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时间幻象--纪念袁隆平先生(33首)
时间幻象--纪念袁隆平先生
1
植物的根，是那么纤细
在水泽中，固定！
却仅抓起一些水和泥……
水泥混凝土般的农业如此茁壮
组成林林总总的象群
远远看去
水稻之象未及交媾之状
如何混同杂处
稻子和稗子在时间野史中
贯穿始终。同榻而眠
一定是共读西厢、草船借箭
睿智三国或红楼里的故事……
2
稻子和稗子旗帜鲜明
稻香村与稗官野史也没有
那么烂漫。
贯彻落实于稻子与稗子的杂糅
犹如双峰对峙——
幻象中的豹子在梦中相遇
彼此聚拢、重叠……
它在时间之外构成一个奇点
却又在相互排斥，分开！
3
一个模特将两头大象
猛然推开。看似竭极全力
动作却是那么轻盈——
大象是不会劫色的！
渔色渔利。也不会——
幻象重重，迹象遍地……
就象站在其中。一位老人。
与地理中国概念上的
交织。如一只豹子穿越古今
就像袁隆平和杂交水稻
构成了一个三维立方体
缘分、天空和大地，三者合一！
辕门射戟或辕门斩子
袁门无敌的稻子在旱季生长
旱地之稻疯长
犹如旱地拔葱在绿色农业
乡土中国构成
稗与稻的恋爱史
4
一只鹰和鹫衔着田垄向南飞翔
一只老人怀抱稻种，向北飞！
两棵女色婆娑娉婷
袅娜的稗子在植物园似的
稻田邂逅相遇。水畔纵横捭阖
可以并肩作战——
犹如一把出鞘之刀蹲在埂上
禾苗茁壮，波澜壮阔
丽丽颖现阳光灿烂的太阳神
坐在阳光如刀——
光芒万丈深渊里的世纪老人
以蕙质兰心提倡
颠覆一部稻子基因的变迁史
5
蝶变芽尖上的中国必须做到
颗粒归仓繁殖孕育
归纳词义的哲学于一丛丛
一垄垄一片片疯狂的稻穗上
辕门斩子使它生长！
凭辕门射戟的翅膀
庇佑科学的倾向——
在稻米中坚守阵地守株待兔的
老人
目睹秧歌和赤地之恋
现在他成就勋肇彪柄于粮食
伟业的榜样之力
在墓碑上
该如何镌刻一个名字？
勉为其难
却构建稻子的文明史
农业拧出的中国
1
把刺猬的外套反穿耕种农业。
要深犁出沟洄、汗珠和眼泪
一只牛眼在反刍——
另一只在吐喷香的黏液和泥丸
彪女人豪横的裸体在深埋
而挖出的则瘦骨嶙峋——
2
前面有穿蓑衣的荷锄人
背后有女人挑了一担两桶水
头顶树叶枝蔓
如一支画笔勾勒
树树蔓蔓青萝覆盖
斗笠草帽下的农业拥有一对乳房
三根棍子，一对希冀的胸膛
3
把酒藏在泥土的肚子里
士林的仕女画上有一对
啁啾的黄莺在舌尖上作乱
哗变。有鹿——在向后收拢
于弯起牛角的翅膀上哗变。
植入鹿角桠叉。
凤鸟齐鸣——鸾跂鸿惊的农业
被拧成一根麻绳！
4
双腿被拧成一条妩媚的辫子
牛茁丽的四根腿
被拧成两条妩媚葱绿的辫子
搭在姑娘胸前的辫子
由树拧成！
两把锄头
被拧农业的辫子。
5
三人行。其中，有一头，是牛
牛就是家人！稻秧是农业！
三行波云诡谲多变的翅膀
是八根脚，拧出的鞭影——
山川河流被拧开
水嘟嘟往外冒……
倘若再拧
就会干。如一条毛巾
雨可以拧出水
土地可以拧出粮食
拧一把玻璃
手会流血……
樱桃颂
我们可以想象樱桃像纽扣一样挂在树上
黑夜与白昼的两襟被它扣在一起
火车奔跑，樱桃一夜之间遍布大江南北
在村姑的竹篮里，叫卖声此起彼伏
樱桃如火一般燃烧，提炼着宝石
玛瑙珠一样的樱桃，粒粒闪光
少女吻一下，樱桃花盛开——
积珠的樱桃，在车厢里酣睡
胰液般的蜜汁在它的果皮下流动
鲜红的樱桃，柔嫩如眼球
一颗颗饱满如水晶，这样的樱桃
是可人的——
那么我们把樱桃当做围棋的子
树上的君子，在弈棋坠地
赢一颗吃一颗，赢到后来吃光了一棵树
满树的樱桃，在我们嘴里照耀
锋利如雪亮的樱桃，犀利如玻璃一样的月光
我们的抉择是：把它吃下去！
但必须咬开，吞下果肉和皮
我们还要，吐出樱桃之核
将剩余物吞进胃里，樱桃之软与果核之硬
如柔软的葡萄和坚硬的玻璃
哀叹，一个虚惊的词在变异
另一个词是虚静。我们则被第三个词
围绕，一团红玛瑙被我们吞下
我们还要成就另一个词是消化
如同更多的词被肢解。那么樱桃
被如此多的物化了。诗歌啊诗歌
你的樱桃在哪里？我们需要洞察圆润的一粒樱桃
如同洞察我们的颂歌，被多个晶莹透亮的樱桃代替
那么虚空卷起仙湖的暴雨，被浇灌的樱桃
支离破碎。它同样被成就，被拯救
形成一个怀念词。祈祷着决心，开辟着樱桃园
的决心，同样被照耀，形成文字
具有着另外吃樱桃的准备，选择一个既定的目标
揉碎一个词，是樱桃；踩烂一个词，是恢复
判断一个词，是悔恨；最终是另一个词：享乐
最后的樱桃终将覆没，长出新的樱桃
准备再吃，应该选择培育和呵护。
布诵的心，是野蛮的，把樱桃装进瓶里
它仍然是圆的。透明的樱桃园，是通红的
把密集栽作的一切称为选育。一片片樱桃树啊！
牛舌似的湛蓝，那么樱桃仍然是红色的
如一只弹动力球，在惬意的咀嚼中焚毁
而照耀几粒一贯鲜艳的樱桃……
——————————
【按】……品酒、下棋、吃樱桃，人生三大乐事，倘若有美女作陪，则更好了。当年黄裳老杂文美作《珠还记幸》载：他曾拿上海“朵云轩”画笺，请齐白石绘写《樱桃图》，题作“女儿唇色”。想必此老年轻时，是品尝过“女儿唇色”的。樱桃如美人一样鲜嫩，那么吃樱桃，就如品尝女儿唇色了。
长途下
1.
——铁轨，这丈量人间不幸距离的
钢铁之梯。匍匐于大地的两把搅浑在一起浪漫之刀
枕木渐次推进——
如伸出死者的双臂
……而在黑暗中，却如此锃亮
轮子在钢轨上摩擦
擦亮风景与树及月光……
蛇形的火车，棕榈绛色的弧光，镶入这净土
切割大地之魂
而风驰电掣的根，在西去的列车上
追逐一座钢铁桥梁，或萤火的灯
如鹰的双翅插入列车的两侧
肋骨如刀，……挑破沟谷与山系
如镶嵌在空气中巨大的钉子
2.
长约十二节车厢，这旅客盼望的飞行物
安宁的钟表，指针的刻度
一个金属的匣子，一共二十二节
轰隆隆的造纸机
把烟雾喷吐于黑色的屋脊之上
鲜乳般的节水阀
两性合用的洗手间
混合着烟草、香水、柠檬气味的
汗液。卧铺攀援的梯子，……手的层楼
左右间或包厢。归根结蒂的洗漱所
我的脚趾在暗转，轮子在催促——远距离奔袭。
从刺鼻的玛瑙气味到女人温暖的体液
塑料油漆的香味，与满脸腥睡的酒气……
3.
桔子水如林中的响箭，灌进普陀山的佛音
耳孔里的肥皂水，在绮户的窗子上摇
褶皱之裙，与梦畔的皮饰……
金属之箱，与纽扣之色……
牙具。乡村。烧焦的书籍。
铠树。啃噬，大地的形迹。
——皮质的鞋子，长筒丝袜
鱼鳔般的车窗，丁香似的坠发，冰碾的茶
游魂般的母子，你们的目光……
在飞驰的火车上，乡村。港口。
迷津般的水塘。失魂落魄的村落和建筑
月光，钩挂在云上，奇异的车厢
黑暗狭窄笔直的走道，如刀子般晃动
闪亮的门板，精神栖息之所与故乡远飞的犁
驰来的鸡舍，早稻之田与玉米地，归于何处的山峦
银梦的情侣，惭怍归期的早饭，皮筏的床
累卵做爱，流淌之死……与奇幻的鱼，催赶着火车
在运载了万事遭际的同时，也缔造了旅行
缔造了远方和城市。虚寒的瞭望
那感动着情人的车头，高歌猛进——
4.
