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雪狼情缘 怡鹏/陕西

  

  我是在骑马巡逻途中遇到雪狼的。

  如果不经意的话,我还真以为它只是一只温顺的牧羊犬,而它真的是只雪狼。它用洁白的皮毛保护色隐藏着自己,一双狡黠的眼睛在瑟瑟寒风中斜睨着我,显得阴森恐怖。

  大雪封山的这段日子里,雪狼也许有好几天都没有进食了。它瘦骨嶙峋,我似乎可以看到雪白皮毛下清晰的肋骨。雪狼警惕地看了我几眼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它枯瘦的身形开始轻捷地奔向雪山。我策马扬鞭追逐着雪狼,它奔跑一阵后,忽然停在了雪中,一身雪白的毛竖了起来,针一样扎眼;两只耳朵竖立不屈,尾垂于两后腿间。我靠进它时,它露出锋利森白的牙齿,“唔——”地向我发出怒吼。

  雪狼凭着它发达的嗅觉,完全可以闻到我挎在肩上冲锋枪里散发出的弹药味,这对它来说意味着死亡。同行的几位战友,立刻将冰冷的子弹哗哗啦啦地推上了枪膛。此刻,只要我们一扣动扳机,雪狼的身上便会被打成像马蜂窝一样的血窟窿。

  我一步一步地靠近这只雪狼,它蹲在那儿纹丝不动,倒让所有战友为我捏了一把汗,我们如临大敌。我再次步步紧逼之时,发现它的左后腿流着血,鲜血已经染红了它洁白高贵的长毛,叭叭地滴穿了厚实的积雪,形成了大大小小的红色雪洞。原来它在奔跑时中了人类的阴谋诡计——一个偷猎者设下的锯齿状铁夹子,死死地咬住了它的后腿。雪狼镇定自若地对抗着我,不让我靠近,但最终还是被我看出了破绽。

  在边界线铁丝网外围就是他国的国界,按照两国达成的边境协定,边界线纵深区域五公里以内不得开枪。看来雪狼也赢了,它预料到我不敢开枪,如果开枪射击的话,就会引来一群外国士兵,造成危及两国关系的边境事件。正因如此,雪狼经常出没在人烟绝迹的边境地区,没有猎人的骚扰,靠捕猎黄羊、野兔、旱獭、雪鸡为生,偶尔也去牧区袭击羊群,但下手的机会很少。当地的柯尔克孜族牧民喜欢将打死的雪狼剥去皮,做成皮褥;也有商贾喜欢出高价买狼牙,在上面钻上小孔,用红线穿起来,挂在裸露的胸前,据说可以避邪保平安;或者说是喜欢雪狼的狡诈,在生意场上能像狼一样凶残,打败一个个竞争对手。

  雪狼不时地向后张望,我知道,它有一种天性就是后顾,以防敌人从背后袭击。我把枪交给巡逻的战友,像投降的“敌人”一样慢慢地靠近雪狼。几位战友一再嘱咐我,说雪狼生性凶猛,让我小心。我主动去接近这只雪狼,它并没有反抗攻击我的企图,一身雪白竖起的毛忽然变得细软柔美。雪狼温驯地爬在雪地,下颌伏在象牙色的利爪上闭目养神。雪狼明白,我放下武器已经表明真诚,如果我伤害它的话,完全可以作最后垂死挣扎,咬我一口照样入木三分。我用双手使劲地掰开锯齿状的铁夹,上面布满了血腥的肉丝和雪白色的细毛。我看到雪狼的左腿已经血肉模糊,甚至可以看到它颤抖的筋。雪狼睁开眼睛,扭过头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它知道我并没有伤它的意思,便用柔软猩红的舌头为自己舔着伤口,发出咝咝的声音。雪狼从雪中艰难地站了起来,吊着血淋淋的左大腿,一瘸一拐慢慢地向前走去,不时还回过头看一看我们。也许感激我的救命之恩,或许怕我们从它背后开枪,直至消失在茫茫雪山深处。

  此后,我们在雪山里常常见到狼,但一直没有见到那只跛腿的雪狼。听哨兵说,夜里常有一只睁着绿荧荧眼睛的雪狼在营门外晃悠,官兵早晨起来出操时,经常在大门口莫名其妙地捡到野兔和雪鸡之类的猎物。我问哨兵是不是只跛腿狼,他也说不清。但我敢肯定,一定是那只被我救了的雪狼,它是结草衔环报恩来的。

