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 作者:曹文轩(作者)崔庆蕾(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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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珍是个奇怪的女孩。

珍珍早在妈妈肚子里蜷成一团的时候,就已是一个奇怪的女孩了:出生的日子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她还赖在妈妈的肚子里,说什么都不肯出来。又等了一个半月,直等到全家人的心揪得发紧,她才哇的一声,来到了这个世界。

奶奶对妈妈说:“你等着吧,这个丫头,十有八九是个黏人的丫头。”

被奶奶言中了,珍珍从出生的那一天开始,就像一张膏药黏上了妈妈。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一分钟都不能离开妈妈的怀抱,一旦离开,就哭得翻江倒海、天昏地暗。那哭声,世上罕见,着实让人受不了、挺不住——是往死里哭呀!就见她两眼紧闭,双腿乱蹬,哇哇大哭,有时哭声被噎住,那一口气好似一块石头从高山顶上滚向深不见底的深渊,直沉下去,直沉下去……最后声音竟归于一片死寂,让人觉得从此不能回转了,可就在人要陷入绝望时,那哭声又回来了,先是小声,好似在遥远的地方,然后一路向高,最后大悲大哀、波澜壮阔。

在高潮处这样哭了一阵,那哭声再度被噎住,直吓得奶奶一个劲儿地颠动她,不住地拍她的后背,嘴中连连呼唤:“宝宝!宝宝……”

最后,大人几乎要累垮了,她也没有力气再哭了,或是在奶奶怀里,或是在摇晃着的摇篮里,抽抽噎噎地睡着了。以为她是睡着了,但,过不一会儿又再度哭泣起来,仿佛哭泣是她一辈子要做的事情,她必须得去完成。

妈妈不在时,珍珍的哭泣总是将全家人搞得提心吊胆、心烦意乱。奶奶急了,会在她的小屁股上轻轻地拍打几下:“哭!哭!哭不死呢!”

等妈妈终于回来了,还要有一次小小的高潮:她一个劲儿地钻在妈妈的怀里,不是抽泣,就是大哭,想想哭哭。妈妈紧紧抱住她,轻轻地晃动着,用手拍打着她的后背:“妈妈不是回来了吗?妈妈不是回来了吗?妈妈回来了呀!’妈妈把乳头塞到她嘴里,她一边抽泣着,一边吮吸着。可是刚吮吸了几口,就把奶头吐了出来,又很委屈地哭泣,好像在向妈妈诉说:“你怎么能丢下我呢?”

珍珍会走路了。

但珍珍不像其他会走路的孩子,一旦会走路了,就觉得了不起,就兴奋得到处跑,让大人在后面不住地追撵,而总是抱着妈妈的腿,要么就牵着妈妈的衣角。即使被什么情景吸引住了,也是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妈妈,生怕自己走远了就看不见妈妈,生怕妈妈在她走开时趁机走掉。

再大一些时,珍珍虽然不再总抱住妈妈的腿、牵着妈妈的衣角,但却总是跟在妈妈的身后,形影不离。妈妈去茅房,她跟着去茅房;妈妈去河边洗菜,她跟着去河边;妈妈下地干活,她跟着到地里……妈妈一走动,她就跟着走动。无论妈妈怎么哄她,吓唬她,甚至要揍她的屁股,都无法阻止珍珍的跟路。

珍珍是妈妈的小尾巴——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田家湾是个穷地方。

当年,妈妈要嫁到田家湾时,外公外婆很不乐意。但妈妈坚持要嫁到田家湾。外公外婆拗不过妈妈,只好随妈妈,但外婆却把话说在了前头:“吃苦受罪,日后可怪不得别人。”

田家湾虽然穷,但田家湾是个漂亮的地方。到处是水,到处是树木,有船,有桥,有鱼鹰,天空的鸟都比别的地方多,比别的地方美丽,叫得也好听。

妈妈在田家湾过得很开心。

回外公外婆家时,外公外婆总会在与妈妈说到田家湾的情景时,禁不住叹一口气。外婆还会说到妈妈出嫁前同村的那些“如今日子都过得很好”的姐妹们:“前些天,玲子从苏州回来了,是和她男人开车回来的。玲子有福气,嫁到了一个好地方,嫁了一个好男人。秀秀去南方了,听说是在一个鞋厂里做工,她男人做茶叶生意,很有本事,在那边买了大房子,说要接她娘老子过去住呢。还有芳芹……”

