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晚读：禹艳芬小说︱灵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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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          芝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灵芝把自己给弄丢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她找不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

说起灵芝的身世，那可真叫一个惨！

灵芝是一个“二世人”，属于“死”过一次的人。灵芝为啥会“死”过一次？这就要从她小时候开始说起。

灵芝出生在滇西一个小山村，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农村人重男轻女现象普遍存在，灵芝的爷爷奶奶更是受这个思想毒害很深。那年月，因为没有B超，所以灵芝得以在母亲的肚子里，从一个小小的细胞发育成一个完整的胎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伴随着母亲得阵阵疼痛，灵芝呱呱坠地了。在那个深秋，母亲没有去卫生院生产，而是在家里的屋子里，硬生生地把灵芝生了出来。听到灵芝的啼哭声，等在一旁的奶奶颠着小脚跑过来，从接生婆的手里接过了灵芝，她几乎没有怎么看灵芝的模样，只是用眼睛扫了一眼灵芝。

“不是带‘把儿’的！”只一眼，奶奶就发现了灵芝的性别，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儿子可是三代单传。”想到这儿，一滴浑浊的老泪从她的眼角滚落，摔碎在地上。

夜晚，奶奶躺在漏风的屋子里，怎么也睡不着。半夜的时候，她硬是把睡在另一张床上正在“扯呼”的爷爷喊了起来。“老倌儿，儿媳妇那不争气的肚皮，咋又是一个女娃子啊？”灵芝出生时，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姐姐了。“老太婆，我咋知道哩！”灵芝的爷爷说。“不行，得想个法子。”“你想吧，我不管。”话音刚落，扯呼声再次响起。

第二天，太阳都升得老高了，奶奶还在屋子里没有出来。灵芝爹没办法，只好到厨房里给媳妇煮了三个鸡蛋。端到床边，灵芝妈只吃了一口，就再也没有下筷。原来，灵芝爹不知道产后的女人得补血，要吃糖鸡蛋，而他是用盐煮的。

正当灵芝妈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的男人时，奶奶进来了，虽然心里有十二分的不愿意，但她还是到床边抱起了灵芝，看到灵芝黑黝黝的小眼睛，奶奶的嘴角还是泛起了一丝笑意，只可惜，那点笑意转瞬即逝。不一会儿，奶奶就把灵芝放回母亲的床上。

就这样，灵芝在母亲的身边躺了一整天。在这一整天里，奶奶真是如坐针毡，她一直在脑子里打主意，到夜晚的时候，灵芝奶奶咬牙在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夜半时分，奶奶叫醒爷爷，蹑手蹑脚地来到母亲屋里，看到母亲和灵芝都已经睡熟了，便从母亲的怀里悄悄把灵芝抱走。

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吹佛着山野间吹来的习习凉风，灵芝冷醒了，她睁开小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用小手摸了摸，原来是脸上蒙着一层什么东西，她使劲地抓呀抓，好不容易弄掉了脸上盖着的东西，这才发现自己正在奶奶手中的一个提篮里，爷爷奶奶带着她行走在山路上。

灵芝不知道要去哪里，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听到哭声，奶奶赶紧拿下围在头上的布块，盖在灵芝身上，因为她不想让别人听见灵芝的哭声。

走到一个地方的时候，奶奶停了下来，只听见她对爷爷说：“老头子，赶快挖个坑！”随即，灵芝的耳畔响起了锄头叩击大地的声音。

“老婆子，挖好了！”奶奶把灵芝从篮子里抱了出来，放进一个小坑里。“盖上土吧。”奶奶含住眼泪说。于是，灵芝的身体上落下了许多泥土，她使劲挥舞着小手，拼命地抓着，可是什么也抓不到。灵芝在土坑里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昏过去。

“阿老（方言，对刚出生的小孩子的叫法），乖，妈妈在这里，妈妈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灵芝醒了过来，睁开眼，就看到了妈妈红肿的双眼。

