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里亚|为何做理论?
正是在这里,语言和理论更变了它们的意义。它们不是生产的模式,而是消失的模式,正如客体(物)成为了主体消失的模式。这个谜一般的游戏不再是分析的游戏;它试图通过话语之谜来维护客体之谜。
对真实进行反思,并步入一种与真实的批判的否定性关系,无法成为理论的终点。这曾是启蒙的不朽岁月的一个虔诚誓言,直至今日,它还决定了知识分子的道德立场。然而今天,这种诱人的辩证法似乎变得可疑了。理论有何用处?如果世界不再和我们强加于它的真实之概念相一致,那么,理论的作用无疑不是协调,而是相反的,是诱惑,是将事物从它们的条件中夺取,强迫它们进入一种与真实之存在相矛盾的超存在(over-existence)。为此,理论付出了一种预言性的自我毁灭的昂贵代价。即便它谈论经济学的超越,理论本身还是无法成为话语的经济学。为了谈论过度和牺牲,它本身就必须是过度的和牺牲的。如果它要谈论拟像,它必须成为拟像,并施展一种和对象相同的策略。如果它谈论诱惑,它必须成为诱惑者,并施展相同的(诱惑)计略。如果理论不再渴求真理的话语,它必须采取一个真理从中撤离的世界形式。如此,理论变成了它自身的对象。
理论的地位不过是对真实的一种挑战。确切地说,它们的关系是一种相互挑战的关系。因为真实本身无疑只是一种对理论的挑战。它不是事物的客观状态,而是分析的界限,一旦超越了这条界限,就没有什么东西遵循真实,或者,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言说。但理论也只是为了违抗真实才被人做的,对理论而言,真实就是它不可通达的界限。协调理论和真实的不可能性,是协调主体及其终结的不可能性之后果。一切协调的尝试都是幻觉,都注定要失败。
对于理论,描述和分析都是不够的,理论必须成为它所描述的世界中的一个事件。为此,理论必须分担并成为这种逻辑的加速度。它必须把自己从一切指称中撕扯出来,并只能以未来为傲。理论必须以当下现实的一种蓄意歪曲为代价,依时运作。在此,我们必须遵从历史的模式,历史的模式已把众多事物与它们的本质及其神秘起源区分开来,以便及时地逆转它们。今天,它们必须从它们的历史和它们的终结中被夺取,去重新占领它们的谜题,它们可逆的道路,它们的命运。
理论本身必须预示自己的命运,因为对于每一个思想,我们必须期待一个奇异的明天。无论如何,理论注定要被分移、被偏离、被操纵。对理论而言,自我分移总要好于被分移。如果它渴望任何的真理效应(effets de verite),它就必须通过自身的运动来侵蚀真理。这便是为什么,书写存在着。如果思想不在自我的书写中预示这种偏离,世界就会通过庸俗化,通过景观或重复来实现这种偏离。如果真理不掩蔽自我,世界就会用各种方式,用客观的反讽或者复仇,来驱逐它。
再一次,宣称世界是迷狂的,是反讽的,是客观的,有何意义?世界就是这些东西,仅此而已。宣称世界不是这些东西,又有何意义?依旧如此。完全不宣称又有何意义?理论所能做的,是反抗世界的更加:更加客观,更加反讽,更加诱惑,更加真实或更加不真实,还有什么?只有在这样的驱魔中,它才有意义。理论所保持的距离并不是退却的距离,而是驱魔的距离。它就这样获取了致命符号的权力,甚至比真实更加无情,或许还保护了我们,使我们免受这种无情的现实,这种客观性,这种世界的耀眼——当我们清醒的时候,它们的冷漠会激怒我们。
让我们成为斯多葛主义者:如果世界是致命的,那么,让我们比它更加致命。如果世界是冷漠的,那么,让我们比它更加冷漠。我们必须征服世界,用一种至少和它一样的冷漠来诱惑它。
为了反抗网络和电路的加速度,世界将寻求缓慢,寻求惰性。然而,在同样的运动中,理论将寻求某种比通讯更快速的东西:挑战,决斗。一方面,是惰性和沉默。另一方面,是挑战和决斗。致命,淫荡,可逆,象征,都不是概念,因为还没有什么可以把假设与论断相区分。对致命的阐释同样致命,或者,它根本就不致命。在这个意义上,理论的确是一种真理已然从中撤离了的话语(好比一个人趁另一个人将要坐下的时候,抽掉了他的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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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Jean Baudrillard, The Ecstasy of Communication, trans.Bernard & Caroline Schutze, ed. Sylvere Lotringer, New York: Semiotext(e) 1988, p.97-101.
[法]让-鲍德里亚著 lightwhite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