每逢这时,妈妈总是笑笑,起身道:“天不早了,我该回田家湾了。”

路上,妈妈总是想着这些姐妹们的昨天与今天,想着想着,妈妈感到有片浓厚的云,从心里沉沉地飘过。当她终于走回田家湾,看到田家湾的河流、树木时,心头才是清爽爽的淡蓝天空。

爸爸去遥远的南方打工去了。

妈妈在家种庄稼。妈妈对爸爸说,她要种出这世界上最好的庄稼。

可是,妈妈现在却被珍珍死死地缠住了,珍珍是缠在妈妈身上的藤蔓。妈妈走到哪儿,珍珍就跟到哪儿,轰不走,撵不走,哄不走,打不走。妈妈总不能很快地下地干活——珍珍在她身后跟着呢!妈妈快走,她就快走;妈妈慢走,她就慢走;妈妈停住脚步,她也停住脚步;妈妈回过头来撵她回家,她就赶紧掉头往回跑,可等到妈妈再往前走时,她又掉转头跟上了。

妈妈当然可以猛跑,那样,她是可以把小尾巴甩掉的,可是她又担心珍珍被甩掉后掉到河里。这地方到处是河,横七竖八的河,大大小小的河。还有,珍珍见不到她了,就会哭,能哭得背过气去。

妈妈伤透了脑筋。

奶奶,还有姑姑们,本来都可以帮助妈妈带珍珍,可珍珍只愿意跟着妈妈一个人,妈妈才是她要缠的树。妈妈若是在家中,珍珍能看到妈妈的身影,倒还可以跟着奶奶和姑姑们,可是,妈妈只要一出门,就谁也留不住她了,仿佛妈妈这一出门就永远也回不来了似的。

那就带上吧,带上就是麻烦,她一会儿说饿了,一会儿说渴了,一会儿说身上痒痒,一会儿说要屙屎,一会儿又耷拉下脑袋要睡觉了,弄得妈妈总不能聚精会神地干活,动不动就要停下手中的活儿来对付她。

有只蜻蜓飞来,落在了草叶上。

“妈妈,”珍珍跑到妈妈身边,“那边,有只蜻蜓。”

“知道了。”妈妈正在埋头锄草。

“我要。”珍珍指了指那边。

“自己捉。”

“我捉不住。”

“那就拉倒。”

珍珍掉头向那边看了看,又看了看妈妈,见妈妈只顾埋头干活,根本不理她,只好自己走向那边。

一只很漂亮的蜻蜓,深红色的,像玻璃做的,正安静地停在草叶上。

珍珍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同时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捏成像要一口啄下去的鸡嘴巴。

距离蜻蜓只有一根筷子长的距离了,珍珍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跳得能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她慢慢地掉头看了一眼妈妈:妈妈头也不抬地在干活。她又把头慢慢转回来,面对着蜻蜓。

“鸡嘴巴”一寸一寸地伸向蜻蜓。

眼见着就要捏住蜻蜓尾巴了,它却轻盈地飞了起来。

珍珍仰望着它。

它在空中像一片柳叶飞舞着,忽高忽低,忽近忽远,却总在珍珍的眼前。

不一会儿,它又落在了草叶上,并且就是刚才它落下的那片草叶。

珍珍又掉头去看妈妈:妈妈根本不抬头。

只有这样,妈妈才能种出这世界上最好的庄稼。

珍珍再一次将手指捏成鸡嘴状,开始了新一轮捕捉。

蜻蜓还是在“鸡嘴巴”离它的尾巴只剩一根筷子长的距离时飞上了天。

接下来,这样的情况重复了四五次。蜻蜓很淘气,一直没有飞远。珍珍看到,飞在天上的蜻蜓好像有两次歪了一下脑袋在看她,那样子仿佛在对珍珍说:“小姑娘,你是捉不到我的。”

当蜻蜓再一次落在草叶上时,珍珍没有再去捉,而是跑到了妈妈的身边。她揪住妈妈的衣服:“妈妈,给我捉蜻蜓。”妈妈不理她,她就不停地说——说的时候,不时地向蜻蜒歇脚的那边看一眼。

“你烦死人了!”妈妈生气地扔下锄头,拉着她的手,“在哪儿?”

“那儿!”

