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冷的极为熟悉的黑夜里走回屋子里,小黑包打开还有海的各种痕迹,包括沙子与一股子海味。其实我和我妹都对海没太大情怀,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带她去实现心愿,跳伞。而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世间最难的事就是让别人高兴,甭管这人是谁,有多听话懂事。可毕竟是个青春期女生,有很多标志特点,比如喜欢用大人的语气讲话,听歌以及刷手机爱好者。但这些摩擦若是按职分配,她顶多是一块石头,而我是刀。比如,我租了电驴想带她驰骋在大路上,但由于我车技不咋地,双人停车更是艰难,她向右靠,我向左斜,终于我被压在车下。比如我们在路边发现一个水牛圈,我开心的旋转跳跃惊呼,她忍了五分钟后告诉我味道太大了。下午三点,人不少,天又阴又黑,还飘着点细雨。水不冰,只是我心里浮出一阵惨意,与此同时我站在哪,哪就陷下去。心里不断浮现刚才的对白,很明显,又是我没理。不太喜欢海和想跳伞并不冲突,这海边也是我带人家来的。我看着身边用湿沙子在沙滩上部搭城堡的小孩,拎着一个小黄桶,勤勤恳恳的跑来跑去。自责更深一步,确实是我没理,但心上袭来的更大不适感源于失落,此行我给自己背上了很多期待,比如让我妹爱上旅行,感知到世界的辽阔,最重要的是,要让她开开心心,痛痛快快。以现在的情景看,我一条也没做到。只有跳伞的时候她是真开心,其他时候好像都在让着我。可明明电驴侧倒压住我,我愤怒是因为她没明白俩人得往一边倒的原理,万一压到她再骨折该咋整?水牛圈她觉得味道大没啥,但一转头开始刷手机让我感觉自己在被忍耐着迁就,与我希望她痛快的初心背道相驰,我的“失败”被明明白白地甩到眼前。浪打一下,我的心就沉一下。为了人家高兴做了不少努力,到头来恐怕自己成了别人不高兴的源泉。其实现在想来,我妹刷手机的时候恐怕就是她最快乐的时候。而这个行为在我眼里却被赋予了“我好无聊”的含义。总之,那天浪花微雨,我沉默的站了很久,拎着鞋往回走,回到沙滩椅上不见她,没好气地打电话。她边接电话边小心的一步步地走回来,怕沙子进鞋。一坐下就开始沉着脸刷手机,耳朵上还带着一只耳机,是正对着我那一面。我又来了一句,那你也别这样在这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结果那边长叹一口气,从小包里拿出小电驴的钥匙递给我,说,我走回去。说罢,就转身小心地一步一步走出去了,怕沙子进鞋。我怎么可能不操心呢?这儿离我们住的地方有六七公里,虽然是白天,且都是大路,但路上下起伏,她又是个路痴(或者她在我心里是),万一有个万一?于是我拿起钥匙走向小电驴,坐上去,气的狂翻白眼,咬牙切齿,捏着手机,开始打电话。呗,一个多好的语气词。多么清高,孤傲。我的头发应该全立起来了。好,一个多妙的肯定答复。多么简单,明了。我气的一句话都憋不出来,闭着眼睛沉默了三秒。本应一字一句的吐出的话,出口还是串成了一长链,涌了出来:我以后再也不会带你出来玩了,但这次我带你出来了就得对你负责,所以你现在赶紧回来,我在沙滩出口停电驴的地方。我远远地看着前面高高的像小山一样的大坡上跑下来一个黑点,一手听着手机。当然,和她出去的这几天,我跟她道了很多歉。为了使她快乐,我总是愁眉不展。比如带她吃了一顿肯德基,第二天她的青春痘红的发亮,我明是担心这痘万一留疤不好看,嘴上怪她为何不提醒自己少吃点油腻,回过头陷入更深的自责…还有无数这般小事,简直像一个轮回,我刚道完歉,新的责备就来了。最生气的时候想:虽然我很爱她,但还好,还好我不是她妈妈。
我 的 岛 上 女 友 海德薇乐队(THE HEDWIG) - 眩晕俱乐部Vertigo Club
最后一天上午,我们说好一起去海边看日出。五点半,她实在困的起不来,半梦半醒间说你自己去就行。我走下楼,黑漆漆的,犹豫了半晌是否还有这个必要后,终于还是借了电驴,驰骋在海岛上。那天日出的时间是六点十二分,而我出发时已然六点有余。我扯掉头绳,散开头发,手上把马力旋到最大,看着后视镜里的漫天赤红的朝霞,任头发乱飘。我没在日出前赶到海边,这很大程度上应该归于自我选择,因为路上不时停下拍照,看着粉紫色的云朵发呆。在六点十二分时,我把车停在了一片椰林前,看着暖色调的颜料乱甩成的一片天。我穿着一条吊带连衣裙,披散着头发,在椰林前撒野,蹦跳,奔跑,旋转,不时有路过的电驴车主侧目,暗红色的大货车轰隆隆的途径,但我谁都没瞧,心里只有头顶上的绚烂。错过了海边日出,错过了这个仪式感,错过了我想带给妹妹的“礼物”。海边亮了,是白天的样子。天上叠满了云,灰的白的,叠成一块天。我扔下包,径直走向海边。天色不好,但人少,准确来说,几乎没人,那一刻,整个海滩只属于我。水不冰,我站在湿沙子里,呆在哪,哪陷下去。我就那么呆呆着的站着,也不知道多久,忽然我看见蓝色发黑的海面忽然亮堂起来,清水湾湾之下,席卷的沙子也是金黄的。我抬头,看见漫天乌云开了一个小口,照进来了一束光。这才是真正的日出吧。我想看日出,想看的不也正是这一刹那,世界亮起来的模样?于是,这束光照亮的只是不停歇打浪的海,还有二度撒欢的我。我整个人都被点亮了——跑,跳,转圈,踩浪花,摔跤…至于我的小黑包里为何会有海的味道——那天我把包随手一扔,结果正逢涨潮。浪花带着我与他撒欢的爱意,携黄金细沙,抚摸了我的小黑包。总之,此行之后,我深深的明白了一事,以我目前的心智,是没可能当妈的。我妹已经够懂事贴心了,被我语言挑衅到那个地步,还会把电驴钥匙给我,让我继续自在潇洒的玩去,也没有担心怎么回去的后顾之忧,而我却仍无法将操心转化成正确的表达,出口只有愤怒酿成的句子。而她越懂事,我越自责。爱是一件极好的事,极美的事,也是一件极难操控的事。回来之后我想了不少,除了觉得每个母亲都极为伟大外,甚至还想到亲密关系。我一直觉得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这事很重要,于是不断地思考我想要什么。这次经历让我明白自己是一个在意了,便很难平心静气地起伏转折的人,所以我需要的是一段稳定的亲密关系,虽然人们时常强调名词才是一个句子的重点,但在我这句话里,如果没有前面的形容词,那作为后缀的名词毫无意义。后来我发觉我那句话不是我想要,而是需要;又我想到自己在海边孤独的沉浸的全身心的舒畅,发觉我能给予自己百分的快乐,我并不需要锦上添花,得我想要。越理越乱,干脆一切推给缘分。但行好事,缘分不会带我去太差的地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