我在外省版图的迷失里，走入回乡的密谋
对妻子说：“——导航的火车，在路上……
翅膀如车轮飞，赠予我们更多的窗外
更多的省份，更多的各地——
我们甚至不想去彼，而达到了此”
我们抵达的故事，会写成一本书
被火车运载，从一个城，到另一个城
而我们脚下，要奔回更多的城市
更多的星期天和愚人节。等于找地的河水
这火车就是。我们要抵达一个夜晚
去回想另一个昼夜，一个值得回念的时刻
等于召集了时间的七部书，却在黎明的房门前停歇……。
乌黑的鱼，在吞下谁着栖息地——
而另一个祈使句，在抵达。目的地，永远在下一个方向
芳香的树，在沼泽地的上端
——怀抱，我在你身上停留
落日深山的犬吠，鸡子上树而啼叫，
黄昏永固于一点，——西山碎裂的石头
如菊花开。我们抱定了归途，却沉湎于此处
5.
那一个轨道，或叉轨。交叉的铁魂之路
在一个桥东骤停，而抵达另一个尺度，则需要提速
我坐在一个车里，在凌驾众神之上的铁轨上
我爱慕的景色，在下一个车站，等待一个冥界的情人
一个金丝之术的鸡舍里，太阳浑圆
捉魂的毒菌，杜鹃鸟在啼哭，一个远方
等待另一个远方。归于静默或脊背
从车站到车站，迎送者的歌手，你的刚愎
我的鸡舍里的秋天，晚钟在鸣，冥冥中一个旧城市
在落日的远村，递交而来的颜色，如夜色一样透明
而我们晚于抵达的，正在驶来。辉光一般进入我们的视线
纳木错的春风，西宁的夜景，青岛的东海
西藏的毡房，芜湖，一个值得流溢的名字
柳荫倒挂。糯米糍粑的甜味，柠檬草的枯黄
6.
暗示着什么？又抵达于何处，在指针上行驶的火车
在感恩中抵达了下一个车站，窗户的翡翠亮环
如鸡舍里的灯，盛开的石块，鲜嫩地游弋
若松开的圣杯，调低了破碎的声音——
坠地声铿然钝响，赐予圣城执壶，南北交际
迷娘般的火车，匿名地与门户
隔离园的风，翻开宽恕之纸，我们地图上旅行
期待一个行期。吻合于汽灯的果园
等待朝露的涂饰，经房不眠，让列车昏睡
穿越寒冬与涵洞，房顶在峰巅上，穹窿之下
坐在风笛上的你，听滴水抽走一个个车轮……
裸露的钢轨，永固于造血机的门边——
对击毁于死亡里的城市，说：“醒来吧！”
哦，它醒来。苏醒的城市，一列火车在鬼斧上行进——
提速，缓缓滞留，归于沉稳的消歇中
万有引力之魂
宇宙之钟。大地之魂：凿击太阳城石头阵的石头
祭奠的巫师：日冕与日晷之针，石缝聚裂的场院
所能解的，一切形如再造
丈量宇宙的标尺，地规山矩水圭之星术
也由神质，惟其不悯，悲或不言
指点苍穹易典通乐之境，天成，或神构，
从混沌到有序：自诩哥白尼、伽利略之说
……牛顿万有引力定律及爱因斯坦狭与广义相对论
和霍金《时间简史》及时间临界
元始创世之说，在世纪元年，祭月，星辰
黑洞及虫洞。垦荒的犁。播种之壤
我们略知的知识即以构成宇宙空旷之约定
扶桑万顷，沐浴朝阳之露，瓦器夸浮之血
烧造堆积云殿之虹，五体投地的滩舞
别开生路之门，银河的洗脚水在织女牛郎约会雀桥上
蟾宫折月的玉兔，嫦娥跣足蹁跹舞于月湖之上
变蟾蜍为蛙，巨蜥与蚕娘，孔雀飞临
霓归于落日的山坡，祥云的木梯攀下松柏枝桠的缝隙
虹彩八廊街的雨，花园分叉的路径，溪水蜿蜒
丛林若藻饰，踏巨人之足的人……如海带般飘浮
高粱穗如金穗，玉米拔节升起，一年轮回
构成了因循蹈旧的重复。
四月。芒种的百舌鸟布施春水之蓝
条条通达天堂。夜莺细嫩的小喊声，在落叶飘影的墙头
彼此挥洒争议。我的文明史，做下泥塑木雕的功课
造人的女神，风神的笛孔里，雷霆万丈
闪电在黄昏，恍惚游鳞飞上夹竹桃粉红的花蕾
灵塔下，酒神在牧神的劝导下咂着米酒
窒息的磨碎机打磨着我的诗篇，几粒圆润的石头……
宇宙棱角分明的金属刀，你该如何解剖我们这些幽灵和躯体
又该如何解释宇宙和穹窿诞生的奥义。
魂魄何其归宿？苍穹如圆弓射下乘坐流星雨
骑着麒麟、凤凰、飞龙和雪狮的神仙
万有引力之钟，如一个瓦盆，漂洋过海。
如何攀登定界？如魂魄，在一只斑斓印花的老虎身上
印出条纹状的深林，在有限的宇宙，
白虎星座，是否和它合二为一？
用四肢支撑地狱之柱，砌筑哲学家谓之心仪的理想国。
我用芦荻的灰烬，烤熟一支玉米，华贵如一支投枪
刺向你。你却死一样寂寞，在佛龛上庞大如象
经略一幅图画，如何若烟抽丝般，在你空阔的心境里蔓延……
宇宙之神与人间之神对视，他们必定在时间的排序中
构筑一杆天枰，如此说来，万有引力之钟
再聚圣洁的灵魂之路，疗治我们痛彻泪水的眼眶
折射信仰和科学，研究学问。我们裨益的
决非不可救治，飞到太空中的物质，尽可以完备归来。
神所不必守候的必有我们所继，将之化解的一切
必也再承与再造，恢弘不可限量……
品 茗
汨汨的清水注入汤泉虚空的基底
泊岸的茶片绕堤印出杯中的一轮
湖光。那温润的香风吐气若兰
映托着透明的黄金
并把山间隐隐的松涛带回
忍听琴声与樵语
禅觉的钟声忽远忽近
染指凝冷棋子如星宿飞还
可意的小桥
却在竹影苔痕诗韵中
被演习茶道的侍女
一遍遍在功课尚未操持完毕
用樱唇玉齿咬取
提示是霜叶雪临的时候
有白衣秀士迎风鹤立
一片夕阳镶进虚静的杯口
移动的涟漪把它一点点晃动撕碎
纤手的腕上玉镯滑落
将绕树飞临的栖鸦销尽
可它琐碎的谈吐
却如一位蒿士品茗时
用茶勺分茶
惟有心境感知
把茶叶默默植进
空阔锦绣的一啜间
翠鸟在叫——
瓷器碰击着瓷器
碧水在漱饮中郊寒岛瘦
如清澈的宋词继承了唐诗
女娲造人
她把人造出来后，就遗忘了——
那些人，如鸟兽在大地上奔跑、星散……
栖息在诸神种植的神山下
如蚂蚁一般在筑穴，打洞，
营造树上的寝殿——
群山闪烁，天空倒转涌动，如一只只巨碗
瞬间在盆地与湖泊之间聚拢
山坡上碰撞破碎的云啊，此时静歇
女娲如孕妇生产，痛彻的血水此时静息，
她的子宫，射出箭，射出那些造孽的人类
罪恶的人啊，分为男女的人，
殒命的大鸟绽放垂下的羽翼庇护他们
碧辉下，一粒粒黄土缔造人类的静虚
如女娲隆起的腹部，受精于月辉或子夜的神奇
犹如果实落地，一朵朵桃花坠地
人们如花瓣，在夺嫡与授命中返乡
覆圭一般，让疆域如根子，锁在他们的脖颈上
造人与育人，交媾与耕作
织网、狩猎、灌溉、守望……
在黄土夯筑澄澈的城垣下结成颗粒
俯瞰那些亲手缔造的建筑，
用神殿的占卜和巫师谱写的甲骨文字
覆盖那些石头——
让肉体的自感自惑
崇拜女阴——青铜钟的生殖，
嬗变为敲击的盆子，……礼仪乐章诗颂皆从瓦蓝的子宫，
给予女娲手中吹奏的埙，分泌血色黄昏的黄土下
把一撮撮泥，捏成人样
如一个个符号，在子孙额头上刺字
两腿如拱门打开，头顶是女娲滴血裂缝绽开的盆子
死穴一样的生殖孔
女娲补天