珍珍指引着妈妈向蜻蜓走去。

可是,这一回,蜻蜒却早早起飞了,并且头也不回地飞过庄稼地,飞过芦苇丛,往大河那边飞去了。

珍珍还死死地抓住妈妈的手。她想,蜻蜓还会回来的。

妈妈惦记着那一地的活儿呢,扒开她的小手,转身干活去了。

珍珍连忙追了上去:“我要蜻蜓嘛!我要蜻蜓嘛……”

妈妈理也不理。

珍珍停住了:她看到池塘里有一只深绿色的青蛙蹲在一小片淡绿色的荷叶上。那情景很生动,这才暂且放过妈妈。

田野上的珍珍,就这样纠缠着妈妈,打扰着妈妈,让一心一意想干活、想种出这世界上最好的庄稼的妈妈分心、分神、分力。妈妈很烦恼,妈妈很无奈。妈妈心里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怪孩子呢?”

最让妈妈烦恼的是:珍珍在田野上,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妈妈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来照料她。若是太阳光强烈,天热,妈妈得抱着她找块阴凉的地方让她躺下;若是风大,天凉,妈妈就得找块可以避风的地方让她躺下,还要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给她做褥子,做被子。珍珍一旦睡着,就像死过去一样,软手软脚,怎么折腾她,也不能使她醒来。妈妈说,这时把她扔到大河里,她也不会醒来。那么,妈妈就趁珍珍熟睡时专心致志地干活吧,可是妈妈的心里总是担心着:她会不会着凉呀?会不会有蛇钻到她的衣服里呀?会不会被蚂蚁咬呀……珍珍香喷喷地睡着,妈妈却始终心神不宁。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可她总是因为睡着了给妈妈带来更大麻烦、更大烦恼:

她坐在田埂上看水渠里几条小鱼在游,看着看着,瞌睡虫侵袭她来了,她身子开始摇晃、摇晃……忽然,一头栽倒在水渠里。随着扑通一声水响,传来珍珍惊恐的哭声。妈妈一惊,扔下工具就往水渠跑。妈妈把珍珍从水渠里捞了上来,然后紧紧地抱在怀里,不住地说着:“珍珍别怕呀!珍珍别怕呀……”妈妈撩起清水给珍珍洗去脸上、手上的烂泥后,只好暂且丢下地里的活儿,抱着她往家走:全身衣服都湿了,得赶紧换下。

路上,妈妈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庄稼地:一地的活儿呢!

妈妈不禁狠狠地抱紧珍珍:我的小祖宗啊!

有一回,珍珍因睡在大树下着了凉,发了两天高烧,害得妈妈不得不整日整夜地守着她,而那时,平整好的水田,正等着妈妈插秧呢!

妈妈日夜惦记着的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庄稼。妈妈用手指戳着珍珍的鼻子:“妈妈真的不想要你了!”

可,珍珍死死地揪住了妈妈的衣角……

地里的活儿不忙时,比如麦子、稻子成熟之前,比如万物沉睡的冬季,妈妈还想到离家不远的地方去打工。妈妈对爸爸说,多少年后,她想在田家湾盖一座最好的房子,她想时不时地将外公外婆接过来住些日子。

但珍珍怎么可能让妈妈痛痛快快地出去打工呢?下地干活带上也就带上了,外出打工时总不能也带上吧?

眼见着珍珍一天一天地长大,却不见她有能离开妈妈的意思,丝毫也没有。

村里的孩子们,总是不肯受父母的管束,四处游荡,看到珍珍总是跟在妈妈身后,就会停止玩耍,有节奏地叫喊着:

珍珍是条跟路狗,

妈妈走,她也走,

妈妈回头她回头,

嗷!嗷!

狗狗狗,狗狗狗,

刮个鼻子,羞羞羞,

羞!羞!

羞羞羞!

珍珍扯了扯妈妈的衣角。

妈妈扭头看着她。

珍珍指了指又蹦又跳的孩子们:“妈妈,他们羞我!”

妈妈说:“知道羞呀?知道羞就别跟着我呀!”

珍珍松开了妈妈的衣角,站在那里,一副困惑的样子。

妈妈往前走了。

珍珍扭头一看妈妈已经走出去很远,立即追赶了上去。

妈妈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

现在,妈妈有了一个很好的打工机会。距离田家湾七八里地的油麻地中学要利用暑期学生不在校的时间,翻修四十间校舍,工程队需要几十个杂工,而揽下杂活的是田家湾的乔三。妈妈肯吃苦,干活不惜力,田家湾尽人皆知。妈妈对乔三一说,乔三立即答应。只一件事让乔三有点担心:“你走得开吗?你们家珍珍怎么办?”妈妈想了想说:“会有办法的。”乔三说:“那好吧。能挣不少钱呢!”

