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李静：有一种爱是爸爸的礼物
从记事起，爸爸给我买过大大小小许多礼物。这些礼物大多也不单是只有给我，家里其他人也有份，但有时一样，有时也并不相同。我在此说的，只是我记忆中的属于我的一份。我家在农村，跟一般农村家庭不同的是，爸爸有公职，所以相比较周围的小伙伴，家里的条件相对来说好一些，父母对孩子也很宠爱，尽最大可能给孩子提供好的条件。小时，爸爸的工作需要经常出差，天南海北，匆匆来去，在当时的交通条件下，可以想见其中的诸般辛苦。据说，为了省下出差补贴，买火车的站票或者跟着大货车颠簸也是常有的事。这些辛苦，在后来我们姐弟渐渐长大的岁月里，爸爸从来也未曾向我们说过什么。爸爸清楚妈妈独自在家持家带孩子的辛苦，也知道孩子们对他归来的焦急期盼。每次出差归来，大抵是不会空手，总有些惊喜给我们。这些惊喜更加重了我们姐弟对爸爸外出归来的期盼。不记得最开始收到爸爸的礼物是什么时候，具体是什么东西了。但总有些场景在后来漫长的光阴里浮现：平常的夜晚，爸爸推门进来，背上扛着一捆粗粗的南方甘蔗，风尘仆仆的气息中夹杂着甘蔗的甜香。孩子们欢呼雀跃，却忽略了去看爸爸脸上的倦容。一只海南的菠萝，放在家里的案板上，妈妈带着我们围着观看、研究，不知从何下手。最终决定把头尾去掉，表皮毛刺稍做处理，像西瓜一样切开，每人拿着小块从里向外啃食，汁水满地。以后的好多年，我在看到菠萝，总会自然浮现这个画面，带着暖暖的当日阳光的味道。我和弟弟拿一只酒心巧克力，在街上向小伙伴展示，语气和举动中满是炫耀和自豪，当着小伙伴的面，小心冀冀地咬上一小口，那种美妙的味道带来的幸福感顿时传遍全身，让人震颤。多年以后，当各种巧克力成为身边一种极为普通的零食，我却仍然根深蒂固地认为，小时吃过的酒心巧克力是人生中最为奇妙的美食，那种味道在后来无数次的找寻中再也不复出现。也许，除了填补物质馈乏的空白外，这种种味道亦是掺杂了深厚的对爸爸的自豪与崇拜。它让我的整个童年时期，被这时时的惊喜画满了幸福快乐的味道。从我模模糊糊有了爱美的概念后，爸爸陆续买了些衣服给我。一件蕾丝的柔软的黄色直筒连衣裙，一件印有唐老鸭米老鼠图案、大波浪花边裙摆的连衣裙，也是爸爸某地出差带回，在当时的小伙伴当中，甚是惊艳。蕾丝的裙子穿上舒服无比，亮丽的黄色让人心里阳光满满。波浪花边的裙子穿上，转个圈，裙摆飞起来的时候，顿时有童话中公主的感觉，爸爸的呵护仿佛就在身边。只可惜，有次太过大意，着急迈过一处低矮灌木丛时，黄色裙子的裙边被撕裂一条长长的口子，那种沮丧的感觉一直清晰可触。另有一件白底印有英文字母图案的短袖上衣，本是爸爸买来送给妈妈，像是当时南方流行的面料，但爸爸估错了妈妈的尺寸，而我穿上倒刚刚合适。在整个夏天，我大摇大摆地穿着它，自觉清凉无比。后来，在少女时期，以至成年，爸爸又买过别的衣服送我，刚读大学时，一并有过一红一蓝两件班尼路T恤，我珍爱无比，大学毕业时在校门口拍照，和爸爸合影，亦是穿它们来搭配裙子。这两件T恤，和爸爸的陪伴一样，一直在身边。直到几年后的研究生时期，颜色水洗发白了，纯棉的料子有些变形，才依依不舍放置起来。这些样式各异，各具时间特色的衣服，在我逝去的时光里，总有鲜活的印象。外人眼中的爸爸，严肃无比，看上去不那么亲和近人，甚至我和弟弟有时也这样认为。但更多时候，我却知道，他有颗天下慈父最最温柔的心。即使弟弟最调皮惹人生气的时候，他也从未让扬起的巴掌落下。他会给我买女孩子用的小发饰，几个发夹，头上镶着小花，甚或一条围巾，一块手表，一条项链，一个皮包。有时东西的样式或许不那么让人满意，但我知道，这都是他在外时对家人一丝一丝的掂念，对孩子一点一点的宠爱。在挑选这些礼物时，他一定在尽力展现他对我们的用心与爱，又唯恐这些还不够多。所以，这些东西，即使后来已有损坏，或者已不再使用，但绝大多数，我都仔细珍藏，因为他是爸爸在珍贵的时光里留给我的无尽的财富念想。再后来，经济条件改善后，爸爸还买过大宗的礼物送我。考上研究生时，爸爸和友人出国，带回一台笔记本电脑给我，在台式机都很少的当时，我捧着它如获至宝。爸爸不曾说过花钱甚多，只知他把东西给我，自己高兴满足的样子，一如他一直以来对孩子的无条件爱与付出。结婚当年，爸爸担心我们小日子过得拮据，添钱帮我们置备了一辆车。虽然路途遥远，但每年假期，老公总是坚持开车回去，满满装些礼物，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感知回报爸爸的一片心。这车我开了几年，有如好友，又如亲人的陪伴，直至它在意外中殒逝。对于它的离去，我久久不能释怀。但慢慢我才接受，终有一天，终有些东西，它的离去是时间的偶然或者必然。就像乐嘉说，要习惯任何人的忽冷忽热，也要看淡任何人的渐行渐远。而爸爸他们在乎的是，我还在，安好。我应该在乎的，也是我还在，应该安好。我在心里跟它告个别，感谢它对我的陪伴，并目送它渐行渐远，一如我某些突然找不到的小花夹。在有形的礼物之外，我渐渐意识到，爸爸带给我们的更多无形财富。他身体力行的告诉我们，善良是人之根本，助人者亦是自助。在恶劣的天气里，他遇到小摊贩，总是力所能及地多买些东西，让他们尽早回家。许多个时候，只要人开口，他总是不计回报地伸出援助之手。他告诉我们，要大气，不斤斤计较，吃亏是福。又告诉我，善待公婆和爱人，呵护孩子。以至几个宝宝出生后，外人看起来严肃的他，反倒成了小孩子们最喜欢最肆意玩闹的对象。在每个困惑的路口，他都让我们知道，没关系，有他在。我愿意看到，他和弟弟抽一根烟，把事情慢慢商量。更愿意看到，老公每次回家，安安稳稳地陪爸爸喝点酒，说说话。这是渐行渐远的时光里，最弥足珍贵的相互陪伴。爸爸期待我的每个假期，在我归家后采买我喜欢吃的各种东西，有时认为我已成年，有时却觉我还未长大。我却日渐看出他的年老与跟岁月的挣扎，我无数次表达忧虑，却只能尽最大可能理解与陪伴。我知道，我的安好，我的幸福与快乐，另一边也系着他的。所以，在匆匆的光阴里，安然待生活，便是对爱我和所爱的人最好的回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