月光如浮土，她把月光如浮土般抚去
雾重新聚合，山在还原她的肉体
穹窿的裂缝，日月的血光……，向下倒灌。
星辉如陨石猛烈闪动——
躲藏纷扬中爆裂的石头
穹窿一阵阵抽搐，铅云吐着酸雨
覆盖肉体的大鸟
如她的投影，
她把自己揉成团缩的女阴石
裹挟着灵魂飞起，咂着尖喙间衔石燃烧的讯息
让一些双翅抱着骨头吹奏的鹭鸶
碎裂如纸片，在惊慌中，若灰烬飘飘坠地
谁能让女娲炼石冲天，将盱眙抬升的胸乳
堵上天神斧柄凿开漏光的天缝
乌鸦在奋飞的撕裂声里抱着剥落的羽毛长眠
鸟振翅盘旋
悬空与遵循旧日的秩序
在遐思的割开
储备炼石血里弥漫的剂量
她与补天捆在一起
与神话捆绑在一起
她的身体就是熔炼的五彩石
乳头如火山喷射：星光挤出蛇的胆汁和血
闪电围绕着她的发髻如青丝一般降下
腹沟痉挛的瀑布声，腰身如墟烟
在百炼成钢的双腿上盘升
黄绿赤橙青蓝紫，那些石头终于可以
为她熔解。将浑身的赤焰
穿过掌心，逐一在内心的坩埚中烧沸那些岩浆
炽热，澄澈，洁净。葬天的蛇衔草——
如玄晶般火绒鸟发出低吟
那些石头，就是她熔化的孩子，
晨歌。……火一样喷涌，她把自己烧成了灰
再造补天的形象——
脊柱挺拔洞彻，如笛子吹奏。
让天祸变成灭口的香樟，击哑那些飞动的孩子
那些疯狂石头，在献身的时刻，如堵抢眼的人
而女娲的子宫，就是他们甘于献身涅槃沟渠纵横的田圃
她把神龟的四爪砍去，为天柱——
那些纪念碑的建筑物，属于沥血的支撑点
可以撬开，另一个宇宙……
愚公移山
他手执一柄挖山的石斧，
满头满脸长满了须状、钢针似的毛发
——更多的时候他像一头雄狮。
他把太行王屋二山挖断
装入他巡山的粪筐里……
他一丝不挂，在远古的时候
人们大抵……都和他一样如此
他渐渐累了，靠山睡去……
满眼血丝的霞光，在他铺垫中织锦
靠山的房子，若鲜艳的桃子，在他眸子间打晃。
他更像一头暮垂年老的狮子
如一个长髯飘飘的牧师，
教导他同样一丝不挂的子孙
——他说：“子子孙孙，无穷尽……”
“你们应该遵照我的样子，穷其一生”
是啊，挖山不止，奔跑的头
手中敲击的钢钎，如一只惊惧的鸟
尖锐的山峰在晃动子孙赤裸的骨缝里掘平了
一座座峰峦连根涌起，
收敛撬石的榔头在打洞巨崖的侧面归于雄壮的低吟
他挥汗如雨拔起它们……
如后世歌中所唱力拔山兮气盖世
他有再造坦途的勇气
河曲智叟的劝诫，如风穿透他的双耳
丛林在他的耳中荡出
更多的鹰枭，从他胸襟如黎明山溪边鸣叫的雄鸡
啄开了夜色漆黑垂坠的雾霭下
一层层汇入石头音律碎裂的伴奏
低沉的号子起起浮浮
当他死时脊椎分明站出另一个愚公的形象
那些子孙如一盏灯照耀他的归路
夕阳如他磕上自己睡死的眼皮
一切在远去，生命在绝望里如他腹中沉睡之鸟
明净空阔鸣叫，在远去中，谢幕的春天转入盛夏
他那些腐烂的肉体，如莲花般盛开
他更倾慕：那些石头
——呆瓜般，给予他辉煌……
愚公移山（二）
1.
他把山，如馍干一样，一点点掰碎。
唤来子孙分食。
天空一下子撑圆了，
……太行王屋皆若莲花
在他的眼底辉映
坐在山坡上，他看到了桃花满天
暮色的月光如白鸦挂在万仞覆灭的崖顶
穹窿之下，彩霞若篝火一点点破碎
他走出门去，却发现连山耸峙
碧空如一个锅盖扣在上面……
2.
他感到愤懑——
飞临于他掌心的鸟，变成了铁镐
山谷像箩筐一样，在他四周排序
大水倾泻下来，在他的酒碗里，腾起细浪……
他行将远游，却被四周罗列的山峦所困
他难免皱眉垂下眼帘，让睫毛如锥子在丛林挺拔闪烁
百丈枝桠缠绕石头滚下
3.
太阳落下了，扯起暮色的四角缓缓升腾
漂浮在山坳之中，如血水一般黏糊
嘶叫的风，萦系于哲思却接近迂腐判别他的荒唐
他欲将两座山从眼睛里挪开
让一丝不挂的子孙，挥舞钢钎、镐头和木锨
连根挖去
4.
智慧啊，那望山兴叹的智叟
将胡须捻断，骑着斑虎脚踩灵芝，翩翩行进
一支子孙组成的大军
向群山开战——
大如鲲鹏之翼的山峰
却被他们如凿冰一般
填满横担双肩的石筐
5.
谁能阻止万山飞奔嗜血的石头
让子子孙孙无穷尽挖来挖去
龟息于大地的神啊，制定法典并昭示着无法无天的人
让他们懂得避让，归之于神下的旨意与质疑
和人们喋喋不休的争议，及流言蜚语
让他们不能擅自行事
不能触犯天规，不能触及悖逆与荒唐的行径
谁敢就给予惩罚的神啊，此时静息
让一个渔翁似地愚公，身背竹篓
悠闲挖山，调动他神奇的子孙
挖开地狱之门，一展黑暗地狱种种鬼魂的啼哭
6.
瘦骨嶙峋之骷髅刚用一生去赌咒，
将山石如鱼和玉，……拾进竹筐。
一个语言的老者，决定感染万山红遍的惊哭
触动地图，卷起他设计的图样
让天地颤栗
珍珠装满悲呼悲戚在石头里抗拒那些铁锹
和石锤打击钢钎搬运石头的声音
7.
操蛇之神啊，请倾听震耳欲聋石头与山峰
轰鸣崩塌的恸哭。让苦菊揉皱的石头飞越他的眉心
匆忙饱蘸惊惧写信告之于帝。
天后下榻的寝宫，日光如蝎子盘在桑枝上
它在顿睡。噢，天帝在宏大的乐舞中
饮酒——
一片片爆破的墙壁，被挖山的响声震裂。
他被感染，命夸娥氏二子，背负二山
挪向朔东和雍南。
天像一枚针，缩进云缝
后羿射日
1.
他弹一下弓弦，太阳就动一下
十个太阳和他一同合唱
十个炎帝的孩子：和他一起插科打诨
十轮日光和他一样散漫……
十个太阳，有男有女——
它们繁殖更多的太阳，
一群群太阳，像苍蝇一样向太空
哄聚、膨胀、星散。
他像乡间幼儿园的老师，
这些太阳：都是他在野外拾来的孩子
他放牧羊群
也放牧它们……
2.
那些星光的物质都被它们照瞎了——
它们如乌鸦，在他屋前屋后乱蹿
十个炎帝野生的儿子
从扶桑之母惊叫颤栗双腿的裂隙娩出
十轮光芒四射的太阳泣血哭喊
他用手拍打它们，让它们静息
否则他会用弓背惩罚其中一个圆润的屁股
3.
它们每天都在织出光的锦缎
在彩云的血泊里——
城头的战旗如撩起草裙的女人
被太阳风撕裂
他还原扶桑之树作弓，
用她窈窕的枝丫，削尖做箭
把烈烈燃烧的日光，若水般淋洗自己的双瞳
他将兽皮裹在如山的腰围上
一群群星辉煌如蜜蜂飞入他放下的酒碗里……
他把烈日的光焰如冰放在嘴里
——咯吱咯吱，咀嚼着，
4.
他是日光唱诗班的指挥
他驱赶它们，挥动光焰蝙蝠般的长袖
边唱边舞——
那些鸟一样的太阳，
向峡谷鼓声里飞跃
群殴攻陷，逐渐占据了天堂
5.
现在，上帝感到它们厌烦
……他已厌倦，
更觉得这样繁殖，无穷无尽。
就让后羿取乐，
射杀它们——
太阳愈发四处攻城略地
火焰宏阔丛林草芥皆在它们手里变为烟
他吃完泡面，从箭筒抽出九只犀利的羽矢
一颗颗射完后，
就躺倒在草堂上碎成了玛瑙。
九个死去的太阳如铃铛，挂在他的围腰上
6.
