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到杭州出差,骑了一次共享单车,感觉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杭州人。要是再年轻一些,没准也会成为西湖白堤上红男绿女中的一员。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骑车与开车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不仅街头的各种招牌看得特别真切,还能看到树上带霜的叶子、花坛瑟缩的小花;看到早餐店掀开的蒸笼和店主被热气掩映的朦胧笑脸;看到排队的、走路的、扫地的、等公交车的、蹲在护栏聊天的,以及同样骑车与你擦身而过的各色人等的表情,耳朵里飘进他们的对话:“我妈一定要我去见他。”“什么玩意,难吃死了!”“你儿子今年考研吗?”“电影本来就是假的。”……这些话没头没脑,但某一句会让你怦然一动。生活像一锅牛杂汤,热气腾腾扑面而来。
这种让人沉浸其中的体验,我理解就是所谓的“全域旅游”。我只是杭州的过客,在这里参加几天培训,但骑着共享单车,穿行在街道,听到了城市的窃窃私语,闻到了混合的气息,触摸到了它的脉搏。对一个地方这种“零距离”的人文观察和体验,就是全域旅游的魅力。正是因为有了共享单车,它才得以实现。因此,从某个角度说,共享单车称得上是全域旅游的交通“标配”,是让游客实现“浸泡式”体验最为便捷的工具。所以每到一个地方看到共享单车,我都设身处地为外来的游客高兴。共享单车现身几年,人们对它的态度发生了剧变,从当初的“宠儿”变成了“鸡肋”,有的地方以乱停车影响市容为由拒之门外。影响市容当然是应该考虑的事,但共享单车是否影响、怎么影响、影响有多大程度,都应该用数据说话,而不应该想当然。我感觉现在中小城市最为影响市容的,是不守秩序的汽车、电动车、行人和各种占道经营。公交车稀少而不定时,出租车严重不足,游客出行不便,为什么要排拒共享单车呢?再说有了共享单车,开汽车就会减少,腾出停车的地方。共享单车让我想起一个故事:乾隆年间,福建民间出现一种“桅高篷大,利于走风”的新船,因为速度太快,给水师稽查出了个大难题,于是朝廷颁布禁令:不许工匠造这种船。于是早在公元二世纪就能造十丈楼船的中国,到了十八世纪却只能造西方人嘲笑的小船。这种从便于管理出发,抵触新生事物,因噎废食的情形不少。很多地方都在建设“全域旅游城市”,管理者需要有“换位”思维:反主为客把自己当作新来乍到者,看看会遇到什么问题,存在哪些不便,而不是着眼于少给自己添事。城市管理涉及方方面面,它应该是动态的,在维持秩序、维护环境与生活便捷、体现活力之间取得平衡,不应抱着“斩草除根”和“一劳永逸”的心理。只有反主为客,才会发现许多作为主人未必意识到的问题。
再举个例子,除了前面说的共享单车,旅游市场现在“涌现”了很多单门独户的休闲型度假公寓。它们显然不符合现行的旅馆业经营规定,但如果一禁了之,等于无视市场的需求,无视旅游产业从团队观光向个人休闲度假转变的趋势。如何看待这种应运而生的新业态,就是建设全域旅游城市要回答的问题。说到换位,人们到了一个新地方,常常头疼分不清东南西北,找不着要去的地方。比如一个“XX国际公馆”的楼盘,却连ABC字母也没有一个,真的有个“国际人士”光临,只怕会像一只没头苍蝇。还有那些“国际酒店”、“国际学校”、“国际机场”、“国际码头”也几乎没有英文标识;召开的“国际会议”、“国际论坛”,发的资料、播放的宣传片,也往往只有中文或普通话,说“对牛弹琴”是对受众不敬,但说“无的放矢”一点也不夸张。换位自然不只是管理部门的事,各行各业,包括每一个人都应该这样。找不到或看不懂指路牌是管理者的责任,但市民遇到游客问路爱搭不理,甚至听到讲普通话的就鄙夷人家是“捞佬”,这样的市民素质与全域旅游显然有“很大的提升空间”。粗言烂语、过马路闯红灯、开车乱变线、电梯里抽烟、乱扔垃圾、翻护栏等等,对于“零距离”触摸城市的游客来说,都不是好的观感和体验。
一位北方来的老者曾经告诉我,他每年到北海过冬有一个发现,当地的服务员基本不会微笑,无论是商店还是餐馆都一样。“微笑服务”这件事,也许没有建一个旅游景点重要,但也不是太次要。如果游客在一个地方,遇到的都是友善的盈盈笑脸,我觉得这无疑是一张最靓的名片。有道是“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吹弹可破的像桃花,满脸沧桑、鸡皮鹤发的像菊花。我忽发奇想,现在正值疫情防控期,要是街头巷尾、公共场所人们佩戴的口罩都绘着微笑或欢笑的图案,在避陌生人如避瘟神的情形下,四处盛开的“口罩花”,大概可以成为北海冬季旅游的一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