出发的头天晚上,妈妈和奶奶小声商量怎样才能躲过珍珍的眼睛,悄悄离开田家湾,奶奶说:“躲好躲,躲过了,她会号呀!”

妈妈说:“号就号吧,号也号不死!”

奶奶摇了摇头:“我就怕她号呢!她号得你心发慌。那可怜劲儿,让人吃不消。”

“狠狠心。”

“我就怕狠不下心。”

“这份活儿是份好活儿,”妈妈说,“我舍不得丢了。”

奶奶说:“那你就去吧,我哄她。她也该离得开你了,总不能到该找婆家了,还傍着你吧?”

妈妈笑了起来:“世上少有。”

妈妈在珍珍面前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她发现珍珍的眼睛深处闪动着疑惑。妈妈已试验过许多次了:只要她一有出门的心思,珍珍马上就会感觉到,结果是,几乎没有一次能够顺利摆脱掉她的。

上床睡觉之前,珍珍一直紧紧地跟在妈妈的身后,仿佛妈妈马上就要出门似的。

上床睡下之后,珍珍一直搂着妈妈的脖子,迟迟没有入睡。夜里,还惊醒了几回。醒来时,更紧地搂着妈妈的脖子,要过很长时间,双手才慢慢地松开。

天刚亮,妈妈开始小心翼翼地将压在珍珍脖子底下的胳膊抽出,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妈妈要趁珍珍还在熟睡的时候上路,去油麻地。

奶奶起得更早。今天,她要和妈妈密切配合,保证妈妈能够顺利上路。奶奶已做好一切准备,最糟糕的情形也都想到了。

妈妈很快完成了上路之前的一切事情,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口,探头往床上看了看,见珍珍一动不动地睡着,对奶奶一笑,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妈妈立即上路。她回头看了一眼,见路上空无一人,心情从未有过的轻松——在此之前,她只要走在路上,后面必定有个小尾巴跟着。

可是刚走了一里地,她就听到了珍珍的哭喊声,回头一看,只见珍珍只穿一条小裤衩,光着上身向她跑过来。

妈妈决心不理珍珍,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但坚持没有多久,还是禁不住掉转身去,朝珍珍大步走来。

这回,妈妈真的生气了,很生气。

珍珍一见妈妈向她走来,扭头就往回跑。

妈妈不但没有站住,还向珍珍大步追来。

妈妈与珍珍之间的距离在不住地缩短。

珍珍听见了妈妈的脚步声,撒丫子往回跑着。

妈妈还是没有罢休。妈妈有着强烈的想狠狠揍珍珍一顿的欲望。

眼见着妈妈马上就要一把抓住珍珍,珍珍被一块凸起的土块绊了一下,摔倒了,未等妈妈反应过来,她就骨碌骨碌地滚到了河里。

妈妈大吃一惊,刚要准备下河去捞珍珍,只见珍珍已经从水里冒出,双手死死抓住了一丛芦苇。妈妈熟知这里的河滩较为平缓,断定她能自个儿爬上岸来,狠了狠心,丢下她,掉转头走她的路了。

爬上岸的珍珍,并未因妈妈如此决绝的态度而放弃跟路,依然不屈不挠地向妈妈追去。

妈妈坚持着,绝不回头看她。

走了一阵,路过一片林子,妈妈禁不住从一棵大树的背后回头去看了一眼:珍珍像一只水淋淋、亮闪闪的兔子。

那一刻,妈妈的心软了。

奶奶抓着珍珍的衣服追赶了过来。

妈妈朝珍珍走来。

珍珍没有掉头逃跑,而是站在那儿,望着走过来的妈妈哭泣着。

奶奶已经跑到了珍珍身边,一边给她换去湿漉漉的小裤衩,一边心疼地说:“你这个死丫头呀!”她看了一眼妈妈,“我就去喂猪食这一会儿工夫,她下床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她怎么能跑这么快!也怪了,她怎么就知道你往北走呢?怎么就不往南追你呢?”

妈妈给珍珍撩了撩沾在额头上的头发,对她说:“跟奶奶回去吧。”

珍珍摇了摇头。

奶奶拉了拉珍珍。

珍珍扭动着身子。

妈妈估计到今天难以让珍珍妥协,叹息了一声,对奶奶说:“要么,我今天还是带上她吧。”

奶奶对珍珍说:“妈妈要干活,你不能碍手碍脚的。”

珍珍乖巧地点了点头。

奶奶轻轻拍了拍珍珍的后脑勺:“我这辈子,就没有见过这种孩子!”