天，暗下去
还剩最后一个太阳，
孤零零悬在半空
忽左忽右，忽冷忽暖
抛弃在原野上的弓
弓弦笔直，如赤道丈量它的纬度
太阳像一只舀水的瓢
满天血水被它舀起
在黎明或黄昏，
哀哀啼哭……
精卫填海
她是最先一个，裸浴在大海的女人
她把自己填进去
听风浪组合，形成穿越潮汐的乐章
月光将镜中的水，从银河系惊呼于巨蟹座的山丘
咣咣倒出。幡旗漾动巨澜，涛声依旧
太阳复燃，将斧头般焰光织成锦缎
破釜沉舟沸腾，骨头的合唱队
把覆盖她肉身的芬芳逐渐剥离殆尽
洋流载着巡洋舰般的漂流物
咆哮的海藻与密集的鱼群……
席卷而来。钻出她羽化成鸟的躯壳，
喷薄捉月而去——
她没有逃生的欲望
只凭着融进海洋的肉体
让海神挥舞金箍欺凌
吐血的雷霆，把舌尖的闪电——
从口中拔出……
海鲸彼此拥抱，海市蜃楼皆如草芥抛散
一粒粒珍珠蹂躏凤凰涅槃再生的巨鸟
再乘她双腿驾驭的车轮
寻找父亲炎帝汗珠夯筑的城廓
没有一只鸟，像她一样一丝不挂……
胸乳点燃月光十万堆篝火
加力圣城绳梯攀越的高度
她攀越了万流江河倒竖堆积的黄土
又复把身上负载的万仞石峰
衔在落日倒映的天空
把一切都填了，包括石子、妙丽的裸身和羽毛
她把大陆所有的山系嚼碎啄烂，……去填海
最后，把自己也填进去。
双乳和衔石的喙：变成三座仙岛
背负怒焰翻腾的金波，一次次绝望嘶鸣
嫦娥死去
月亮的哭丧棒借桂树婆娑之影
敲开漫漫长夜的窗子
地球上，群山的长袖迎着它飞动
好了，我在自己房前种植了养育太阳的扶桑
迎候神鸟的来袭
我已炼好了仙丹——
装在嫦娥裙下云朵的香奁中
大地上输电塔的影子和闪电接轨拥抱
仰视苍老的月光
嫦娥胸前的褶皱山
被流星撞击，何止遣词造句可以比拟
巨大的喷火绳揽住导弹的发射索
张开驽机，箭矢折断，
我把自己的房间连同一个酒葫芦发送上天
剑奴，应该是后羿的名字
嫦娥皎洁的脸庞此时如一弯月牙
在寻找缺失的部分
她双眼已瞎黑如月亮骷髅的撞击坑
我攀上世界屋脊
就能钩到她明亮睫毛垂下的秋千
一颗巨大浑浊的泪滴同时垂怜不堪
吹熄了明净的月光
和黑暗中死去的人们
在她焦枯的子宫里
浮尘飘荡，我乘一只羽舟抵达
见死去的嫦娥仅剩下一幅被天狼舔舐的骨架
______________
【笔者按】……其实，嫦娥早就死了，从人类登上月亮那一天起。从尼采宣布“上帝死了”之后。一切神话和宗教，都在背离原质，将重新界定。一种颠覆神话的写作方式，完全将其颠覆了，也许这样去写，可以重新解构神话的一些指向。
我们所能讴歌的——凤凰涅槃似地重生：一个嫦娥死去，另一个嫦娥再生。一切之轮回，犹如神话再造一般，嫦娥之身在月光里，还原为我们永生歌唱之元素，这就是我们缔造诗歌本质的颠覆和革命。——其实，我们可以在科学的颠覆中再造神话，扩大神话和科学在沟通后的想象力。那是一种古今对照东西合璧的想象，对于人类而言，更具有文本审美二律反悖的震荡性，更符合诗歌革命的颠覆性。
在立夏兰考胶泥路上遇雨
1.
车陷在泥里是无法行走的。特别是在
既无兰花、又无考古学定义
下着滂沱大雨的兰考：一个乡外公路上！
我想起两本法国小说《弗兰德公路》和《农事诗》
但我们此去，绝对不会：考察农业。
农事对于我们而言，或许只是：抽象的学问！
尽管麦子已将成熟。但这与此无关……
克劳德·西蒙只是我闲极无聊时放在汽车后座等待阅读的一只备胎
2.
我们阅读着怎样用泡桐树做小提琴的小册子
等待雨停
现在似乎坏人不少。
但好人也不多。
没有人在雨里帮我们推车，
丛林被风逐一拨动。
叼一支烟在雨中等待闪电把它点燃。
想起钻木取火。想起被雷劈开。烟盒的笔记本。
仙鹤般的自行车。电风扇孔雀开屏似的旋转
五月的鬼天气，雷霆暴怒的大街
等待雷劈的吸烟者，忘记口袋里的打火机
在立夏的雨中火柴被水淋湿
太阳在云中熄灭。伞下的胶泥路使我想起当代焦裕禄在泡桐树下取暖
拧被肝癌淋湿的衣裳……
3.
雨终于停了。我们继续驱车在用泡桐树做小提琴的小册子里
行走。
怎样在与此相关的路径上行驶？
终于可以读一下克劳德·西蒙的《弗兰德公路》了
先把《农事诗》丢到一边
研究一下与此相关的战争
浇雨的公路格外干净。仿佛被洗过一样
现在，《农事诗》，被锁在田园里。
犹如焦裕禄被锁在死亡的坟墓与骨灰当中
他种植的泡桐被制成提琴开始出售
泥泞的路面终于还原为柏油路
4.
就如我们心中突然点起了十盏石腊灯
去考察如何是焦桐而不为是泡桐树的影子在小提琴的呜咽中奏响
开衩的裙幅如何让旗袍在雨夜的黄昏
恍惚落下雨水的结合体修养成树木
这些姑娘们在泡桐树的悬影中如何将花瓶般的裸身
体现为小提琴美妙轮廓
在我们行驶的用泡桐树做小提琴的小册子里
做下考察的功课。
无限的澄净。五月立夏的春水如何倒灌
在乡间公路上。启示黎明诗的到来
用树木的琴弓，在歌喉的吟唱中
仙鹤般的自行车。电风扇孔雀开屏似的旋转
5.
我们在走过好多的歧路之后终于找到了那家生产小提琴的厂家
当我们迎面对那些即将熟透的麦子敬礼时
那些石头般的丛林也最后现出一轮曙光
在时光面前我们是医生
但在节气面前我们适当截取一段历史
怀念焦裕禄。在匆忙陷入集体
却紧抱了一尊雕像。使他有别于其他
就像泥泞的路面终于还原为柏油路
叼一支烟在雨中等待闪电把它点燃
四边响起了焦裕禄因患肝癌在雨中行走的咳嗽声
把一把把提琴用血涂染了一遍
夜光徒然升高了。月光如
飘在黄河故道上的一只碗
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阅读用泡桐树做小提琴的小册子
感染一个县委书记……湿漉漉的目光！
刺秦记
那一夜，我把所有咏王的诗篇，
拧断。在断头台 记住了琴崖上的篝火。
让“刺客列传”里的桃花开谢……
抱着体内的床已经抖擞。
刺入秦殿的匕首，用溪水洗去我们的脖子！
荆轲彻底把腹中的刀刃，
从脸上掰断，
击秦的祖国，你把自由藏在哪里？
而主宰权威盾牌的皇帝，把一些女色植入你们心中。
聂政。你就是被戏弄了——
无论你，是男是女！锋利的睫毛磕碰，夹紧斧柄。
黎明血色烂熳，定然涤除，一堆腐儒！
豫让，我在灌满铜汁的耳朵里聆听铸造国家机器之声，
冲破窗子的春光顿挫，短剑渐渐鲜红！
低沉喷涌！覆盖腹沟更多的刀子……
赤岗山上的光焰，
陶壶上，烧断处决豫让的惊恐！
渐离的琴匣，红色的鹅蹼，捣烂了飞入黄昏的泥浆。
兄弟渐次绝望，一些缉拿刽子手的刀，
更能使擅长击筑的人，躲藏！
————————
传说中的猫，或鱼
一只玩炸药的猫，炸开，变成波斯猫
继续炸，变成狮子——
点上雨点，……称之为豹。
如远去遁于灵塔前、肢体轻捷、金碧辉煌、移动花园的豹子
身上锦绣的斑点，在雨中流淌
形成斑纹的栅栏，锁在它的周身
这虎啸蒸升，老虎般逡巡
如一条将海水当眼药，滴进眼里的鱼
称为比目鱼。植入鲸骨，
会变成杀鲨鱼的鲸——
插上双翅，是飞鱼
导弹一般射出，是潜艇
而一切，可以如此转换或拆卸
如此循环，歃血为盟
舞蹈成尘埃或蝴蝶……
一只会飞的猫——
是灵猫，飞猫般飞蹿
到天堂里，是导航地机械猫
如飞船，在黑暗的宇宙里漫游
点燃液态的氧和固体的氢
若投掷的矛，在遥远的古代
矛盾的一生，永远归于神话
却肢体，如此轻盈——
致萧红--献给著名女作家萧红的诗篇
黑暗的冬夜，血，是如此冰凉，尤其是，雪泥
和着萧索的青光。惨白的衣裙，是灵寝的坟墓
我们只有夜间想到你，想到《呼兰河》的彼岸
在笔与纸的划动中，你是如此的透明，如灯盏
照亮别人。在漆黑的凌晨，你醒来，被抛弃在
一个榻铺，一个小旅店。天那么寒冷，楼梯是
那样长，就好象让你顺着一条小路，爬向天顶
你怀孕，手扶楼栏，像受辱的孩子，依在床边
《八月的乡村》，见证着一位作者，一个男人
