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易门史话(下)
□ 孙银龙
龙泉水最重要的用途是用作生产用水,随着生产发展和社会进步,在易门坝子开发的基础上被开发利用,其过程也是渐进和艰辛的,在民间就被演绎为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民国时期被誉为“滇南吴道子”的峨山画家董一道在其《古滇土人图志》中绘有“彝族伟人”一图,说的是彝族普氏开凿大龙泉,扩大水源的故事。而在易门,关于大龙泉的开发,有多种版本的传说。根据地方史志记载,明朝以后,随着中原移民的大量到来、屯田的开展,中原、江南大批移民定居坝子,形成了今天仍然还有痕迹、称之为屯或营的地名。移民们带来了内陆先进的生产技术,易门坝子随之得到开发,人们才发现,易门坝子的水来源于西边的深山,开始了对河水的治理和利用,从洪武到万历年间,修筑了5条沟渠。明清两朝易门坝子共修筑畜水坝10个,其中,明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知县余惟璋在出水口不远处开挖南沟,分龙泉水灌溉南面田地,第二年又制定水规水法,勒石县衙等处示众遵守,有效地解决了水利纠纷,使龙泉水得到合理有序的利用,居功至伟,老百姓曾在梅营广积寺为余知县塑肖像时常祭祀。尔后,四周傍山田地、村落喜得龙泉水之利:近城一切军民皆资灌溉,整个龙泉坝子深受其惠。清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山东诸城李鹄任易门知县,任后两年,滇中连续大旱,易门因有龙泉水的灌溉而免遭其害,李鹄喜滋滋地写道:“吾邑得泉,独获丰年。更迭沛霖,千斯仓而万斯箱。国史频书,大有崇得而报功,谁曰不宜援笔?”清代易门教谕李纯题诗道:“劈开洞壑自鸿蒙,四壁嶙峋见化工。云拥碧岚千嶂合,石涵清泚一泉通。探奇不乏惊人句,望岁难忘润下功。南北分流禾麦穗,春秋享祀鼓逢逢。”也道出了大龙口的形胜和水的功效。此外,当地人还利用水的落差建了很多的水碾,大大解决了舂米之劳,到民国时期,用龙泉水支水碾处大约有30处。还有梅营一带在沼泽中植藕,炎炎夏日,绿叶红花,气香目爽,夜晚蛙鸣阵阵,流萤飞舞。这是否是迁徙之人的江南旧梦。
有水就有灵气,洁净如镜的龙泉水,映着蓝天白云的水,烟笼雾绕的水,把这里的动植物滋润得水灵灵的,充满生机,远远地,你就感觉到空气里仿佛有水流动。
首得龙泉水灵气的是易门县城所在地龟山。到了清朝,经过长时期的开发,易门县城周围,平畴绿野,山环水绕,清泉绿树,烟村万家,景观很是迷人。其时,县城四周:西边水城之外,泉水涓涓,“种以萍藻妍,莳以芙蓉美”。北门外,建有水坝,称为北门坝。东门外,引泉水凿池建亭。城南建有“其势矫然,其气蔚然”的大观楼。乾隆年间,易门坝子平畴绿野,烟村相望,“(百姓)或比屋而居,或聚族而处,皆傍山依水,俨若图画。”栽插季节,“平畴万亩色油油,野老栽秧妇子讴”,更是一派田园风光。地方志书所记的早期八景中,与水有关的就占了四景,已消失的“长堤烟柳”“溪分燕尾”现在还流传在老一辈人口中。据说,人们在大板桥拦河筑坝,聚集四处流淌的河水,在坝子中段形成了一个较大的水坝,四周开垦出许多水田。原南沟水和西南边泉水汇聚后,从中心街东端直入大板桥的河坝。水边道路也是明清时期易门人出县城,东出易门的通道,这里绿畴紫陌,长堤绵延,植柳万株,间杂以桃,每值冬春,长堤为晨雾笼罩,垂柳枝条于晨雾中隐约可见,因而得名“长堤烟柳”。乾隆《易门县志》载:“三春之际,嫣红叠翠,烟景如画,时听黄鹂,沁人心目。人行堤上,似穿入柳条帘中,心旷神怡,仿佛身在画间。邑令姜其垓建坊于此,为行人送别之处。”清人作诗道:“烟含翠柳几千条,连络平畴一望遥。短叶参差迷客骑,飞花零乱满征轺。颠狂不作随风舞,旖旎还同瑞雪飘。夹道依依垂两岸,青云有路任迁乔。”易门人欧声缉题诗:“长堤近如何,郊原青未了。汩汩源泉活,芃芃禾稻早。柳色虽已稀,烟光犹袅袅。缓步小溪桥,闲思忽相扰。安得苏长公,一补昔年好。”此景到民国后逐渐消失。大龙口外,余惟璋开南北沟处,被称为“溪分燕尾”,也是踏青的好去处,遗址在今龙泉公园入口处,原大龙泉流出之水到此即分为两岔,即南沟和北沟,两沟夹角约为三十度,其形酷似燕尾,将溪水一分为二,因而得名。乾隆《易门县志》载:“两岸芦苇,青葱掩映,松影虬枝,倒垂水际,春月游人,临流酌饮,沿溪上下,箫鼓为乐。”自明朝以来,大龙口成为士绅官宦、平民百姓时常光顾游览的地方,而其中的寒梅卧水,龙口泉香至今犹存,引人入胜。这块明代还是“地偏鸡犬隔仙乡”(杨升庵诗句)的地方,到了民国时期,《古滇土人图志》将之称为“滇西第一名胜”,现在,大龙口成了国家森林公园,可谓是园以泉成了。