珍珍高高兴兴地跟在妈妈身后,一口气走了八里地,没吭一声。

“谁让你跟着的呢!”妈妈在心里说。

一天下来,快收工时,工程队的头儿问:“那个小女孩是谁家的?”

妈妈说:“是我的孩子。”

工程队的头儿说:“这工地上,是不能有孩子的。”

“我们家珍珍很听话的。”

“听话也不行,不耽误活儿是不可能的。”他对筋疲力尽的妈妈说,“今天,你陪她上了三趟厕所;她在那边树下睡着了,你至少跑过去看了她两回。还不包括你给她喝水、挠痒痒、脱衣服。我没有说错吧?还有,你看看,这工地上有推土机、搅拌机,到处都是危险,绝不是孩子能来的地方。”工程队的头儿看了一眼珍珍,“这小丫头,长得真体面。”

第二天,妈妈没有再到油麻地中学的工地上打工。再说,路也稍微远了点儿……

秋天,稻子成熟了,铺天盖地的金黄,天空很干净,阳光也是金色的,天上地上,金色与金色辉映,整个世界都金光闪闪的。

珍珍家的庄稼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难说,但一定是田家湾长得最好的,沉甸甸的稻穗,狗尾巴一般藏在稻叶里,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走过珍珍家稻田的人,看到这片稻子,都会禁不住停下脚步观看一番,然后在嘴里或是在心里说一句:“这稻子长得——好!”

在远方打工的爸爸,每个月都会将一笔钱寄回家中。

在妈妈的心中,早有了一座房子——田家湾最漂亮的房子。

妈妈虽然黑了,瘦了,但妈妈总是唱着歌,声音不大,仿佛只是唱给小尾巴听的。

小尾巴听不懂,常问:“妈妈,你唱的是什么呀?”

妈妈忙,没空搭理她,只是敷衍她一句:“你长大了,就懂了。”

开镰收割,稻子搁成搁运回打谷场,脱粒,晒干,拿出一部分运到粮食加工厂去,将稻子变成银光闪闪的大米。

第一袋大米,送给了外婆家。

新米,很香。一碗新米粥,在村东头端着,香味能飘到村西头。

外婆很高兴,端着新米粥,在村里到处走。人们抽着鼻子,最后把目光落在外婆手中的碗里。外婆笑了:“新米粥,是闺女家长的稻子,第一袋新米先送给我们老两口了。听闺女说,她家今年的收成好得很。”外婆的眼睛眯成缝,脸上放着光。

妈妈留下足够的稻子之后,决定把剩余的稻子统统卖给粮食收购站。

粮食收购站在油麻地。

这一回,妈妈顺利地摆脱了珍珍。这一天,妈妈起得更早——天还黑着,妈妈就悄悄起床了。妈妈走的是水路。她撑了一只船,装了自家的稻子,从河上往油麻地去了。

卖粮食很麻烦,船上船下,跑来跑去的。遇到人多,要排队,还不知排到啥时候。说什么也不能带上珍珍。

真的被妈妈估计到了:粮食收购站的码头上,停了无数只大大小小卖粮的船,上百号人在排队。看着长不见尾的队伍,妈妈想掉转头回去,可是转念一想,今天好不容易甩掉了珍珍,就坚持了下去。

卖完粮食拿到钱,已是下午四点多钟。

妈妈将钱数了又数,满脸的喜悦。她决定到镇上商店给珍珍和奶奶买件衣服。就在她准备往镇上商店走时,姑姑匆匆赶来了,一脸惊慌,满额头汗珠滴答滴答往下掉,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妈妈:“珍……珍珍……来……来了吗?”

妈妈一惊:“没有呀!”

姑姑说:“她……她人不知跑……跑到哪儿去了。”

“啥时候的事?”

“吃……吃完中午饭,她一上午,都……都在哭,一直哭……哭到中午,才总算不……不哭。奶奶以为,她……她总算过……过去了,就……就没有紧……紧看着她。一转眼的工夫,她……她人就不见了……”

“找了吗?”

