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

钢琴家傅聪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国去世,享年86岁。

傅聪1934年出生于上海,他是第一批出生于中国并获得国际声誉的钢琴家之一。

傅聪8岁开始学琴,9岁拜入钢琴大师梅百器门下,17岁于上海第一次公开演奏贝多芬《第五交响乐》,20岁赴肖邦的故乡波兰留学深造,21岁获得“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第三名和《玛祖卡》最优奖。

此后,他的求学与表演足迹遍及五大洲,被誉为“中国的肖邦”和“钢琴诗人”。

傅聪的父亲是著名翻译家傅雷,由傅雷写给傅聪的家信选编而成的《傅雷家书》,感动过一代代年轻人。下文选自《傅雷家书》(浙江文艺出版社,2020年出版),标题为编者所加,谨以此文纪念傅聪,并重温赤子之心。

“我们将永远记住他,他是一位具有伟大人格的伟大音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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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

聪,亲爱的孩子:

收到九月二十二晚发的第六信,很高兴。我们并没为你前信感到什么烦恼或是不安。我在第八信中还对你预告,这种精神消沉的情形,以后还是会有的。我是过来人,绝不至于大惊小怪。你也不必为此担心,更不必硬压在肚里不告诉我们。心中的苦闷不在家信中发泄,又哪里去发泄呢?孩子不向父母诉苦向谁诉呢?我们不来安慰你,又该谁来安慰你呢?

人一辈子都在高潮低潮中浮沉,唯有庸碌的人,生活才如死水一般;或者要有极高的修养,方能廓然无累,真正地解脱。只要高潮不过分使你紧张,低潮不过分使你颓废,就好了。太阳太强烈,会把五谷晒焦;雨水太猛,也会淹死庄稼。我们只求心理相当平衡,不至于受伤而已。你也不是栽了筋斗爬不起来的人。

【图注:1945年摄于上海,梅百器(第二排居中坐者)与傅聪(第一排左一),傅聪是当时年纪最小的学生】

我预料国外这几年,对你整个的人也有很大的帮助。这次来信所说的痛苦,我都理会得;我很同情,我愿意尽量安慰你,鼓励你。克利斯朵夫不是经过多少回这种情形吗?他不是一切艺术家的缩影与结晶吗?慢慢地你会养成另外一种心情对付过去的事:就是能够想到而不再惊心动魄,能够从客观的立场分析前因后果,做将来的借鉴,以免重蹈覆辙。

一个人唯有敢于正视现实,正视错误,用理智分析,彻底感悟;终不至于被回忆侵蚀。我相信你逐渐会学会这一套,越来越坚强的。我以前在信中和你提过感情的ruin[毁灭],就是要你把这些事当作心灵的灰烬看,看的时候当然不免感触万端,但不要刻骨铭心地伤害自己,而要像对着古战场一般地存着凭吊的心怀。

倘若你认为这些话是对的,对你有些启发作用,那么将来在遇到因回忆而痛苦的时候(那一定免不了会再来的),拿出这封信来重读几遍。

1954年10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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