我不是在土里了吗？怎么会在家里？灵芝心想。后来爹妈的交谈，解开了灵芝的困惑。

原来，狠心的奶奶想出的办法，就是用篮子把灵芝提到村子背后的小山坡埋了，到时候就告诉灵芝爹妈说孩子被狼叼走了，因为村子里发生过狼叼走孩子的事情。

其实，爷爷奶奶到母亲屋子里抱灵芝的时候，母亲就醒了，但是怕婆婆的她不敢出声，而是叫醒了睡在身旁的丈夫。夫妻俩悄悄尾随着灵芝的爷爷奶奶到了山上，躲在旁边的草丛中，等爷爷奶奶走远后，这才急忙把灵芝从土坑里刨出来。

爹妈不敢直接把灵芝抱回家，而是找了一个好心的邻居，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以后，邻居答应天亮以后抱着灵芝找到奶奶家。一切交代清楚，灵芝的爹妈才悄悄溜回了家里。

第二天早上，好心的邻居抱着灵芝到了家门口，大声地叫着灵芝爹的名字，一大家人呼啦啦一下子围拢在家门口，奶奶看到邻居怀里的灵芝，心里一惊：见鬼了！我不是约老头子把她给埋了嘛。咋会在这里？虽然疑惑，但是在街坊邻里面前，奶奶还是把持住了，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表现出来。

就这样，灵芝闯过鬼门关走了一遭以后，又回到了母亲温暖的怀抱。由于这个特殊的经历，奶奶虽然不喜欢灵芝，但也没有再动什么歪心思。因为迷信的奶奶一直以为，一定是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之中保护着灵芝。

村里人大多知道灵芝的遭遇，但是都不点破，只是在背地里都悄悄叫灵芝“二世人”。儿时的灵芝对这个经历其实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灵芝慢慢地在心里产生了对奶奶的厌恶，却也不怎么表现出来。

由于灵芝被埋在土里过一次，大脑部分缺氧，影响了她的智力，上学的时候，灵芝的脑子不太好使，学习成绩一直是中等水平。每一次考试之后，看到别人的卷子上都是大红钩，而自己的卷子上面只有三分之二的红钩，灵芝就会在心里骂一次奶奶。然而，骂归骂，灵芝其实还是喜欢奶奶的，灵芝嘴甜，每一次都会把奶奶逗得哈哈大笑。因为灵芝长得乖巧，几乎集合了爹妈的所有优点，所以奶奶也喜欢带着灵芝到处去走亲戚，喜欢听亲戚们在自己的面前夸赞灵芝。

由于自己脑子笨，灵芝上学时十分刻苦，别人睡了自己还舍不得睡，经常在路灯下看书，写作业，久而久之，小身子出现了毛病。

先是健忘。灵芝发现自己有这个情况是在初中的时候。那天，在厨房里做饭的母亲叫灵儿去堂屋里面拿个东西，然而灵芝到了堂屋以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母亲到底叫拿什么东西。只得回到厨房再问母亲一次，这才记住了。

那时灵芝可是只有十四五岁啊。灵芝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母亲，说句实在话，为了自己，母亲在奶奶面前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而这些，生性懦弱的母亲没有向父亲发过一句牢骚。

读高中的时候，也让灵芝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另外一个毛病：晕倒。灵芝经常一个人在操场边上看书，很多时候，灵芝会莫名其妙地就晕倒了，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倒在草地上，也没有人发现，每一次，灵芝都会一咕噜翻爬起来，继续看书。

然而，相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灵芝认为，这两个小毛病都不是事儿。

通过自己的努力，灵芝终于考上大学，虽然那所大学在全国虽属于名不见经传的系列，但却是包分配的。

在大学里，灵芝充分享受了作为莘莘学子的快乐。也许是物极必反的缘故吧，因为过得太舒心了，在大三那一年，灵芝忽然之间万念俱灰，除了吃以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与此前简直判若两人。

灵芝不想上课，不想讲话，甚至连头发都懒得梳。整天只想蒙头盖被的睡大觉，老师和同学都拿她没辙，只好告诉了远在家乡的父母。

母亲来了以后，看见灵芝的模样时，眼泪“唰”的就下来了，她真的不敢想象，这就是自己那个从小就乖巧可爱的女儿，灵芝当时的样子简直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

灵芝的变化让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在那段日子里，母亲经常牵着灵芝穿行在大街小巷，四处寻医问药。然而，药吃了不少，吊针也打了无数，灵芝还是老样子，整天只知道吃吃睡睡......