“到处都找了。连她外婆那边都……都去过了……”姑姑快要哭起来了。

妈妈急了,竟毫无道理、没头没脑地在粮站周围找了起来。

早蒙了头的姑姑就跟着她。

妈妈又要往镇上跑,姑姑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些:“嫂,看样子,她没有跑到油麻地。”

“没有准儿。”妈妈说,“我不管去哪儿,她好像都能知道。”

在油麻地镇上,妈妈和姑姑逢人就问:“见过一个小姑娘吗?六岁,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缺了一颗牙……”她们还比画着珍珍的身高、脸型。

被问的人都摇摇头。

眼见着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姑姑说:“我们还是赶紧回田家湾吧。说不定,那边已经找到她了呢?”

妈妈和姑姑轮流撑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田家湾。

船还没有靠岸,就有许多人站在了岸上。见船上只有妈妈和姑姑两人,一个个神情沉重起来。

“找到珍珍了吗?”妈妈的声音有点儿颤抖。

岸上的人都摇摇头。

船一靠岸,妈妈就跳上了岸,发疯似的往家跑。一路上,她不住地呼唤着:“珍珍!珍珍……”

奶奶因为奔跑,加上极度的恐慌,已经瘫坐在院门口的地上。

很多人宽慰奶奶和妈妈,说不要着急,总能找到的。但人们在说这些宽慰的话时,显得很没有底气。他们已经四面八方地找过了,把估计珍珍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过了。这一带,到处是河流,每年都会有不少孩子落水身亡。谈论孩子落水而亡的事,几乎成了家常便饭珍珍不会游泳。人们的眼前总是平静而诡谲无情的河流。如果珍珍是往粮站方向去的,那么——有人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一共要走十一座大大小小的桥,其中还有一座独木桥,万一,掉下桥去呢?

天说晚就晚了。天一晚,人们的心情更加沉重、愁惨起来。

出去寻找的队伍一拨一拨地回来了,没有一拨带回好消息。

妈妈一直在哭泣,到了这会儿,声音已经嘶哑,渐渐变弱。好几个妇女一直抓住她的胳膊,净说些安慰的话。

“也许,她走远了点,被别人家暂且收留了。”

这句话,也许是对妈妈最好的安慰了。

夜渐渐深了,人们一一散去,珍珍家,就剩下了珍珍一家人和一些亲戚。所有的人都没有吃饭,甚至没有喝一口水,天又凉了起来,一个个都累了,蜷着身子,东倒西歪、很不踏实地睡着了。

到了后半夜,歪倒在椅子上的妈妈忽地醒来了。她愣了一会儿,走出了家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茫茫的黑夜里。

她沿着去往油麻地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呼唤着:“珍珍!珍珍……”

其实,这条路,已经至少有三拨人找过了。

不知为什么,妈妈还是在心里认定:珍珍是往油麻地镇上去了,也许走在半路上迷了路。

离油麻地镇三里路,有一大片黑苍苍的芦苇,去油麻地镇的路,正是从这片芦苇中间穿过的。

一牙清瘦的月亮挂在西边的天空,清凉的夜风吹得芦苇沙沙作响。妈妈有点儿害怕,但妈妈没有犹豫,还是继续往前走着,呼唤着。

走到一半路时,妈妈隐隐约约地听到芦苇丛深处好像有个小孩在哭。声音很细弱,好像是一种在梦里发出的哭声。妈妈的左手,一下子捂在了心脏怦怦乱跳的胸前。她侧身静静地听着——

哭声却没有了。

妈妈朝着哭声传来的地方,提高声音叫着:“珍——珍——”

歇在芦苇丛里的小鸟,受了这声音的惊吓,扑棱棱地飞上了夜空。

“妈妈……”

声音很小,但很清晰。

“珍珍!珍珍!”妈妈用了很长的时间,才止住了身体的颤抖,然后一头扑进芦苇丛,发疯似的向那个声音冲去,芦苇哗啦哗啦地响着。

“妈妈……”

是珍珍的哭声,真真切切。

“珍珍——”妈妈的声音十分嘶哑,但却很大。

当妈妈在朦胧的月光下见到泪光闪闪的珍珍时,扑通在珍珍面前跪下了,双手将珍珍紧紧地搂抱在怀里。

抱着珍珍往田家湾走时,妈妈问:“你怎么走到芦苇丛里去了呀?”

