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锡瑾 | 大牯牛打架

大牯牛打架

江都  陈锡瑾

陈锡瑾先生:1937年生,丁中1955届校友。著名儿童文学作家,江苏省作协会员。有六百余篇(首)故事、童话、寓言、儿歌、散文、连环画脚本等发表在《小朋友》《少年报》《新民晚报》《看图说话》《中国儿童报》《中国儿童画报》等多家省级以上刊物,著有《一串红灯笼》等。

秃尾儿挣脱了牛绳,头一低,猛扑过去。塌顶儿心中一惊,“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嘿,还没等它站稳,来犯者就用犄角猛地一挑,把它掀到了水塘中。紧接着,秃尾儿就以泰山压顶之势,跟着扑到了水里。这一扑,准得很,正好骑在塌顶儿的身上,它头一歪,那尖角就对着塌顶儿的屁股戳去,一场恶战就这么开始了。

俗话说:牛是农家宝,种田少不了。过去,农民几乎家家都养牛,因为耕田、耙地靠它,碾米、磨面也靠它。一般人家都养牝牛,温顺、平和,有耐力,便于驾驭,不会惹祸,还可以过小牛来赚钱呢。养牯牛的不多,村子里只有两户养,一户是吕家,另一户就是我家。因为牯牛个头高大,性情刚烈,风风火火,力大无比,总有使不完的劲,出活!

吕家的牯牛,身体健壮魁捂,走起路来“咚咚”响,俨然像个大将军,八面威风;一对犄角,弯弯地盘在头上,颇具绅士风度。听说,这头牛幼小时,不知咋的,得了个抖抖病,总是治不好。一日,村里来了个走村串户的牛郎中,他说,这事好办,不用喂药、打针,截去一段尾巴,污血一放,很快就好了。嗬,这一招还真灵,剁掉了三寸尾巴,流了一滩污血,又黑又腥,臭不可闻。血一淌,用了不多久,牛就奇迹般地好了,不抖了,可是却得了一个绰号:秃尾儿。

我家的牯牛呐,个头略小一点,肚大腰圆,油光水滑的,像个肉滚儿,爱蹦爱跳更爱斗。它呀,有劲没处使,就常常抵着大树练头功,“噔噔噔”,角一撞,树干直摇,落了一地树叶。更好笑的是,耕田的间隙,吃饱了,它不好好休息,没事,又顶着田坎猛撞,“轰轰轰”,地动山摇,尘土飞扬,好不气派。撞呀,磨呀,时间一长,额头上白碴碴一片,光滑滑,亮堂堂,竟然找不到一根毛儿,因而它也得了一个绰号:塌顶儿。

人们常说,“一山不能容二虎”,此话不谬。牯牛,虽不是虎,但也极逞强好斗,两者见了面,就眼睛瞪瞪的,鼻子犟犟的,总想较量较量,决一雌雄,显露一下自己的本领。

村外二三里地,有一片草滩,是放牛的好地方。草滩挺大,方圆有三四里,水草十分茂盛,又青又嫩,齐刷刷的有丈把高,风儿一吹,翻起了层层波浪。一天下午,我牵着塌顶儿来到了这片草滩。这时滩上已有了七八条牛,悠悠荡荡,啃着耍着,摇头摆尾的,好不自在。放牛娃呢,牛绳一扔,没事儿,就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来,你追我赶的,高兴得不亦乐乎。其中有一条牝牛正在发情期,阴户又肿又亮,分泌的性腺拉成了一条线,经风一吹,摇摇晃晃的。塌顶儿是个色鬼,馋猫鼻儿尖,鼻孔一掀,闻到了异性的气息,咧着大嘴直笑,它腿儿一撒,就“笃笃笃”地向牝牛靠了过去。牝牛一见,也翘起了尾巴,迎了上来,于是,就嘴对嘴,吻个不停。恰巧,秃尾儿也在不远处,因它逞强,不听话,放牛娃把它拴在柳树桩上。它见此情景,也欲火难熬,抑制不住,拽着,甩着,绕着桩儿打转转,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将绳儿挣脱。可是,等秃尾儿赶去时,那一对儿好事早已完毕。塌顶儿一脸得意的样儿,乐悠悠地走了。秃尾儿呢,还想再爬,那牡牛屁股一撅,不予理睬,秃尾儿讨了个没趣,只好悻悻地走了。从此后,塌顶儿就成了秃尾儿的情敌,总想报这失“交”之仇,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这不,有一次,正好碰上了机会,几乎酿成一场惨祸。

