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征文 || 高改荣:唱大戏
陈闲珍摄影 迎风飘扬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
反反复复听《贵妃醉酒》,咿咿呀呀跟着唱。一句“奴似嫦娥离月宫”凄婉哀怨让我欲罢不能。
或许,我灵魂深处真的隐藏着一个小戏子吧?
我小时候属于表面乖巧的那种小孩,身小力怯,却并不意味着不折腾,我的折腾属于默不作声式的。比如,我会把大戏台子搭在自家炕上。
爸在外地,妈整天要下地干活,她一走,家里自然就成了小孩儿们的天下了。等姐姐去镇上上学后,我顺理成章成了家里的“王”。我不喜欢爬高上低太费力气的活动,我更青睐“有内涵”的活动,比如,唱大戏!
秦晋相交之地,我们那一带逢年过节唱的戏都是山西梆子。农人追星自有特点,那就是戏剧名角,那时农人和流行歌曲的距离不止十万八千里,但《算粮》《打金枝》这样的名剧,村里却几乎人人都能哼上几句:在宫院我领了万岁的旨意,上前去劝一劝驸马爱婿,劝驸马你休发少年的脾气,国母我爱女儿更疼女婿……春夏之交是一年里唱戏最频繁的时候,各村各庙都要敬神祭祀,或者祈雨祝祷,周围远近的戏都撵着看完一遍,村子里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清,可戏曲的余韵却久久不散。
“咱们唱戏吧!”盖窑洞、捏泥人这些游戏玩腻了,总要有创新才行。我就是那个“点子公司”的负责人。
自然一呼百应。
唱戏需要的条件可太多了。服装好说,大人们的衣裳我们穿上去宽袍大袖的正好满足甩水袖的需要。化妆比较考验人,但大门两侧柱子上残留的红春联能帮大忙——要红脸蛋,那就把红纸剪成圆形,往脸蛋上一贴就好,粘贴应该用水,但我的“演员们”大多是用唾沫解决问题的,省事啊。头上插着各种忽忽闪闪的东西,实在不行,软软的柳树枝条也能起到类似流苏的作用。鸡毛掸子插在“赵云”“呼延赞”们的背上,雄赳赳气昂昂的英雄气概丝毫不受影响。
难度最大的是戏台子。没有戏台子唱什么戏啊——大门口其实是不错的选择,左右有隔档,但院子是几家人共有的,人来人往总是影响我们演出,这是个问题——试想,正要“打金枝”呢,突然一个大人扛着一把锨推门而入,舞台气氛瞬间全被破坏掉了。演员们和我这位导演都很苦恼。得要换个地方,才能把这一折子戏唱完啊。
我家没人。敢不敢换到我家里去呢?炕上更合适当戏台子,因为炕楞正上方横扯了一根细细的铁丝,平时搭衣服、毛巾,现在把一块大床单搭在铁丝上,这不正是幕布吗?幕布缓缓拉开,“金枝”和“驸马爷郭嗳”就扭扭嗒嗒出来了……记不清最终是什么让我豁出去了,要知道我妈发怒的后果非常严重,经常打顺手了,姊妹几个会一起挨打。我想,我大概是太想唱大戏了吧,根本没顾上想这事情的后果。
我在炕下指手画脚,忙得不亦乐乎,演员们在炕上(台上)听我调遣——甩水袖,走小碎步,对,要飘起来……红脸蛋快要掉下来了,赶紧重新贴上,“郭子仪”背后的“旗子”也歪了……哎哟,负责跑堂的人手不够了,我得赶紧上炕“救场”啊!不用说,我家的锅碗瓢盆早已全都上场作了乐器,叮叮当当,家里十足的一个戏场!
这一场大戏唱得真叫过瘾,我是导演,还是剧务,更要不时上台“救场”。在我看来,这一台戏简直可以和“晋剧皇后王爱爱”主演的《打金枝》相媲美了。小时候常听人说,谁谁家的女子被戏班选走了,唱小旦,唱花旦,遗憾自己长得丑陋瘦小没机会参选,这一次的瘾,过得可真足啊!
过瘾的后果也不难想象——妈从地里回来,吃不上一口热饭喝不上一口热水,再一看家里似被土匪翻过的样子,连踢带打,把我们姐弟三人一齐美美收拾了一顿。这时,“戏场”内外只剩下一片哭叫声了……
那以后,我再也没在家里唱过大戏。所幸骨子里爱听戏,尤其是爱听晋剧的爱好还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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