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羲之的真迹,高清到劲爆!

王羲之的书法,无论古今哪家哪派的评价如何,它在历史上的地位和影响,总是客观存在的。又无论是从什么角度研究,是学习参考,还是分析比较,那些现存书迹,总是直接材料。
世传王羲之的书迹有两类:一是木版或石刻的碑帖;一是唐代蜡纸钩摹的墨迹本。至于他直接手写的原迹,在北宋时只有几件,如米芾曾收的《王略帖》等,后来都亡佚不传,只剩石刻拓本。
木版或石刻的碑帖,从钩摹开始,中间经过上石、刊刻、捶拓、装潢种种工序,原貌自然打了若干折扣,不足十分凭信。于是,直接从原迹上钩摹下来的影子,即所谓“双钩廓填本”或“摹拓本”,就成为最可相信的依据了。这类摹拓本当然历代都可制作,总以唐代硬黄蜡纸所摹为最精。它们是从原迹直接钩出,称得起是第一手材料。字迹风神,也与辗转翻摹的不同。只要广泛地比较,有经验的人一见便知。因为唐摹的纸质、钩法,都与后代不同。
这种唐摹本在宋代已被重视,米芾诗说“媪来鹅去已千年,莫怪痴儿收蜡纸”。可见当时已有人把钩摹的蜡纸本当作王羲之的真迹,所以米芾讥他们是“痴儿”。到了今天唐摹本更为稀少,被人重视的程度,自然远过宋人,便与真迹同等了。现存的摹本中,可信为唐摹的,至多不过九件。
王羲之《快雪时晴帖》
唐摹万岁通天帖  辽宁省博物馆藏
《万岁通天帖》在历史文物和书法艺术上的价值
《万岁通天帖》虽是有本有源有根有据的一件古法书的真面貌,但在流传过程中却一再受到轻视。明代项元汴是一个“富而好古”的商人,其家开有当铺。一般当铺只当珍宝,他家当铺却并当书画。于是项氏除了收买书画外,还有当来的书画。他虽好收藏书画,却并没有眼力,也常得到假造的、错误的。所谓错误,即是张冠李戴,认甲成乙。举例如元末杨遵,也号“海岳庵主”,与宋代米芾相重。有人把杨的字冒充米的字,他也信以为真。他还常把得到“价浮”的书画让他哥哥项笃寿收买,所谓“价浮”,即是认为不值那些钱的。这卷即是项元汴认为“价浮”的,所以归了项笃寿。事见朱彝尊文。按这卷煊赫法书,可谓无价之宝,而项元汴竟认为不值,足见他并无真识。这是此卷受屈之一;又乾隆时刻《三希堂帖》,以《快雪时晴帖》为尊,信为真迹,而此卷则列于“唐摹”类中,这是受屈之二。
推论原因,无论明人清人何以不重视它,不外乎看到它明明白白写出是“钩摹”本,而杨遵被明人信为米芾,《快雪》被清人信为真迹,都因上无“充”字、“摹”字,所以“居之不疑”,也就“积非成是”了。可笑的是那么厉害的武则天,也会错说出一句“是摹本”的真话,竟使她大费心思制成的一件瑰宝,在千年之後,两次遇到“信假不信真”的人。
《万岁通天帖》的可贵处,我以为有三点值得特别提出:
一、古代没有影印技术时,只凭蜡纸钩摹,同是钩摹,又有精粗之别。有的原帖有残缺,或原纸昏暗处,又给钩摹造成困难,容易发生失误。即如《快雪帖》中“羲”字,笔划攒聚重叠,不易看出行笔的踪迹。当然可能是书写时过于迅速,但更可能是出于钩摹不善。《丧乱》、《孔侍中》二卷钩摹较精,连原迹纸上小小的破损处都用细线钩出,可说是很够忠实的了。但也不是没有失误处。其中“迟承”的“承”字,最上一小横笔处断开,看去很像个“詠”字,原因是那小横笔中间可能原纸有缺损处,遂摹成两笔。“迟承”在晋帖中有讲,“迟詠”便没讲了。至于《万岁通天帖》不但没有误摹之笔,即原迹纸边破损处,也都钩出,这在《初月帖》中最为明显,如此忠实,更增加了我们对这个摹本的信赖之心。所以朱彝尊说它“钩法精妙,锋神毕备,而用墨浓淡,不露纤痕,正如一笔独写”。确是丝毫都不夸张的。
又王献之帖中“奉别怅恨”四字处,“别怅”二字原迹损缺一半,这卷里如实描出。在《淳化阁帖》中,也有此帖,就把这两个残字删去,并把“奉”、“恨”二字接连起来。古代行文习惯,“奉”字是对人的敬语,如“奉贺”、“奉赠”之类,都是常见的,“奉别”即是“敬与足下辞别”的意思。一切对人不敬不利的话,不能用它。假如说“奉打”、“奉欺”,便成了笑谈。“恨”上不能用“奉”,也是非常明白的。大家都说《阁帖》文辞难读,原因在于古代语言太简,其实这样脱字落字的句子,又怎能使人读懂呢?《阁帖》中这类被删节的句子,又谁知共有多少呢?
