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膑兵法》·兵失(22)
以武学打开世界

【原 文】
欲以敌国之民之所不安,正俗所……难敌国兵之所长,秏[耗]兵也。欲强多国之所寡,以应敌国之所多,速诎[绌](1)之兵也。备固,不能难(2)敌之器用,陵(3)兵也。器用不利,敌之备固,莝[挫]兵也。兵不……
……明者也。善陈[阵],知倍[背]乡[向](4),知地刑[形],而兵数困,不明于国胜、兵胜者也。民……
兵不能昌(5)大功,不知会(6)也。兵失民,不知过者也。兵用力多,功少,不知时(7)者也。兵不能胜大患,不能合民心者也。兵多思,信疑者也。兵不能胜大患,不能合民心者也。兵多思,信疑者也。兵不能见福祸于未刑[形],不知备者也。
兵见善而怠,时至而疑,去非而弗能居,止道(8)也。肣[贪]而廉,龙(9)而敬,弱而强,柔而(刚),起道(10)也。行止道者,天地弗能兴也。行起道者,天地……
【注 释】
(1)绌:不足不富裕。
(2)难:敌住,应付的意思。
(3)陵:凌,受欺凌。
(4)背向:指行军、列阵、驻防的所向和所背。
(5)昌:建树,建立。
(6)会:时会,机会。
(7)时:天时。
(8)止道:《六韬、文韬、明传》:“见善而怠,时至而疑,知非而处。此三者,道之所止也”。止,停止。
(9)龙:宠。
(10)起道:《六韬、文韬、明传》:“柔而进,恭而敬,强而弱,忍而刚,此四者,道之所起也。”起,兴起,进步。
【译 文】
要利用敌国人民为之动荡不安的机会,[正俗所……]勉强对付敌国军队的优势,我军就会受到损耗。勉强增加本国所少有的以应付敌国所富有的,就会加速我军的贫困。设防虽然坚固,但敌不过敌人的军械,我军就会受到凌辱。我军器械落后,而敌人设防坚固,就会遭到挫伤。[作不……]
[……明者也。]善于布设阵势,又深知地理的向背,懂得地形的利弊,却多次遭到困扰,这是由于不明白国强才能兵胜的道理。[民……]
军队不能立大的功绩,是由于不能抓住有利的时机。军队不能得民心,是由于不知道自己的过错。军队用力多而成功少,是由于不知道掌握有利的战机。军队不能克服大灾大难,是由于失去了民心。军队多失误的后悔,是由于迷惑多疑。军队不能预见未来的胜败,是由于警惕不够,没有作好应有的戒备。
军队看到有利因素,反而懈怠起来。面临很好的战机,反而犹豫不决。虽然摆脱了困境,却陷入另一种不利的境地,这是不能有所前进的“止道”。要从贪污变为廉洁,由娇宠变为恭敬,由弱小变为强大,由柔弱变为刚强,这是通向发达胜利的“起道”。困於“止道”,不能前进,天地万物都不能兴旺。行于“起道”,走向胜利,天地万物才能繁荣昌盛……
【读 解】
清代的诗人和学者赵翼有一首《论诗绝句》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沧桑”是什么意思?怎么中国古代的诗人一写到“沧桑”的主题便生佳句呢?
“沧桑”或曰“沧桑之感”,意指一种巨大变化或对这种变化的感慨。晋代葛洪在他的一本书里说神仙麻姑曾对人讲,她亲眼看见“东海三为桑田”。神仙比凡人活得长,她把世道的变化看得更清楚更长远一些,这个变化无非是沧海多次为桑田,桑田又多次变为沧海,如此消长交替、循环往复。
这个神话故事的原型,深深地植根于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怪圈。数千年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发展,其轨迹如果用一个图式来表示,这个图式就是一个周而复始、循环无尽的怪圈。不断地朝代更迭、不断地兴亡交替、不断地盛衰往复,历史在任何时候也没有超越这个怪圈,作进化式向前运动,以致宋代大文学家欧阳修在作《新五代史》的《伶官传序》时把“盛衰之理”看成了中国历史的一种铁定的“天命”。
这种“怪圈”和“天命”,怎么不令历代无数爱我华夏故土和炎黄子孙的志士仁人感到无限的伤心和悲哀?“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仅长江滚滚流!”这是南宋爱国词人辛弃疾的大悲哀,也是中国古代文人诗家的大悲哀。这种大悲哀浸透在他们文化心理结构的最深处,成为一种集体的无意识、一种文学和诗歌的伟大原型和永恒主题。从《诗经》的“黍离之悲”直唱到《红楼梦》的《好了歌》,表现了一种对我们民族的历史命运的深刻反思与终极关怀。所以,写来总是最深沉、最淋漓尽致、最感人、最能引起我们强烈的共鸣。一句话,最“句便工”。
但是,这种沧桑之感,从我们今天的观点看来,只宜作诗歌的哀叹,不宜作史学的肯定。欧阳修把盛衰的交替看作是人世的“天命”,有人把沧桑的巨变看作是历史的“正道”,思想上都没有跳出“怪圈”的藩篱。与诗人们的哀愤大异其趣,真是可惜了他们的一片爱心!因为沧桑巨变的神话,在无意识的深处,述说的不过是一个周而复始的起点。从一个新的兴起,走向一个新的衰亡。这个过程,从更高的时间意义上讲,不过是短暂的一瞬,正如唐代诗人卢照邻所咏:“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这就是说,站在宇宙历史的角度宏观地来看这种怪圈的循环,它就无所谓办法,无所谓进步。兴便是亡,亡便是兴,衰便是盛,盛便是衰。正如《红楼梦》第一回跛脚道人所说:“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在这样的循环中,就个人来说,也许可以看你正碰上了这怪圈的某个幸运点,但就整个国家和民族来说,却是一个绝对的悲剧。正像元代的散曲家张养浩在他的《山羊坡》中沉痛地唱道那样:“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们的历史的美好的未来,必须迈向进化的大道,而不是在怪圈中循环。孙膑凭着他一个军事家的敏锐的历史经验,似乎已看到了这一点。他所谓的“止道”就是一个怪圈,从一个错误走向另一个错误,从一个困境走向另一个困境,事物的本质并没有改变,至多只是形式翻新而已。这很像封建王朝的更替,从一个旧王朝走向一个新王朝,最终结局并无两样。从秦汉到明清,历史仿佛还是在原地踏步,这岂非孙膑所说的“止道”!而他所说的“起道”,则是从本质上有所改变的新的道路。这种道路是发展的进化的,而不是循环的、周而复始的。孙膑最后向我们深刻地指出:行“止道”者,天地万物都不能真正兴旺,只有行“起道”的,才能避免衰亡,走向永远的发达、昌盛。前者,已为数千年中国封建社会的历史所证明;后者,将为未来中国社会的发展所实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