜他自己没有重视,也许“二爹”在他的潜意识里存在得太完美。
小荣在大学生活那段用了较多笔墨谬赞我,其实本质上还是那个时代的“鸡汤”式认识。由于口音的限制和同宿舍时间太短,他对我更多的是看到生活努力、早年发表文章等这些好的方面,而对我当时的颓废、绝望以及在行为上的诸多表现避而不谈或视而不见。
也许他是想:文字上的糗事儿很难磨灭吧。
这也是我对这本书赞美的原因之一,他一定像个老夫子一样亲自校对过,不然像我这么一个对文字变态的人,怎么没有发现错别字呢?而当今,不管是多么权威、过去多有脸面的出版社的书,常常从序言就开始有错别字了。
可惜了,小荣。也许资本市场上多了一个参与者,但在我的价值里,你被自己浪费了。
那些诗词格律修养很高的诗词,也成了你的瓜子,偶尔嗑一嗑,让风从牙缝间吹过。
(20200614,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