苦海里将你救出，他是萧军，是你未名的丈夫
憧憬与崇敬，从黑暗东北到青岛比日本人更黑
是雪亮的刺刀在挑衅。无声中国在愤怒里归来
鲁迅在《生死场》序中说这自然还不过是略图
叙事和写景，胜于人物描写，而北方人民对于
生的坚强，对于死的挣扎却往往已经力透纸背
一只山羊在大道边啃噬榆树的根城外一条大道
被榆荫蒙蔽像动荡遮天的大伞。山羊嘴嚼榆树
黏沫从山羊胡须上流淌，被刮起的黏液如胰子
的泡沫。你与上海结缘，对鲁迅的恋情与亲情
如女儿状的父亲，如《商市街》反噬，如死亡
在先生的逝世中血色更红，“民族魂”的旗帜
燃烧着你，如此，漆黑之黑，从此，而成绝望
……在武汉，在香港，萧军和端木，两个男人
在《马伯乐》里显形，为一位，更杰出的女性
而难过。飞雪、绝情、战乱、相依，最终的死
在异地的生中，变得班驳，呕血之爱，失去了
先行者的足迹，那逐渐显现的实力造就了思想
当一个女人的死不能称之为死，我们需要记取
的爱更能在文学中见证出她的价值。如同我们
爱她一样。旦愿她能睡安稳些，就如她旗袍上
的褶皱米黄色或红格子裙子上的花纹，我们的
景仰才刚刚开始，《小城三月》的花开得更旺
惟有自然的倾吐，感人肺腑，多么，需要牢记
多么需要赞扬。可这才女的坟墓荧荧灵火正红
我们唯一的理由只能在香柱缭绕的青烟里留下
思索，为绝世才情而伤心，动容之哭在于一个
不详的征兆，啊绝食的恢弘，需要珍惜，我们
的想象力多么贫瘠用一种慈念来否定另一个人
一个女作家的死不能称之死么？我们敢于面对
只是一个失意的影子一个美丽的幻象，当体惜
过于背离了目标冷风吹过她的墓地，萧红的笔
仍在驰骋，并在天国最值得书写之处留下遗书
烟卷在中游的炊烟下躲避（九章）
（一）
向左走的诗歌
在右手的旋梯上烫伤
一个洞，或者头发
咖啡焦糊的味道
裙椅的褶皱
沙发提炼着红裙向右开叉
一块大树似的面包
游进了我的怀里
告诉我西屋糕点的三种吃法
就三种么？应该还有第四种
比如泡着吃
像丝袜游在水中
三点五十游艇准确上岸
女友说
（二）
我把果酱抹完后
朝上倒立
数盘子
刀叉向右
割破手指
如扳道工
扳错了道岔
裙子的褶皱
点燃了三盏宝石灯
我观察女友的微笑
六道彩虹
在香蕉里旋转
我该乘哪一朵彩虹回家
顺便给女友洗裤袜
用洗衣粉点亮每一天
滴血的手指
被淘米水印染
我该用第六根指头
去写诗
（三）
十一月
有旗帜插上山冈
落叶之上，树影婆娑
雪在滑翔
一个处女的画像
在扫雪人的笤帚下纯粹显现
给予血色嘹亮的钟音
桅顶的宿鸭惊慌失措
迁徙的座钟摇摆了两下
我的女友左右摇曳
将徒步走完婚姻的圣殿
把三杯苦艾酒喝尽
她将拥有一个无限热爱她的丈夫
拆开积木的形状
我将形单影只
蜗牛的丁克之家
感谢最终的解约
如车票
登上快行道
三只火腿加洗碗机
她在煮雪的锅里
炸泪水
把扑克牌一样的黄瓜皮
贴在脸上
（四）
……继续和我交流
说体会
上刀山
刺秦的荆柯
图穷匕现
锋利的头颅咬文嚼字
如掘头
瞒哄的果料
女友歌剧般的卷舌音
发泄完后
左手的耳光
紧跟袭来
找房子的人
与人同居
报纸。新闻。茶几的污垢
午后的灯盏
钢琴声，多么嘹亮
尖锐的烟头
多么火红
丝弦的音阶向上攀升
（五）
新月如蓝绸般抖开
一个人文主义者的葬礼
等于右边的叮咛
我爬上房梁找钉子
绑上吊之绳
女友喊
下来
下来
我有刮胡刀
割腕的玻璃
秃鹫的宴席
闪光的刀子
野蛮人的叫喊
两个人的戏剧
不如刀子锋利
（六）
《旧约》的禁果
乞怜《新约》的僧侣
衣饰的褶皱。……意识
三叶草与卑贱
我们在地图上旅行
大地导线
一只旧唱片
如一个空虚的杯子
一只塑料袋
向上攀升
飞过高压线
滋地一声
被烧焦
一只乌鸦的背影
被烧焦
在冬天虚证面前
我们的两具尸骸被烧焦
冬天的猞猁
在积雪上逡巡
通红的子房锤骨倒悬
乌鸦飞溅
我熹微的呼吸
触动了鱿鱼之翅
三杯红酒的脖子
等于两张通缉令
废话
连篇的废话
一个蒸汽机
七根发白的骨头
如呼啸奔袭的火车
在你的左手与右手间驰骋
我的诗歌里有枪套
但语言的匣子
为瞎子开路
为聋子聆听
为一个死亡呐喊
（七）
死亡
死亡
亡故之身
亡魂之灵
夸赞一个女友上进
选择一个女巫温度的犀利
水藻的鱼
四月的
一个春天的奇迹
知识。诗歌、时光——
我罢工了一个礼拜
挖掘更多的甜水
三堇色，在左右岛屿上注射
（八）
什么南北极
贯穿始终的轧钢机
循环如诗
信号灯在山洪一般成群接对
荷花上颤栗的女友
你的火星
在地球上呼号
陷阱里
烟卷在中游的炊烟下躲避
我是一枚炸弹
你是一架纺织机
喘息的烛光
流泪的烛火
斧头在四肢上砍伐
妖娆如两只喜鹊
在我们体内鸣叫
我雕刻惊风暴雨
虎骨酒的踵武，刀影飘飘
山岳般的女友
乳房瑰丽
两只仙丹的女友
采花的女友
如采花姑娘
（九）
急切的旅行
私奔
犹如血液在流动
雪夜集合
我开着语言的摩托
向下奔袭
俯冲
肉体的锛子
一个寓言的凿子
在木头里提炼一把椅子
从商店到诗歌的窟窿
弧光灯
一直闪烁
烟卷在中游的炊烟下躲避
异端焊接
飞机加油
驶离跑道
飞翔
飞翔
落日的靡丽
一股诗剧般的液体
在死亡的坍塌里
如挫败
显得旺盛
一个郁郁不堪的深度
残暴搁笔
宣告瓦斯的窒息
孕育了一个歼灭战的生成
刀锯磨砺了
诗歌睁开眼睛
岩浆般渗透
疼痛与黑暗
差别如审判和城堡
卡夫卡，用一生向女友赎罪
我用一个白天去讨债
梅花绚烂
我如朵朵梅花
烟卷在中游的炊烟下躲避
我同样用诗歌，拆穿诗人海涅西西里纺织工之歌的锦囊
需要一架织布机织出海涅。为了德国。
他需要奋斗。……用远游，去打发自己对资本家发泄的怨气！
纺织自己的诗歌。
感染那些工人兄弟。
被马克思所提倡的共产国际联盟——
他应该宣布
被意大利娩出的资本主义萌芽
梦魇般诞生罪恶。应该去组织一所工人诗歌公社
讲述织布机，挥舞机械的梭子和拳头的革命原理！
在弘扬《资本论》獠牙上
用一架策划叛乱的织布机，去带动一个城市的轰鸣。
架构的城。一台台织布机
权力电线穿梭的城。
一个巨大的锦囊。
何必要被它套住——
我们
住在其中。
我们被何人 灌输主宰？智慧的导师——
我们被何人 灌输罪恶？压榨我们的父母。
在一个巨大的阴囊里
数钱。我们被何人 蒙骗！
谁把黑暗呈现。烟囱。一个个硕大的阴茎。现在崩塌。
没有织的锦，如何作锦囊。
辉煌的提花布。那些惊世诗歌
仇视和齿轮一样，咬碎了
剥削。他站在地图上，思考意大利
潘多拉魔盒创造的原罪！
在一个冬天，想念德国的一个童话
刑天舞干戚
1.
他的头，被敌人砍去——
他站在自己乳头上，瞭望……
双乳 就是他的眼睛，
肚脐 是他血盆大口。
他手挥干戚，不屈不挠，与敌决战。
将连天的大树拔出
在手中舞动……
天黑如炭火，
他的双乳如雪山法典般明亮
月牙如指环，
套在他被砍的脖颈间——
2.
光焰照彻大地，他瘦削如山脊的肋骨
根根若弓弩撑圆 射出
射落流星的光芒
在他钟一样倒扣的肉质玻璃馆
浮现
皮肤的褶皱啊，如奔火流淌的太阳
在灰暗的暮色里
收敛。
一切收敛了，可他仍在朵朵焰光的火舌里
不休不止
与敌手拼杀……
3.
一手执盾，一手持斧。
两件兵器如车轮般舞动，
四肢搅浑在一起，心中的彩绸如喷血样绚丽
一团霓光，如虹，在伸展的胳臂上蹿动
他把自己变成另一件兵器，
让头颅的罐子在荡漾血水的黎明
呼啸如一头狮子，在天际飞窜。
4.
一切在飞散——
骨骼、皮肤、大地、山峰
窜动的草叶、咆哮的江河
肉体挺拔的金山在移位，
胸毛摇曳，如海带般粗壮
他跨越丛林俯瞰
掀起苔藓覆盖的植物
寻找自己被砍下之头
晶核一般的眼睛，
在坍陷的乳房下咄咄逼人眨动
他的肚脐，此时如鳄鱼之口
闪现着
黑如血凝的牙齿
5.
