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印象——山寺迷梦(2)
清晨,阴天,山顶有雾,山寺依山面河,背靠林迦山,面朝湄公河。湄公河是整个中南半岛文明的母亲河,而林迦山因其主峰形似一支雄伟的男性生殖器而得名,林迦是印度大神湿婆雄性生殖力的化身。在已知的信史时代,自6世纪至今,尽管上座部佛教取代了崇尚性力的湿婆派,这里一直都是占巴塞地区的信仰中心。
依高棉传统,山寺前以砂岩砌筑两个巨大的蓄水池。蓄水池中间,夹着一条狭长的甬道,穿过山坡下的两座僧院,直通坡顶。两座僧院各自面向中央甬道相对而建。僧院三面有门,每面山门均系内外两层设计,两层门楣均饰有繁复精美的印度神话题材浮雕。浮雕规格、水准颇高,颇有点吴哥王朝巅峰时期的气象。僧院形制规整,穿过山门进入方形的回廊,回廊四角设计有圣所,原先里面应是供有神像的。回廊中间围着个方形大院子,昔日院子里也许建有木质僧舍。
中轴线上的石甬道以砂岩铺设,每间隔约半米便竖立一根象征着湿婆林迦的齐胸石柱。石甬道径直通向坡底。山坡被开挖砌筑成像梯田一样的七层台地。其中第四层很宽,甬道阶梯两侧各有三座砖塔遗迹,遗迹损坏严重,几乎不可修复,但从现存布局和材料可以判断,其形制类似于吴哥神牛寺砖塔。甬道两侧各种着一列整齐而古老的鸡蛋花树,疏密相间,浓淡相宜。树上的花已到盛开时节,开了、落了,大自然慷慨的为这古老的石甬道画上玄奥的时之妆容。
山脚下,地势陡然,甬道化为石阶,似要直冲霄汉。行路人不得不举头仰视,又几乎要手脚并用,才能攀得上这神圣之所了。古老的行道树的根系过于发达,又加上常年雨水对地基的持续浸润,甬道和石阶支离破碎、起伏难测。两侧的行道树向中间倾斜,树梢几乎握手。花开花落,一枯一荣,让人不禁感叹白驹过隙,千古风流,都付笑谈。这花,这树,这石,这路,似组成一段时光隧道,定要将人引至山顶,引至那千年前的古刹中去。
山坡顶端是一处宽广的台地,绿树成荫,绿茵里藏着一片废墟,废墟包裹着一间吴哥风格的印度教圣所。经过严谨的考证和精心的修复,其主体建筑基本成型。圣所正门朝东,南北两侧各有侧门。山门结构类似山下的僧院,内外两层门楣上装点着精致、华丽的砂岩浮雕,正门两侧的墙壁上,对称雕着一对儿高棉武士和健达缚天女。浮雕工艺、规格极高,其对神话题材的表现力直逼吴哥王朝的巅峰,是远非山下僧院可比的了。圣所周边的砖制遗迹坍塌的很厉害,已经无法修复,但仍能看出台地上建筑群的整体布局。圣所背后不远处便是山岩石壁,石壁陡峭难以攀登,石壁下面的大块岩石上雕刻着千手观音和供养人,远处还有一块大石头被雕刻成大象的样子,憨态可鞠,同时颇具威严。
占巴塞地区出土了两桶碑铭。其中之一经测定系公元六世纪下半页所成,碑体上以帕拉维字母书写着梵文,记录着“阿尼卡神王”统治此地的丰功伟绩。学界推断,古真腊国的政治中心有可能就在占巴塞地区,而山寺就是它的信仰中心。另一桶石碑系成于约公元十一世纪,碑文以梵文和古高棉文记录着伊势那拔摩统治此地,并向吴哥神王闍耶跋摩三世、因陀罗拔摩一世和耶输拔摩俯首称臣。山寺经历了几个世纪的不断崇拜,并在吴哥王朝时期得到大规模扩建,具备了今天所见的布局。它的历史跨越了真腊和吴哥两个王朝的巅峰,建筑形式存在着承上启下的重要性。
现存于暹粒地区的吴哥建筑,主要以四种材料建成,按建材的变化,大致能够划分其所属年代。吴哥早期,寺庙全系砖砌而成。闍耶跋摩二世建立吴哥王朝,采用更耐久,更华贵,也更昂贵的白色砂岩修砌自己永恒的丰碑。也是在这个时期,吴哥地区出现了第一座塔山结构寺庙,巴空寺。吴哥王朝进入鼎盛,最重要的寺庙大多采用了美观的红色砂岩。11-13世纪间,也许由于调集大量红色砂岩修建位于柬-泰边境的柏威夏寺,导致扩建变身塔的时候,不得不采用了与原先建筑材料不同颜色的青色砂岩。也许柏威夏寺耗尽了红色砂岩这种美丽而珍贵的材料,吴哥晚期的建筑均系青色砂岩修建而成,包括著名的吴哥寺和巴戎寺。
碑文提到占巴塞统治者向闍耶跋摩二世称臣,至少这位吴哥神王曾派使臣造访此地。而山寺主体建筑大量采用了红色砂岩,足以说明,吴哥王朝鼎盛时期,这座寺庙具有显著的重要性。而那些破损严重、几乎无法修复的砖制建筑遗迹,建造时间也许可以推到吴哥王朝之前的时代,甚至推到真腊的巅峰时期。细心观察不难发现,山坡台地中间并排而立的塔,坡顶圣所周边的遗迹,以及山下南侧僧院和坡顶圣所的一部分,都是砖砌而成,这部分砖砌的建筑,应该比红色砂岩修建的建筑更为古老。山寺整体布局颇类柏威夏寺,若阶梯台地早于吴哥王朝,那么巴空寺的塔山结构是否也是启迪于山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