二、古代讲书法源流,无不溯至锺、张、二王,以及南朝诸家。他们确实影响了唐宋诸家、诸派。碑刻大量出土之後,虽然有不少人想否定前边的说法,出现什么“南北书派论”啦、“尊碑卑唐”说啦、“碑学”、“帖学”说啦,见仁见智,这里不加评论。只是南朝书家在古代曾被重视,曾有影响,则是历史事实。近百馀年来所论的“南”、“帖”的根据,只不过是《淳化阁帖》,《阁帖》千翻百摹,早已不成样子。批评《阁帖》因而牵连到轻视南朝和唐代书家作品的人,从阮元到叶昌炽、康有为,肯定都没见过这卷一类的精摹墨迹。
从书法艺术论,不但这卷中王羲之二帖精彩绝伦,即其余各家各帖,也都相当重要。像徽之、献之、僧虔三帖,几乎都是真书。唐张怀瓘《书估》(《法书要录》卷四)说:“因取世人易解,遂以王羲之为标准。如大王草书,字直一百,五字(按此“字”字疑是“行”字之误)乃敌行书一行,三行行书敌一行真正。”可见真书之难得,这二家二帖之可贵。
自晋以下,南朝书风的衔接延续,在王氏门中,更可看出承传的紧密。在这卷中,王荟、王慈、王志的行草,纵横挥洒,《世说新语》中所记王谢名流那些倜傥不群的风度,不啻一一跃然纸上。尤其徽、献、僧虔的真书和那“范武骑”真书三字若用刻碑刀法加工一次,便与北碑无甚分别。因此可以推想,一些著名工整的北朝碑铭墓志,在未刻之前,是个什么情况。尖笔蜡纸加细钩摹的第一手材料,必然比刀刻、墨拓的间接材料要近真得多。
又《快雪帖》偏左下方有“山阴张侯”四字,观者每生疑问。我认为这是对收信人的称呼,如今天信封外写某处某人收一样。古人用素纸卷写信,纸面朝外,随写从右端随卷,卷时仍是字面朝外。写完了,后边留一段余纸裹在外层,题写收信人,因常是托熟人携带,所以不一定写得像今天那么详细。这种写法,一直沿续到明代文徵明还留有实物。只是收信人的姓氏为什么在外封上写得那么偏靠下端,以前我总以为《快雪帖》是摹者用四字填纸空处,今见“范武骑”三字也是封题,也较靠下,原封的样子虽仍未见,但可推知这是当时的一种习惯。
三、明代嘉靖时人华夏把这卷刻入《真赏斋帖》,因为刻的精工,当时几乎和唐摹本同样看待。许多人从这种精刻本上揣摹六朝人的笔法。《真赏》原刻经火焚烧,又重刻了一次,遂有火前本、火后本之说。文氏《停云馆帖》里也刻了一次,王氏《郁冈斋帖》所收即是得到火后本的原石,编入了他的丛帖。到了清代《三希堂帖》失真愈多,不足并论了。
清初书家王澍,对法帖极有研究,著《淳化阁帖考证》。在卷六《袁生帖》条说:
华中甫刻《真赏斋帖》模技精良,出《淳化》上。按此帖真迹今在华亭王俨斋大司农家,尝从借观,与《真赏帖》所刻不殊毛发,信《真赏》为有明第一佳刻也。
他这话是从《袁生》一帖推论到《真赏》全帖,评价可算极高,而《真赏》刻手章简甫技艺之精,也由此可见。但今天拿火前初刻的拓本和唐摹原卷细校,仍不免有一些失真处,这是笔和刀、蜡纸和木版(火前本是木板,火后本是石版)、钩描和捶拓各方面条件不同所致,并不足怪。
现在所存王羲之帖,已寥寥可数,而其他各家如王献之以下,更几乎一无所存(旧题为王献之的和未必确出唐摹的不论)。近代敦煌、吐鲁番各处出土的古代文书不少,有许多书写的时代可与羲献相当。如《李柏文书》仅比《兰亭序》早几年,可作比较印证,但究竟不是直接的证物。南朝石刻墓志近年也出土不少,则又不是墨迹,和这卷南朝人书迹真影,还有一段距离。我们今天竟得直接看到这七人十帖,把玩追摹,想到唐太宗得到《兰亭》时的欣喜,大概也不过如此;而原色精印,更远胜过蜡纸钩摹,则鉴赏之福,又足以傲视武则天了!
一九八八年五月二十日
王羲之《姨母帖》
王羲之《初月帖》
王荟《席肿帖》
王荟《翁尊体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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