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映缘岩竹︱军营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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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
离开部队多年，你还记得那块曾经亲手侍弄的菜地吗？本文深得云舒老师的指导，在此谢过！
军 营 菜 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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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敲碎了记忆，却剥离不掉流年里存在的痕迹。
朋友微信里分享的一块菜地图片，一下子把我推入四月的景色：一片青竹与古树环抱的山坳，两栋青石红瓦的营房，几片星星点点的菜地，一个个熟悉的绿色身影……
我是在一个春天的早上来到这里的，刚进大门就看到有人向我招手——仓库程主任一大早就等着我来报到。他吩咐通讯员把背囊接过去后，就直接把我带到不远处的一片菜地，随手拔了几棵还带着露珠的香葱和一棵青翠欲滴的白菜，笑着说：“上车饺子下车面，你刚下火车，还没吃饭吧？早上就加两个小炒，吃完先好好休息……”
这是我在这里吃的第一顿饭：一碗点缀着绿色葱花的手擀鸡蛋面，外加一盘流动着琥珀色芡汁的醋溜白菜。这样的味道，只存在于童年的记忆里，这样的味道，也缓解了我因体制调整被迫交流到这里的沮丧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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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库隐藏在深山里，人要守在大山中，守护大山就意味着年复一年与风霜为伴、雨雪同行，不断地咀嚼寂寞和孤独。幽闭的环境是与放射着青春光芒的年青人格格不入的。所以，守库，就是别样的牺牲。
很多年里，守库兵没有太多的文体活动，能够消解寂寞和单调的最好办法，也就是开辟出一块菜地来，一则可以改善伙食，二则种些种子进去，日子也就有了盼头，有了盼头的日子自然好过多了。于是，一片片豆腐块似的菜地就出现在了营房的周围。春去秋来，官兵走了又还，部队生活条件已大为改善，许多单位早已不搞农副业生产，但这里的菜地依然保留下来。
虽说仓库山清水秀、绿树绵连，远离城市喧嚣，却因为偏僻，连手机信号都时有时无。况且单位架子挺大，但实际上人数并不多，有任务时忙得要死，平时工作又单调得心慌，这对于一个刚从城市部队调过来的人来说，是极不适应的。因此，履职教导员后的最初一段时间里，我除了爬山头寻找手机信号外，就只能像朵飘忽不定的山岚一样，心神不定，寂寞的心情可想而知。
倒是菜地给我带来了一点点乐趣。菜地虽小，但不失精致，品种也蛮多：有碧绿的青菜，高高的秋葵，长长的豌豆角，有紫得发亮的茄子，泛着光泽的西红柿……几乎包罗了日常吃的所有蔬菜，看着就让人垂涎。许多禽鸟和小野兽经不住诱惑，常常往菜地里跑。白天，斑鸠和竹鸡会探头探脑的来寻虫子；晚上，刺猬和山猫又蹑手蹑脚的来找吃的；平日里，野狗们可劲地在里面撒欢；秋冬时节，亮着獠牙的野猪和灵活机警的麂子也要从山中下来偷食充饥……
菜地热闹，寂寞的战士们自然喜欢。十几号子战士，除了几个班长岁数大点，其他的大都在十八九岁光景，工作和训练时，他们勇敢而又坚韧，和我同甘共苦，完成不少艰巨的收发任务，即便是流血了，也不会流一滴眼泪。可一清闲下来，寂寞中暗藏着的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就会像溪水旁的茅草一样疯长，刺得人体无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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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们经受着我十几年前所经历的痛苦时，我的心也感到抽搐，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渡劫”的情形。突然就领悟出程主任那句“这菜水灵了，战士的心也就滋润了”所蕴含的道理。
我想，即便我不能彻底解除他们的思乡情，也应该化作一滴清凉的甘露，去滋润他们撕裂的伤疤。我选择了主动带着这些小兄弟们去菜地。撒下种子栽下菜苗，在期待中用心侍弄，就能挤压出寂寞滋生的空间，心情会愉悦很多。
春天，有战士说想吃香瓜，于是平出一片土地育上瓜苗，金黄色香喷喷的香瓜，就会钻进每个人的梦中；夏天，有战士嘴馋酸甜的番茄，也整出几拢菜畦栽上一片，在整饬幼苗搭架施肥时，有的人已经津液满嘴；秋天，几个籍贯相同的兵，捧出从家乡寄来的种子，小心地撒在红土地中，待到春节时，年夜饭里就能飘满家乡的味道。
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巡逻守库，一起浇水种菜、静守流年。不幸了，大家同悲伤，幸福了，大家共快乐，十几颗心，渐渐地融在了一起，单调的生活，也逐渐多姿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愿意走曲折幽长的巡逻路，喜欢抚摸深沉厚重的洞库门，爱好寻找香甜诱人的野山果……这种改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不太清楚，战士们也没说，或许，我是从云变成雾、从雾化成露，凝聚在菜叶上、流入到菜畦中的那一刻吧。
收获的季节是战士们最期待的时候。因为开园就意味着可以加餐，吃不完的蔬菜瓜果，还可以请老乡给加工成零食和可储存的干货，如：茄子干、豆彭果、梅干菜等。这时候战士们很兴奋，会像一群麻雀一样，围着我叽叽喳喳：教导员，都熟了！开园吧。值班班长此刻也神气十足，朝着天空发出嘹亮的长啸：开——园——了——