城垛、旌旗、惊马、营阵，滚滚驰来的
众多飞扬怒发的士卒的尸骸
与那些同样被砍杀的士兵之头
哪一个是刑天怒张的头
他从地上捡起众多之头
逐一套在自己脖子上如戴一顶顶帽子，
兵器在天空飞溅，战车如飞蝗
将那些尸骸碾碎——
6.
他坐在坟丘上孤独如墟烟
身边的战斧辉映日光与盾牌之圆
在那片拼杀的刀光里，他的头颅挂在旗杆上
战栗如红缨的发辫，在他心中闪烁
他呕吐另一个头，如勋章，别在自己的腰上
落日如图章，在上面钤印，并把它的印泥
染红了他足下一行跋涉的步伐
晨露的光辉如项圈，环环相扣，直到他脖颈上
再长出头来……燃烧若，淬火的灯
神农尝百草
神农在白猿与百草间不断转换
一渥水痕蘸绿菱叶，从他鬓边摧花般四折
他是埋头啃草的青牛
还是人祖耕植嘉禾的垦荒人
乡村医生，在疗治病痛的寻觅里
你挥舞鹰爪般的巨手，如一只豹子或巨兽
瓦蓝的天空，云溪落进山隘，嬗变为山溪……
神鞭抽击。霞光万道，积雨云在停顿
在高巅之上，闪电顺从雨水在雷霆挣扎的山峰
为酷似羔羊的白杨树下——
穿越树叶的缝隙，而穿针引线。
纠缠着幽蓝、云霓燃烧的灰烬——
丝丝闪电的触须，直达地面，折弯为潮汐般的愁绪
迎着神农青牛壮丽的牛角，倒劈下来
群殴的雨滴，你共与其泛美的绿草
这值得品尝摇曳的叶子，如何能够还原为大地上的中药
疏忽、抒发或诗化，博得众生碾黍的锤炼
使其汁液如破开的浆果流淌
滚滚滴落在凝练的植被上，而纸扇一般的落叶
又如何卷积尘埃，
给予神农浑身长满牛毛的身躯
以壮硕的形态，抱憾守缺的灌木
神裂的农衣，在不断瑰丽的龟裂下匍匐向前，
敛息另一场风暴的到来
怜惜它们，一些归之于黯然凝聚的石头
在石头喘息的麻雀，如直射乌鸦一样
化身为虎的斑纹，画出丛林纵横枝丫在日照中的投影
雉鸠俨然孔雀，暴脱的石头谢落泥土
如那位遍尝百草的先生，身披牛皮升达于神一样
孤傲点，你如牛蒡一般舀起眉头
岩崖边，灵芝倒插如云，像一只迅跑于青牛体内的豹子
山峰带红，若雪似地玉顶超然于雨水
如血倾轧而下，洪水泛滥，让牛埋头时序的功课
预言百草耕植为禾苗的道理
并不断发现其中的药性
时间的守护者，人与兽的结合体
植麻织衣，撒网扑鱼
仿佛一只草鸡在他腹中鸣叫。等待明年播种的讯息
收获四季的酣睡——
稻谷颗粒一般，点燃了他咄咄逼人的双眸
日出而出，日落而息，
荷锄在狭窄笔直的田埂之上
共工怒触不周山
……诗歌的河流在我们眼中或木框奔涌，那些诗歌的意向，会随画面，如古老的神话，飘浮到我们面前，并若《山海经》一般，被我们牢记，我们因此被激励的，将还原为歌声（摘自唐明诗歌手记）。
1.
月亮像一头奔牛在光的铁球里跋涉
弯曲的牛角如月牙一般
我们看不到牛的面孔和愤懑的眼睛
它的四蹄踏破聚星石的缝隙
一朵朵流星如尘埃一般魄散
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头颅在破散
天柱崩摧，一道道绝壁裂开
悬岩如鹰，将插入不周山的天秤与尺规砍断
惩与罚，被遭受了造神者初始的罪恶中
皈依血灯似地的恐慌
苍穹的四角，低矮倒垂……
圆周时光，诸般统治一切的伦理道德
归于魔咒的历年，因此显现求生欲死的龟裂灰暗
2.
轴心的理念，也因之倒竖
阴鸷扑打翅膀牢记和迎接酋长的选举日
震撼那壮烈死去的暮春鸣唱
太阳若一盆血，……天空像番茄汁一样血红
不周山下万众浴血瓢饮
把月辉钤在脸上——
印出镀金的天空
飘满死者弯曲的倒影和霓光
3.
天仪失准照亮一只饮血的红嘴鸥
那恼怒之鸟，如共工无头之身
扭断脖颈的红嘴鸥……
觥觥绿酒浇铸这火烈鸟体魄汹涌的罐子
肉体钵盂，一只钵的重量
牛郎织女
1.
在胡桃木和白桦林身边
星光在稠密的枝缝间织网筑巢
它们梦见枝丫里闪烁的夜莺
用翅膀和歌声
割开了雾霭笼罩的群山
雪峰拔出落日的勋章
显得那样通红，一枚枚水晶在雪下跳跃
把湖沼中 鱼腹的灯光点亮
牛神，嬗变为耕牛
浸没在湖水中，它将永不抬头
想象着牧神脆响的神鞭
如湖水般荡漾——
2.
一条条湖草在牛背上跳动
一缕缕柔波在天际和堤岸吻合的浪尖闪烁
……波心闪烁。柳影与流萤
于黑暗的夜光中想象暮色一圈圈变蓝
如梭影和灯笼在田野游曳
织出图案的织女，弹奏织布机
经纬分明的琴弦，明月跃然群星之上
如纸扇中的茶花女在瓶中插花
3.
我愿捧出一枚针，缝合她翕张的唇
在织布机上裸浴的美人
你可觉察一只弯曲的牛角在潜水区
通过湖沼
吹着河蚌里的珍珠
来到你的面前
我在缅怀另一个人，
他像一头青牛下潜了
葱绿的树丛，叶片组成灌木尖锐的喙
一丛丛白鸟羽翼掠过树梢的缝隙
反映着你的面庞
4.
霓或虹，只能如银河闪烁
流莺一般组成鹊桥
噢，在梦幻里裸浴的男女
树如画师手中蘸色游泳的调色板
画出织女和牛郎的形象
我原是西王母发髻上的发簪
从男女的间隙划开水，划一道银河，
从此绝断他们
梦中击伤的织机画舟画山
在远逝……
5.
河蚌若画扇分开，捧出一斛珠
那绝对是牛郎和织女哭泣的形象
一双双鸭子飞来形成岛屿迎接他们相见
我将把一只倒扣的钟，如垂帘一般卷起
我目测一下他们大致的方位
如见天际，两朵流星，在遨游中相遇
一个手捧织机，一个手牵神牛泅渡
6.
河岸上他们脱下的衣衫，在夜空下闪烁
裙子和汗褂，如两朵云，搅浑在一起……
大禹治水
1.
将洪水如羊群，赶进大海……
穹窿如一个葫芦被天地撑圆了
雨水把天地撑得更圆
天地陡然裂开，他如一片叶子浮起
把苍龙狂喷四野一望无际的万顷碧波揉碎
疗治百姓浸泡肿胀的伤痛
必定是在今夜——
你手挥牧鞭驱赶它们
2.
我怀想几千年前的今夜
过家门而不入
你变成一头熊，在远征中再也没有回来
使远去看你的妻子受到惊吓
诞生了最初的一代帝王
天空像一个巨大凸透镜把水和日头罩在里面
山洪爆发了，海面升高了
血一样庄稼在飘摇的农畜的嘶吼里
一片片倒伏。水与大地融为一体，一片汪洋将陆地淹没
3.
我愿为一枝荻花或芦笛被风吹去。
海水倒灌，人或为鱼鳖
太阳化为旗杆，龙升起在日穴的栅栏中
山化为浮尸如木头……
一尊尊人形的木头被洪水冲散
头颅如滚石
被树一样的抛石机射出去
一切将鄙视规范了，根基的测定法
牢记排遣与送别。大禹治水，有了空前的决心
他变为倒竖胸鳍的鱼，用牙齿，掏空山，
让水流淌，疏导河床，桤木飘荡
4.
启母阙，令石头裂开，分娩出你的儿子
羊水就是铺天盖地汹涌疯涨的河水
津液赞歌般的疯了——
你也疯了。手挥木锨，息壤在你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荣耀中
堆积为城。夯筑，缔造了护堤弧度的范式
河床通浚，抬升潮流的农忙，沟壑被你疏导
我见证了奇迹。葱绿的、金灿灿的……
潮湿。沃土。芙蓉花开的静默啊。
5.