河水不仅滋润了易门坝子,而且与易门人民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泉水除生产外,用来酿酒、制豆豉,都成了易门的名特产品。龙泉水对人们的生活也有着极大的影响。那时,县城及周围村落,凡受龙泉水之惠的地方,根据用水的先后次序,轮流举办庙会到大龙口祭龙,这样,这些地方以会为行政单位,分为一至十会,从城山到浦贝,形成了与明朝保甲制度完全不同的行政区划。龙泉水哺育了易门人民,人们不仅爱护她,而且崇拜她、敬畏她,每年二月初二,各会按顺序拿出钱财,在大龙口祭龙求雨,祈祷一年风调雨顺,称为“会戏”。随着时间的推移,举办形式发生了变化,规模也在发展,“会戏”改称“戏会”,清雍正时,已有戏班到大龙泉唱戏的记载,逐渐形成了百年来延续不绝、具有浓郁地方色彩的大型民俗活动“二月二”戏会。遥想那时,杨柳千条金丝垂拂河面,片片桃李落英流过水上,红男绿女,熙熙攘攘,扶老携幼,沿河而上,汇聚于大龙口,四周百姓,闻风而来,聚会交易和娱乐,也是一时的盛会。
水助山色,居者有幸。山水是天地之文章,文章是胸中之山水,用心去品读,就能悟出其中的内涵与韵味,寻觅到与自己精神家园的相通之处,赞扬她并寄托自我情怀,表达万般情怀。大龙口水,出于青山,清流不息,纳涓涓细流而成江河,予人灌溉之便,舟楫之利,一路向前,流归大海。她自有一种淡泊而又奋力向前的性情,人们的身心都已被其洗涤、净化。文人墨客、官宦游子借龙泉水的灵韵笔端开花,自消心中块垒。清道光中期任易门知县的严廷珏和教谕的潘安国均从不同的角度赞扬了龙泉水。潘安国在《游大龙泉》中写道:“共道兹泉多利泽,岂如无用无人识。我今不羡出山泉,酌饮山中聊自得。”严廷珏在《龙口泉香》中却道:“愿为霖雨慰苍生,自有香名四海倾。一树虬枝横卧处,出山泉比在山清。”严潘二人同时在易门为官,潘教谕重在山水品质,生活颇有老庄出世之想。严知县却是一种积极的入世态度,具有儒家济天下的思想。两人咏泉赞水,表现出了不同的生活情趣和态度。清雍正年间,易门进士董良材,字济川,在贵州任职期间,廉明多惠政,因母亲去世回乡守孝,期满后不再为官,在家乡广行善事,济世救民。他出资兴修水利的地方,老百姓以其字命名为“济川坝”,至今仍在发挥着作用。乾隆时期的杨晓园,进京考试回乡时,从山东、江浙到湖北一路游历而“胸襟益浩浩落落”,道德文章,为一时之俊杰,《续修易门县志》收录了他的传记。普通百姓,无论闲暇与否,跟喧嚣打个招呼,行走在龙泉河畔,呼吸她净化过的空气,醉看她浸润着的山水,或呼朋唤友,放浪形骸,快意人生;或举家出游,其乐融融……这方水浸润出空明的智慧与深情的浪漫,成就一番理想的人生。
世事沧桑,“长堤烟柳”“溪分燕尾”等景观,因社会发展变化已经消失。新中国成立后,易门人民在上游兴建了两个水库,解决了龙泉水水旱无时的状况,对下游河道进行了裁弯改直,河水从此畅通无阻。时至二十一世纪初,易门人民定生态立县之策,做好水文章,重修龙泉河,对龙泉河进行改造,不仅重现风貌,更赋予了新的意义,一期工程刚一结束,仿佛仙境降落人间,法于自然,而又高出自然的水利工程使人们惊叹不已,一个崭新的县城呈现在人们眼前,无论是晴日的天光云影、树入水中,还是夜色下的星汉摇落、人间灯火,徜徉其间,一切都使人恍如梦中。笑意写在脸上,充满幸福感的人们在龙泉广场上载歌载舞,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龙泉水真正实现了造福于民。
诗云:千古龙泉水,今朝入故城。惠民流日夜,犹似在山清。
诚哉,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