珍珍已说不清楚了。当时,她看到有一条斜路闪进了芦苇丛,犹豫了一会儿,便走到了这条斜路上。越走越深。她害怕了,想往回走,可是再一看,那条路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她在芦苇丛里迷路了。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又走到了离主路不远的地方,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妈妈的呼唤声。

一路上,妈妈抱着显得有点儿呆头呆脑的珍珍,哭哭笑笑,不时地用被泪水打湿的面颊用力地去贴珍珍凉凉的脸庞……

经过这件事,珍珍忽然有了自己的世界。

妈妈再出门时,她就不再不屈不挠地跟在妈妈身后了。看到妈妈上路,她会依然用眼睛盯着。妈妈走了,她会显出犹豫不决的样子。一旦跟了上去,只要奶奶在后面喊一声“珍珍”,她就会慢慢停住脚步。奶奶说:“珍珍回来吧!妈妈要做事情呢!同来吧!同来跟奶奶待一块儿。”珍珍看着妈妈——妈妈回头了,向她做出一个让她回去的动作或表情,珍珍就会走几步看一眼妈妈地走向奶奶。

妈妈渐渐走远,直至消失。

珍珍不一会儿就将妈妈忘了——不是完全地忘了,会玩着玩着,突然想起妈妈,于是朝妈妈走去的路上张望一会儿。但过不多久,她又会投入她的玩耍。

她竟然开始喜欢独自一人往田野上跑。

田家湾的田野里有树,有花,有草,还有很多种昆虫和小动物。所有这一切,珍珍好像都很喜欢。珍珍也不管它们喜欢不喜欢听她说话、能不能听得懂她的话,总是不住地跟它们说话,一说就是很久。见一只青蛙,她会说;见一株向日葵,她会说……究竟说了些什么,大人听不懂,大人们也没有心思要去搞懂。

大人们在地里干活,她就在田野上独自玩耍,十分专注,并总是兴致勃勃,有时还会在开满野花的草地上又蹦又跳。

她能远远地离开妈妈的视线。

看着在远处疯跑、旁若无人的珍珍,妈妈会深深地叹一口气:“孩子说大就大了。”

四月,玲子从苏州城里回来了,而在南方打工的秀秀也恰巧回来了。两个人碰了面,一说话,就产生了一个共同的愿望:将从小一起玩到大,而如今都嫁了人的好姐妹们都叫回来,大伙儿聚一同。

除了玲子和秀秀生活在远处,其他的五六个好姐妹,家都不远,或者县城,或者油麻地镇上。

妈妈得到玲子和秀秀托人捎来的信时,正在庄稼地里施肥,心里好大的喜悦。

妈妈立即想象着见面的情景,想着想着,心里有点儿发虚了。她看了一眼庄稼地:她家的麦子长势旺盛,明显地要高出周围人家的麦子两寸。

妈妈叹息了一声:“也不能把这片麦地带给人家看。怎么带呀?这是一块地。”妈妈觉得自己能产生这个念头很好笑,于是,就独自笑了起来。

“再说,人家也不一定稀罕看呢!”妈妈在田埂上坐下了,心里很泄气。

妈妈踌躇着,都有点儿不想去了。

远处,珍珍正沿着水渠追一条不住地往前游动的小蛇。一边追,一边不时地发出惊恐的叫声。

妈妈看着她,看着看着,笑着站了起来:我带珍珍回去!

妈妈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这谁都知道。在妈妈眼里,珍珍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白嫩白嫩的脸,乌黑乌黑的头发,又大又亮的眼睛,笑起来却又眯成一道黑线,鼻梁高高的,小嘴四周整天荡漾着甜杏一般的笑容。无论是笑,是哭,还是说话,硬是让人疼爱。

有时,妈妈抱着珍珍,会做出要在珍珍脸上狠狠咬上一口的样子,弄得珍珍咯咯咯地笑。

妈妈不干活了,对珍珍喊道:“珍珍,再玩一会儿就回家了!”

珍珍答应了一声。

妈妈去了油麻地镇,给珍珍买了新衣、新裤、新鞋、新袜,还买了一个漂亮的发卡。

妈妈要把珍珍打扮成一朵花,一朵鲜艳的花。

珍珍本来就是一朵花。

妈妈将新衣、新裤、新鞋、新袜给珍珍都穿上,再将发卡往她那头乌黑的头发上一别,整个世界变得亮亮堂堂。

“妈妈,要过年了吗?”珍珍问。

“胡说呢,离过年还远呢。”

珍珍不懂了:“那于吗穿新衣呢?”

妈妈说:“后天早上妈妈要带你去外婆家。”

珍珍还是不太懂:去外婆家,为什么要穿新衣、新裤、新鞋、新袜呢?