在你晃动的臂膀和身躯下——
一只鹰的羽翼如大地海绵般漂浮
你看见满地乌泱泱的秧苗
和麦子是如何茁壮
夸父逐日
夸父在驱逐太阳族的后裔
他追击着太阳
向北向东，直到大海——
他将它们驱赶到海里
去日本用大和魂
植扶桑养育虾夷
兵器沾些乱臣贼子的鲜血
那些被他砍去的头颅正挂在他绯红的旗杆上
他把大泽饮干。去追太阳
一群群羊群朝北逃窜，太阳就是羊群……
他的族人们，将那些太阳族的子孙
追迫得：已无路可逃。
西边的群山列队迎接
火烧云一般的阵列
震裂了云朵，于是黑夜如撕扭的星空
一阵阵漆黑的墓穴
太阳熄灭的灰烬，在日本上空
蹴鞠一般，墟烟一样挥舞骨灰
奴役缭绕。用枪炮再打中国
那些太阳族的后代，佝偻身躯的短腿人
努力把脖颈上扬，唱着君之代
如韩国人是商人的后代
滚滚如蟹兵虾将，将首都汉城变成首尔
那些被夸父曾经追击过的
太阳孩是炎帝十个儿子，
被后羿射落九个，另一个奔逃到大海
驱赶漂流，到日本，指望海上仙岛
徐福携五百童男童女，乘舟远渡
混乱交媾吧，杂交或混了鱼味的子嗣
大地在夸父追逐中血水弥漫
一团闪烁日光，如金属在光焰
乌鸦尖锐的喙，也如灰烬，在凋谢中破败
死亡的冷灰渐渐爬上了他的周身
一切在远离，而太阳在迫近
日光融合了夸父裂开的双眸
仙湖在他心中缭乱，花瓣星星点点踩在他的脚下
一堆篝火似的亮光，是他葱郁麦草呼出的香气
他几近干渴而死，将最后的一只手
锁住了太阳的咽喉——
唐明两行诗歌
一宅焚书，和时间的玫瑰
放旷的情感
在找寻一个制造诗歌的幻床，
我们体会着
被旋飞诗歌头颅的黏度，
并在词语中
缔造一些表述的可能。
——笔者
1.
蝴蝶在收集秋叶的碎片
把落花的邮票贴在越冬的候鸟身上
2.
你站在蝙蝠飞舞的灯影之上
听翅膀剪开月光和树木
3.
手的层楼，左右间
终生将对钟音的雕刻而遮掩一只耳朵
4.
回声，仍然是回声
月光照耀月光，月光明媚……
5.
肃穆的落木之声，萧萧之心
如笛孔之雨，黑暗坠下——
6.
银河的舟楫，碎月的影片，蟾宫摘月的观众
你们听吴刚的利斧为何砍不倒观月的桂树
7.
廊檐之上，山峰高过穹窿之塔
时间的滴水在黑暗里纳凉……
8.
片刻，只片刻……
夏天坟头的烟雨，在寂寞中飘忽
9.
造访仙家的居所，飞过落叶的乔木
一只鸟在滑翔里汇聚着我蓬勃的想象力
10.
虚空虽然不能使我在了黎明背面
寻找秋天的乘凉椅，但足慰我呻思的倒影
11.
水啊水，这是渔歌和月湖的招魂曲
但在漆黑的雨夜，它汇合十万蛙鸣的合奏
12.
万吨潭水，死亡虽然在一纸江山上堆积
神鸟衔来鱼群为落日的悬棺守灵
13.
我空阔的襟袖笼罩在九月的寓言里
花团锦簇。但明媚的月色却感到时光的低垂
14.
堰塞湖哦，书籍的灯在湖水上记录一次灾难
却殷红般的流淌红墨汁的骨头
15.
假如那风琴在暗夜里哭，就那么低哭
神所赐予的眼泪，在季节的门缝尖勾留
16.
三重门打捞的三重门，三家村的月夜
三个孩子在抄写一份旧报纸……
17.
睡猫在绒线的凸凹中如一个线团
滚过落日的大厅。在楼梯的环廊下继续沉睡
18.
篱笆之外的栅栏，楼群在雷霆之外
我在黑暗之外，大雨在闪电之外……
19.
流鼻血的沈从文，白菜心一般剥蚀时间的百合
把一本本小说，从断笔山的书箱上拿下——
20.
我总结一生的教育，犹如时间在欂栌搅诗
而厂房的织布机，在核对一宅书焚的玫瑰
21.
雨水浇淋的风景，玻璃花房
房门外，风景砌筑。但在房门里，风景却优雅的盛开……
22.
车轮下的风景，在山崖那边
在讴歌四季的诗人眼中，它是枝头上颤动的花蕾和花瓣……
逃 避
在平静的雨夜，狰狞的闪电乘着滚滚而来的雷霆
抵达。这列火车有无数铁制的轮子
从盲人的眼前闯入明亮的隧道——
我怀念这些乘客。正如他们怀念即将离开的车站
一个个车站平安抵达。告别一个出发地向另一个目的地进军
一盘幻想飞翔的散沙，凭借云层酝酿成铺天盖地的大火
大雨掠过。飞旋的轮子在铁轨上奔跑
闪电锯形的门齿像四十八盏点亮的蜡烛
章鱼的触手，无数条游动的锁链
一张用路灯编织的足球网是它们的替代品
我怀念那次大火，如同大雨将火舌扑息
朦胧的睡意呀，在逃避中寻找出路和答案
抱着一寸铁轨想到自杀，在雨夜中
必须为无家可归者负责——
一只烟点燃了整个黑夜
一道影子染黑了整个白天
新漆的车站铁栅栏是那样引人注目
等待着下一次雨季或一列火车
从杏黄色的闪电中看到孔雀
羽毛迷人如盛开的花枝
冬日的林子寂静无声
一只鸟飞过，许多鸟飞起。风景成为多余
黑色成为不朽的点缀和装饰——
穿白纱出嫁前的新娘为男人献花
她如闪电扑倒在男人的车站中……
宇宙之马
1.
我必须在致命的飞翔中，找到不致命的理由……
飞翔的支点，两个翅膀的扇动。使马变成飞马。
空气力学的基础。榜样的悬浮与爬高的标尺，
一只雏鹰欲飞，变成飞鹰！
火箭弩机张开，射中尾巴的马，
——飞吧，这带箭的马诗，有着受伤的肌体。
2.
悲剧的羽毛插上射手的箭，
化作猎户星座的茅草屋。马舔着香喷喷的草料……
我们为冬天付账，支撑着，春天到来的烂漫。
我们还必须偿还，神马星座的马鞍，
为夏日汗血马酿造出汗的血红！
必须在致命的飞翔中让一个首先抵达道德原点的卫星变为骑手，
偿还人类探寻宇宙之马，奥秘的门。
3.
我们用圆规画圆……。画出金属的马头。右肘的飞船向着左肘的太空远行！
我在一张纸上，远行！
写着诗歌的象形字，……在爬高中，继续远行。
怀抱银河系金发婴儿远行。骑着母马和草原四周呼啸的群山……远行。
找到不致命的理由……让马衔爱因斯坦家园广义相对论的枯草，
喷两声撒欢的啼叫，奋蹄远征。
4.
我在处女星座的受孕体会巨蟹星云的裂变。
回到水瓶座的瓶口，用马蹄旋开覆盖贞洁的瓶盖，
在一座巨大的人造工厂，见人造卫星如咴咴嘶叫的马驹陆续从产房牵出。
我们饱含巨大的使命感，写些狗屁所谓宇宙的马诗，
测算十二个月份星座的年轮。归于平静……
5.