就这样，灵芝浑浑噩噩地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灵芝没有好好听过一节课，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灵芝天天睡大觉，看似睡着了，其实睡眠质量并不好。那些日子里，灵芝是害怕睡觉的，因为已进入睡眠的状态，灵芝都会做同一个梦......

梦里，灵芝一个人在河流里跋涉，周围没有人，也没有树木，灵芝没有挽起裤腿，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在河滩上。走到一处地方，灵芝忽然看到前面漂来些麻蛇口袋。等它们漂到近前，灵芝忍不住伸出手，打开口袋，谁知，袋子里，是一个个浸泡得发涨的死人。每一次，灵芝都被吓得大声叫喊，可是，四野无人，灵芝只听到回声。当灵芝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之时，母亲都会问灵芝是不是做噩梦了，灵芝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梦境是人们潜意识的反映，一般人在醒来后就记不住梦里的情形，而这个梦，灵芝做了无数次，可是灵芝在醒来后，脑海里会清晰地浮现出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难道这与自己是“二世人”有关？当然，这是灵芝若干年后的想法。在当时，灵芝的心里除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之外，什么都没有想。

正当母亲带着灵芝四处求医无果，打算放弃时，一位好心人给灵芝带来了希望。母亲于是带着灵芝到了那个深山里的小村庄。在那里，灵芝见到了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看到灵芝，老者二话不说，拉起灵芝的手，把起了脉。边把脉边和母亲说着什么。

约莫十多分钟的光景，老者带着母亲进了屋，把灵芝晾在了场院中，院子了的老槐树下，有一只狗，斜睨了灵芝几眼。

灵芝在院子里等了整整几个小时，老者和母亲才从屋子里出来，母亲的手上多了一个塑料袋，里面依稀可见几个纸包。

灵芝跟在母亲身后，继续往深山走去，一直来到一片悬崖峭壁之下。母亲沿着岩石缝，抓住藤条，颤抖着笨重的身躯，十分艰难地攀上了十来米高的山崖，硬是从长满青苔的岩缝中采摘下来几朵珍贵的灵芝。

日落时分，母女俩回到家。母亲急忙生着了火，拿出一个小土罐，把纸包里面的东西，和一朵新鲜的灵芝一齐倒进去，再放上了冷水。小土罐在火塘边煨了两个多小时以后，母亲从里面倒出了浓黑的散发着怪味的汁液，端到灵芝面前，硬是监督着灵芝把汤汁全部喝了下去，这才放心离开。

一个多月过去了，灵芝在吃了几十碗汤汁以后，有一天，忽然对母亲说：“妈，我想洗个头。”听到灵芝这话，母亲高兴极了，不善言辞的母亲一把拉过灵芝，紧紧地搂在怀里。

在神奇野生灵芝的作用下，还有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灵芝奇迹般地康复了，在整整迷失了一年之后，那个乖巧懂事的灵芝又回到了母亲的面前。灵芝知道，在自己迷失的那段日子里，母亲几乎哭干了眼里的泪水，自己一定要好好生活下去，让一生操劳的母亲不再为自己流泪。

如果说刚出生不久的灵芝“活埋”未果，得以重生，那么迷失后重新找回自己的灵芝，则是第二次重生。

重生后的灵芝变得活泼开朗，每一天，她的脸上都是笑容满面，因为她的心里充满了阳光，灵芝会把不好的事情抛之脑后，不让它们占据自己的大脑。

如今，灵芝一直快快乐乐的生活着，因为她知道：心里有阳光，有母亲温暖的怀抱，人生并不孤单！

作者简介

禹艳芬，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执教于昌宁县第一示范小学。保山市作家协会会员，昌宁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第五季微刊”签约作者，自媒体“茶乡漫话”创办人及总编。曾在《语文周报》《髙黎贡》《保山日报》和《千年茶乡》等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多篇，在多家网媒发表作品200余篇，其中散文《刺竹山情缘》被选编进《放歌昌宁》一书，《火塘·烟锅·小罐茶》和《茶市走笔》被选编进《五彩昌宁》丛书，多次参加征文比赛并获奖。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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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排版：白杨

编辑、审稿：寻羽

设计、精典：叶青

校对、终审：了凡

推广、创意：笨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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