妈妈怕珍珍把衣服弄脏,赶紧给她脱了下来,叠好,放在衣柜里。

可是,等到要去外婆家时,珍珍却说,她不想跟妈妈去外婆家了。问她为什么,她说:“昨天,我跟一只野兔说好了的,今天要给它送菜去。”她指了指地上的一只用柳条编成的篮子:那里面是十几棵青菜。

一旁的奶奶听明白了:“这死丫头,一大早就拿了篮子到菜园里去拔菜,原来是送给兔子吃的。”

妈妈说:“从外婆家回来再送吧。”

珍珍摇了摇头,向妈妈描述着这只兔子:“是只老兔子,都跑不动了……我昨天跟它说好了今天给它送菜的。”

奶奶说:“净胡说呢!兔子哪会跟你说好了?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珍珍急得满脸通红:“就是说好了的!”

这几天,她总能和一只灰黄色的、衰老得不成样子的老野兔见面。那野兔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只要她出现在田野上,就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吃力地蹦跳着来到她脚下。

妈妈只好说:“那你现在就去吧,妈妈在家等你。”

珍珍同意了。

妈妈在家等着,左等右等,眼见着要到中午了,也不见珍珍回来,只好拿了新衣、新裤、新鞋、新袜、发卡,到田野上呼唤珍珍。

珍珍从草丛里站了起来。

妈妈说:“珍珍,我们该走了!”

可珍珍向妈妈坚决地摇了摇手。

妈妈只好走向珍珍。

珍珍一脸的担忧: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那只野兔也没出现。

妈妈对珍珍说:“你把青菜放在田埂上就行了。说不定,过一会儿,它就来吃了。”

珍珍摇了摇头:“我们说好了的。”

珍珍一直在想着昨天那个情景:当时,她正和那只野兔在谈话,一只个头特别大的黄鼠狼从一座土坟那边出现了,野兔一见,立即钻进了草丛里。

这一情景总在珍珍眼前晃动。

无论妈妈怎么劝说她,她就是不肯离开这儿。

妈妈生气了。

生气了也没有用。珍珍十分执拗地坚持着。闹到最后,妈妈愤怒地在珍珍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珍珍哭了起来:“我跟它说好了送青菜的……”

奶奶赶来了,劝走了妈妈:“由她去吧。"

妈妈说:“以为多大个事呢,就为了一只兔子!”妈妈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把珍珍的新衣、新裤、新鞋、新袜、发卡统统交给奶奶,情绪一下子变得十分低沉,“我该走了。”

四月,温暖的阳光照着到处绿油油的大地,妈妈一个人,只带着她的影子走向外婆家。觉得天很大,地很大,河很大,树很大,心空空的,一路上只有寂寞跟着……

该文原载《人民文学》2014年第6期,现收录于中国现代文学馆经典书系之《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图片来源于网络。


点评:

曹文轩长期致力于儿童文学的创作与研究,对儿童文学题材有着独到的探析与见解。《小尾巴》即是一篇反映儿童与父母互相依存关系的作品。在这篇小说中,曹文轩不仅对儿童珍珍在幼年时期的成长路程做了精彩的描绘,更重要的是引出了儿童与父母之间深厚的依存关系。通常情况下,儿童对父母的依赖是显而易见的.珍珍即是这种依赖性强的一个典型人物,她从小对父母的依赖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寸步不离的依附将妈妈裹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甚至成了妈妈正常工作的一个“阻碍”,“小尾巴”是对她依附性强的一个形象概括。与孩子正面的、毫不掩饰的依赖相比,父母对孩子的“依赖”常常被忽略和遮蔽了,尤其是在一个外显的层面上不见了,只在某些“不经意间”才会显现。小说中,妈妈为了去工作几次试图“摆脱”这个小尾巴,但均以失败告终。就在她有一次终于成功了的时候,却险些将珍珍弄丢了。在慌不择路的寻找中,妈妈对珍珍的依赖和爱浮出地表。失而复得的喜悦唤醒了妈妈心中含蓄深藏的情感,然而珍珍的独立意识却被这次迷路事件唤醒了,她的成长和独立留给妈妈满腹的惆怅和失落。这篇小说从儿童的成长视角来审视两代人的情感依存关系,表面看来,儿童的依附更强,但实际上,父母对孩子的依附也丝毫不弱,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展现而已。

(崔庆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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