血的红润，而血色之虹带有人类创造的万有引力之虹，
在一匹马啃食草叶上有泪水，我们需要一首诗歌充满泪水
把处女座的瓶口旋开，装进太阳之卵。
我爬上但丁造就的第九层宇宙取下马头上的长明灯，
我们锻造诗歌的石腊需要点燃和添注，
神谓之为缔造，我们谓之不朽的开创！
因梦秦淮而想及往岁士妓风尘艳游琐记
……我在咏一首诗——
如扶桑托日。咀文嚼字，比喻城上茼蒿蓬勃新绿
草尖披刀卷花，却非吟和赋。
等待佳人裙牵卧牛
胸襟正隆，乳晕渗香
布诵者敲遍石头城的石头
寻找舌耕的支点，若行吟人，在醉看满筐的草莓
吐蜡泛红，晨曦如冲浪之鸟，归天鸣唱
你在夫子庙前徜徉，看一朵春杏
在桥畔花分六盏。斟酒酌杯，浅饮低啜
袖管也非茶或苦雨
是几枝梅花斜刺青天
廊檐下，蕊浪羽觞交错：秀士如海，俊女若云
秦淮河水……流着玛瑙
苦丁茶的烦恼早已添上茗烟
巢菜正肥，桂鱼熟鲜，翡翠冷夜，码头落雪
江边人少，几多忧郁……填补诗愁
也许，——归路就是来路
……，……，……，淡淡篇什，词章虚悬
层楼柳丝成雾，垂钓一盏明灯
浊月稀朗，如油迹润染，韶光满天，穷崖疑路
等来两姝和美人：执纤手如笋，庭廊风过
铁龟驮书，在南京，茫茫荆江碧无底
又是锦江堆锈……
两地诗分，焚稿求助，禾锄在握，
笔划一线。郑州父病，我才讴令，
君即扬赞。残灯拥影，薄诗将付。
楼阁窗雨，莘莘毕箩，捞取芙蓉采莲旧事……
远望城头春韭舒韵，泻玉如瀑。
妖艳一桃，黛叶圆眉。谁说莺失，梦寐若晤。
————————
附录：
狼吠小赋：因梦秦淮而想及往岁士妓风尘艳游琐记（诗序）
——此诗是否勾起热兄与蕙琳小妹一些惆怅或思绪耳，陷入一个灯红酒绿、绮丽飘香的昨世。
——明月，街景，灯影，焊接着弥漫的厌倦，在六朝秦淮的南京勾兑一尊米酒，花雕一般的烟斗飘着氤氲的时间与抽丝般的愁予，牵系着魂衫的气味，默默腾漫的裙皱及对江南丽人的咏颂，
——我在写进了蜂聚的俊朗里，满地浮光灵动，整栋廊檐琴声，悠哉悠哉，犬吠在深巷中，妓窗女馆，楚歌啸傲，丝丝入扣。一瓢泼水，三点妙语，六五雅宾俊士，酬唱侑酒，袅袅醉识。
——曼殊暮色，朵朵植株，树上栖鸟射鸣，亭子里，情趣闺阁如睹，夜息且飧，摩挲着葱油灯的光亮，藕榭塘花泽泽，鹤影沉碧，霓雾若伞盖，云蒸霞蔚，扇子扑流萤，小楼蒸鹅，水榭争诗，歌熟词温，簪花满地，笑靥若桃，陶陶然娱了；余壶乐沉，睡闺寝帐，子娟如雪，娇客夹歇处，袄亵锦裳，皆是垫背。
——赏裙钗之不弃，品鉴考句，薛涛笺试，鱼玄机之疏才，李清照之殊识。衣香满房，瑕疵妙龄，都俪媚绢，媛自天筹，午安别赋，一斛珠韵，咳唾俱生悱恻，羡慕更付惬意；玉展叙谈，溪水畔和，秋暖晴曼，棋犹如子，美绔含春，指凉若羊脂。尖尖哦蔻丹之指甲，翩翩然舞蹈之蹁跹，喧杂馆轩，沉沉悬架之鼓，声声箜篌之令，全觎歌喉，器具锃亮，尊鼎若辞藻之曾厝，甑缯充栋，汗牛丰廊。才子佳丽，逡巡兹苑，春江鲈鱼正肥，鸟山明月清澄。
——此为石头城秦淮蜃景，与兄及妹品赏于秀，且之昨夜一写，今日献予先生与姊耳。
上海屋檐下拾人牙慧的抽烟人
电车行的灯。依然亮着
抽烟的雾，在雨降下烟油的炒菜锅里
滋啦一声，腾起一段雾气
椰香的枣油膏，衔在穿旗袍女人的嘴里
唇色锃亮的嘴，叼烟的指甲
豆蔻红艳，泛起丽人行的峥嵘，
高跟鞋
或能够演一幕话剧。
穿越城市的单车
一晃不见。戴礼帽的绅士
抓紧债券公司的板凳
座椅摇下孔雀的面具
拱圈的高楼、高丽酒和骆驼烟
仲夏夜，闪电穿过蔷薇树
识辨拽长衫欣赏肖邦钢琴的曲韵
手杖下
雾状的菊花云
烟圈，是如何从眼镜环圈中飞向空中
（在作家穆时英《上海狐步舞》时髦的音律下）
一根已注入的烟柱
和生气中肃立的孩子，
咳嗽败火的夫人，
缠绕南瓜灯的城市和吊销的线
秋天，我们拿此做实验
旋转抽出一些燕廊下的烟缕
或纸卷中的烟丝
提炼一根烟柱是如何升起？
让裙装的夫人，
在小资的熏蒸中继续败火。
滑下优美的电梯
坐着烟雾船下沉
丰满的双乳点上一只烟
仰或两支，烟花繁硕盛开
划船的鱼在梦里捉蝴蝶
我在梦里，捉一只烟点上
咳嗽声此起彼伏。
写《小艾》的张爱玲在鲁迅的烟斗里打盹
两骈夏衫映下的乳晕
云蒸霞蔚。躲闪进潮湿的陋巷
乌丝灯，寰绕醉酒烂泥的男女
在茅盾创作《子夜》浸透油腻的顺序表挥汗如雨
羽觞与斛汁，酣睡中帐下身穿玻璃丝的闺房妹
琴瑟鸣叫的晌午，
自鸣钟俪筵叼长烟嘴、蜂腰的舞女
把雅致的胭脂奁磕上一点烟灰
撩开廓萝花纱裙坐下翻书
居士曰：
爵士乐簇拥的凡士林
油头粉面的人物
均在烟熏火燎在大都会舞厅
窃玉闻香。
在上海，拾人牙慧的抽烟人
蚊香燃尽，血泡鼓起，
一团蚊子血
凸显醉汉浪女姿容。
民国女子林芝娣小姐
烟头如灯影 在脂粉膏中 滑动
旗袍包裹着嫩姜芽般细长的腰身
葱白似的十指，藕荷花般粉白的胳膊
尖尖的指甲 抹着蔻丹
肥白的俪腿，乳峰弱不经风……
摇曳着熠熠生辉的舞裙在杯盏与杯盏之间，
如湖畔之蛙在鸣，形成了一朵朵星辰和黎明窗子的光亮，
也擦亮一个词：烟卷和厌倦。
葡萄汁琥珀状的晃动和声音
酒液在一夜娇啼里，酒瓶的黄标纸转了样
飓风般的股市，也变了样……
黑糊糊地烧焦了里弄中的蒸汽灯
乌龟汽车：在林芝娣门前停下。
坐在地上的司机找来擦车布……在擦车。
未婚夫 胡稚晖先生，则叼着烟卷 挥挥手让小贩走开。
次日凌晨他准备婚礼
上海屋檐下 猞猁一样浑身烫着烟疤的抽烟人
在高楼与高楼的山谷
里弄与低矮的房屋之间
张开犬牙交错的嘴挥舞着利爪
如飞毯般飞逝。
我们这位林芝娣小姐则要去美国
战乱已使她
淡忘了那场外观豪华炫示的婚礼。
群山一样烟雾飘过
玻璃破碎了，烟头在黑夜的洞穴
或鲜红的肺泡里摇晃
林芝娣姑妈就这样在自我丧失中
走入一个怪圈。我的姑父 则一往情深。
后来她和他，都自杀了。
《2046》，有点像回顾“旧上海”往事的电影，
陷入了一个环视的圈套里
英语教师英国凯瑟琳小姐的罗纱裙
也有所残破。南京路的落雨碎如玻璃……
流亡者在南京路 拾着烟屁股
如破烂王和小瘪三在长衫下穿着鲨鱼皮外衣
哈同花园：印度士兵腰里杵着皮带
站在石库门的街楼里
我则在长夜品着姑妈 阿芙蓉衣衫蓝缕的衣袖……
啃食和回忆她们手中散发樟脑味的时间和罂粟花瓣的绢帕
【笔者按】聚拢了人间亲情的回落。刀刻般的毁掉一切高蹈之启示。人生之幻光，奇葩一样瑰丽，却在血泊中，灰色地征集着炫示的词性，给予人间道德的写照，内心空缺的水也似的冰心，粘稠的茅舍薇姿于家族的图谱和吐脯，是舌根下的喙在鹰嘴中还原为一种拜望的大潮，渴望一写吟颂回忆姑妈的诗歌《民国女子：名媛林芝娣小姐》孔雀羽灵般的升起。
……万吨布施，跪求的美感，……几乎在灵柩的抬升中，幻世永岁，保持朴素碎花般临日踏月劳作的祖先，在民间歌谣的基调中，赠与了我们诗意阅读、欣赏人性的光辉。
倒 置
一些城市坍塌的建筑——
一些桥梁一些烟囱
一些街道，站起来飞跑……
它们纷纷，朝我压下来——
你见过一列列趴在铁轨上
呼啸飞奔的火车……
可你看过它们站起身——
癫狂的样子么？
随这些伸出双臂的钢轨
一同站起。连同无数枕木……
如一架钢铁之梯，竖起！
一座城市巨大的立面同样竖起
各种楼群。建筑。
犹如悬挂在这立面上的篮子
人被倾塌的房子
挤出。如鸟一般在天空飘！
一座塔横向如导弹飞翔……
旁边挂一架上冲遁逃的三叉戟
悲声四溢，希冀能将
树叶状的航母固定在海上
而海，也在拚命竖立起来——
天地为之倒悬……
一切本末倒置——
山脊和山峰，如羽毛倒置！
而我则如一粒粒沙
呈时间齑粉状，被一点点吹散
化为一缕烟，如尘埃一般！
化为一丝灰，像灰迹一样！
一个人
1
一个人，向我走来——
直接嵌入我的躯壳中
他坐在我肉体的沙发上
——开始喋喋不休，诉说！
我空虚的肉身，被人占居！
时间在顷刻之间，将我坐化——
我的身体就是几层融化的冰
玻璃支离破碎——
形单影只，将我驱离！
2
我被驱除。在躯壳之外
我看到，那人在我肉身中
出出进进——
现在他暂时离开我肉体的房间
关上门，……下楼。第几层楼梯
——是我灵魂的肋骨？
第几根骨头是他手中的拐杖！
3
而它们又是我肢体哪一部分？
他曾经把我，大卸八块……
他曾经把我组装成另一个人！
他曾经预示我不要靠近
他或已把自己当成肉体之主
需要怎样，还我本来的面目？
该怎样，把这家伙驱离——
4
等你坐怀不乱时候……
我应该驾一辆坦克冲进去
我需要做得的是——
夺回，属于我本质的部分！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