盛夏的晌午,气候非常闷热,一丝风儿也没有,蝉儿在枝头“吱吱吱”地叫个不停。我家的塌顶儿正躲在塘边的树荫下纳凉,悠闲地反刍,不时地甩着尾巴,驱赶着身上的牛虻。巧了,吕大爷正好牵着秃尾儿经过这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报仇的机会到了,岂能放过?秃尾儿挣脱了牛绳,头一低,趁其不备,就猛扑过去。塌顶儿心中一惊,“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嘿,还没等它站稳,来犯者就用犄角猛地一挑,把它掀到了水塘中。紧接着,秃尾儿就以泰山压顶之势,跟着扑到了水里。这一扑,准得很,正好骑在塌顶儿的身上,它头一歪,那尖角就对着塌顶儿的屁股戳去,一场恶战就这么开始了。

依我看,若要硬拼,塌顶儿肯定不是秃尾儿的对手,会吃大亏的。可是,在水中,它的个头矮小的劣势却变成了优势。大家知道,水牛嘛,个个都会游泳,但水性却有高低。塌顶儿的水性特别好,头一埋,“咕咕咕”地潜到水底,一个猛子就扎到了塘中间,摆脱了对手。可秃尾儿不会潜水,一下失去了目标,只好在塘边呆呆地望着,不知怎么办才好,鼻孔儿一掀一掀的,憋得直喘气儿。说时迟,那时快,秃尾儿正在发怔,突然,塌顶儿又从水下冒了出来,神奇地来到秃尾儿的身后,只见它头一偏,“嗤*”地一下,那又大又尖的犄角对着秃尾儿的肚皮猛刺过去。这角就像两把尖刀,左一戳,右一戳,秃尾儿的肚皮就被划出了两道二尺长的大豁子,鲜血直流,水面上一片鲜红,怪怕人的。

“不好,牛打驾了,快来救呀!”不知是谁一声惊呼,大伙儿闻信纷纷赶了过来,水塘边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可是,斗红了眼的牛,喊,喊不停,吆,吆不应,“咣咣咣”用锣敲,也吓不住它们。经过一阵折腾,不但不起什么阻碍作用,反而助长了这两个畜牲的威风。两条牯牛缠在一起,你来我去,忽上忽下,打斗得更欢了。

“下水!下水!”有些水性好的小伙子纷纷跳入水中。牵牛,要拽牛鼻子,可牛绳断了,失去了抓手,不好使劲,谁也不敢靠近它们。这时,牛已斗红了眼,啥也不顾,弄不好,会出人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几个小伙子也只能干瞪眼,真是急死人了。

“咋好呐,咋好呐!”妈妈一见,急得直跺脚。如果塌顶儿把秃尾儿戳死了,那可不得了,一条牛,值多少钱,要冲家的。此时,我也在人群中,忙喊:“塌顶儿,不打了,塌顶儿快上来,快上来呀!”塌顶儿一直是我牵着放的,以往呐,只要我一唤,它就乖乖地跟我跑了,可是,今天不管我怎么叫,它就是不睬我,急得我团团转,不住地掉眼泪。

听老人说,娃娃出痧子,头上要戴红帽儿,并一再关照,娃娃不要靠近牛,因为牛厌红、恨红,对红色特别敏感,认为红色极有挑衅性,西班牙的斗牛士就是用红色的披风来撩逗牛的。我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妈妈说:“妈妈,您别急,我有了解救的办法。”说完,我头一掉,奔回家中,从抽屉中找到了一个红肚兜,又奔回塘边,把它在塌顶儿的面前抖了几抖。塌顶儿见了,眼一红,身一纵, “呼”地一下,就爬到了岸上,向我扑来。我一惊,拔腿就溜,来到回间的小路上,趁牛不注意,把红肚兜一团,塞进了秧稞里,又顺手扯了一大把青草,这里牛已追了上来。“塌顶儿,你别胡来!”牛儿一怔,不见了红肚兜,再看看是我,就熄了火气,摇了摇尾巴,慢慢地停了下来。我一把抓住牛鼻子,扣上了牛绳,塌顶儿呢,就乖乖地跟着我回到了塘边。

一场惨祸终于避免了,妈妈搂住了我直夸:“三伢儿,你真聪明。”大伙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个却为我拍手叫好。

转眼间,时光过去了几十年,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有一点后怕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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