  一天,几位牧民打死了一只雪狼,拖到我们边防大队的院子里,血淋淋的,耷拉着长长的舌头。一问情况,说这几天边境地区闹狼灾,一到晚上,狼就钻进边民家的羊圈,叼羊娃子吃;拉不走的,就咬着脖子,吸完血,逃之夭夭。牧民们没有办法,在羊圈的墙上下了套子,这不,有一只上了钩的被牧民打死了,还留下一只被活捉,脖子上拴着绳子,蹲在地上,牧民一抻绳索,执拗地扭着脖子,两腿向后退着不走。我忽然想起了那只跛脚雪狼,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正在成长的半拉子狼崽儿,并不是我救过的那只雪狼。它们也许是一对母子,为了不使狼崽子饥饿,母狼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以后的几个晚上,营墙外的山坳里常常传来狼嚎。那只小狼被我们的人关在铁笼里,晚上不停地用屁股撞着笼门,只要一听到官兵沉重的脚步声,它就一动不动。我知道是雪狼一直在揪心这只狼崽儿,看着小狼可怜,我悄悄地把它给放了。大队长问过我几次,我只说雪狼天生狡猾,肯定是它自己想办法逃跑了。大队长“噢!”了一声,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再追问下去,其实谁都知道,小狼根本就打不开铁笼的门。

  雪狼在春夏两季常常单独出现,而在冬季食物紧缺的情况下,喜欢群聚,谁都知道,群聚的狼是不好惹的。

  严寒的冬天刚刚临近,天山地区就下了一场暴雪,足足有一米厚。狼群寻觅不到食物,又开始吃羊。牧民下了套子也不管用,请求我们边防大队去打狼,经林业部门同意:可以减少狼群数量。我们便同牧民一起上山打狼,途中我们带着罐头。也许,我们吃过的红烧肉罐头对狼群充满诱惑,或者是我们的体味,雪狼早已嗅到了猎物的味道,夜里狼群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直到将我们一班人围在山坳的雪窝子里,四周都是绿荧荧的眼睛。

  我们只有六人,不敢浪费一枪一弹,只能与雪狼周旋,坚持按兵不动,等待大队援兵出现。雪狼离我们越来越近,甚至听不到了呼呼的风声,我们被围困得密不透风。我打开强光灯一照,四周都是蹲着的,坐着的,卧着的,跳着的雪狼。我们坚持着,向天空打了两个求救信号弹,映红了夜幕,但并没有打破夜的寂静,瞬间眼前一片黑暗,雪狼丝毫没有撤走的意思。我们完全低估了雪狼的团队精神,没想到在冬季食物匮乏之时,它们为了活下去会成群结队地通力合作,不会屈服于任何对手。

  “砰——砰——砰”我们向寂寞的天空开了三枪,远处的大山里传来沉闷枪声的回音,好像有人在向我们射击一样。没有机会了,狼群开始围着我们不停地转,想迷乱我们的视野,龙卷风似的。雪幕中,我们丝毫不敢懈怠,将金黄色的子弹送上枪膛,此刻,与雪狼的战斗一触即发。

  天渐渐亮时,风向忽然开始逆转,狼群莫名其妙地一个接一个撤退。我擎起望远镜,接目镜里,我看到了一只殿后的雪狼,等狼群渐渐走远时,它忽然停了下来,欺霜傲雪地站在山岗上,威风地抖落身上的残雪,一身细软柔美的雪白皮毛在凛冽寒风中游荡。当我调试焦距后,我从那只雪狼或隐或现的皮毛里,清晰地看到了它左后腿上粉红的伤疤。我认出来了,它果然是那只被我救过的雪狼,原来它就是狼王,也许是它嗅到了我的体味特征,才下令撤退的。狼王扭过头远远地看着我,仰天“嗷唔——”一声嚎叫,随后,它追随狼群窜向茫茫雪山;还有那只小狼,紧随其后,消失在苍苍松林中。

  作者简介:怡鹏,原名怡朋,七十年代末生,咸阳渭城人,现为自由撰稿人,铁血军网签约作家,二十一载戎马倥偬,历任参谋、干事、主任等职,多次参与部队重大行动,现退役在家专心创作。2003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著有长篇小说《利剑突击队》;长篇纪实报告文学《喜马拉雅大营救》《情洒绿洲下马崖》《天山利刃》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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