呼地一下，没等声音从云端掉落，“麻雀们”已扑进菜地。一会功夫，菜筐就填得满满的，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表情！这种快乐，继而又随着电波的信号，翻过山、趟过河，飘进远方亲人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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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后，有些蔬菜是要特意留下一小片来的，为的是一睹它开花时的容颜，亦或是看它结出的种子的模样。在孤独和寂寞中等待着，在牺牲和奉献中守望着，等待守望有多长，快乐和幸福就有多长。
其实，曾经守卫在这里的每一个官兵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们难忘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活，同样惦念活色生香的菜地。已经离去的老兵，有的忍不住思念，特意回来，重温那一段峥嵘岁月，让回忆在现实中肆意的激荡。
跟现在的我们一样，这些老兵们，记忆里最快乐的地方是这片菜地，最情浓的地方也还是这片菜地。在菜地里，他们会拿起工具除除草、浇浇水、整整菜畦、理理藤蔓，寻找当年的感觉。看那熟稔、细致的动作，认真、幸福的样子，仿佛他们根本不曾离开过。
最让我动容的是一位耄耋老人在女儿的陪伴下从东北来到这里，一下车就颤巍巍的向菜地走去，费力地弯下腰，从菜地捧出一捧泥土，装进一个精致的罐子。他女儿告诉我，老人跟随部队解放了这座城市后，就奉命钻入这些山中凿石头挖洞库，是这里的第一代开拓者和守库兵。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战友越来越少，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时再来看看这魂牵梦绕的地方，带一捧泥土回去，留着，准备撒在自己的坟头……
回来看望的每一位老兵都不容易，我都热情招待，用地里时鲜的蔬菜，做上几盘地道的小炒。每当炊烟袅袅，这些用最简单方法烹制出的菜肴端上桌时，一些两鬓斑白的老人，甚至会展现出新兵般的欢悦。于是山泉煮茶，香茗代酒，岁月冲蚀不掉的、粘在记忆深处的故事，便洒脱地在饭桌上流淌……然而再留恋终究也是要走的。走时经常会留这样的话：好好干，把兵带好，把库守好，把菜地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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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三年的洞库，也种了三年的菜地。我对这里产生了依恋，这是一种被军旅经历深深地浸入骨髓，融入血液的感情。然而，军旅生涯，真正能一路走到尽头的毕竟只是少数，何况部队改革的大棋已经落子，这个部队是改革的重点。都说，奉献是军人永远的情怀，那么，在铁打的营盘中，再多的眷恋，我也要时刻准备着做一粒顾全大局的卒子，像前辈一样，为了部队的发展，选择潇洒地离开。
在最终确定脱下军装的几天里，我招呼着战士们把所有空菜畦摊上基肥，翻好整出，撒上一年里的第一批种子，战士们也隐隐感觉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大家种菜了，因此，那几畦菜地，整饬得格外仔细……
当熄灯号吹灭灯光、吹浓月色时，我没有惊动疲惫的战士，把用得已经发白的被子，连同对部队的眷恋，一起打进背包，背在肩上，一如我入伍时的样子。仓库主任和政委默默地陪着我，他们要送我最后一程。
从高悬于大门之上的军徽下走过，我十八年的军旅生涯将就此戛然而止，我将不再属于部队。离大门越近，我越心乱如麻、思绪万千，觉得今夜的月光太黏，黏得我每抬一次脚都很费劲……但是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有再多的不舍，也不能停下！我咬咬牙，抽出主任和政委紧握的手，毅然决然的准备跨出大门。
这时，身后的月光突然颤动起来，我回头一看，月光下，我兄弟般的战友，他们每个人手里拿着一束花，携着山中的雾霭，向我奔来！那花儿我都认得，是菜地里各种蔬菜开出来的花朵，有白菜花、萝卜花、油菜花等，上面还沾着一些水珠，分不清是泪还是露！一束鲜花，一个军礼，一声珍重，我的眼里禁不住升起了一层薄雾……最后一个过来的是副教导员：“对不起，知道你不让我们送，可是战士们不愿意，他们时刻打听着消息，熄灯了，没等到你按时查铺，他们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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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我被感动包裹得几乎窒息，喉咙里如同塞了一团棉絮，张张嘴想说什么，嗓子颤颤的却没说出来。
“好好干，把兵带好，把库守好，把咱的菜也种好，是吗？！”他拥着我，用嘶哑的嗓音说道，“你放心，我们都懂！”
我突然释然了，鼻翼中花香浮动，融解了堵在喉咙里的棉絮，我可以放心地走了。入伍时，我还是花一样的年纪，离队时，我要留下花一样笑容！我这样对自己说。于是，我收起泪水，笑着转身而去。彼时，月色正浓，影子被扯得很长很长。
如今，我离开部队已经整整一年，那花儿早已干枯。不过在我眼里它们不过是落花结子，进入下一个轮回，此时又该是叶正水灵花正闹了，在我记忆深处的菜地里……
作者简介
雪映缘岩竹：
曾经，像竹子一样默默生长；
曾经，像竹子一样坚守一方；
还需，像竹子一样默默无闻；
还需，像竹子一样不屈顽强……
中 国 合 伙 人
策划、排版：白杨
编辑、审稿：循羽
设计、精典：三火
校对、终审：了凡
图来自网络，文为原创，欢迎关注[窗外的白杨]原创文学平台，给你的精彩人生留印，联系方式QQ:76525508，来稿请投信箱76525508@qq.com，文责自负，请勿一稿多投，确保稿件为原创首发，稿费为全部赞赏百分之八十，稿费十天后发放（后台需要发文一周后才能到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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