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作家‖【干奶奶】◆张仁贵
作者简介
干奶奶
我曾问过父亲，为什么要给她喊干奶奶。他说干奶奶一共生了八个子女，唯独四姑娘凤娃子从生下来就不好养，一天病病唧唧的。干爷爷就请算命的一看说是犯“将军剑”，非要找个干爹才能化解，于是我爷爷就成了他们物色的对象，四姑娘便给我爷爷喊上了干爹，按辈分我也就给凤娃子的妈喊干奶奶。说来也巧，那“将军剑”也确实厉害。我爷爷自从当上了凤娃子的干爹后，身体就每况日下，还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两家还因此产生了许多不快。后来，干奶奶一直对我们十分要好，大概是为了感恩的缘故吧。
干奶奶命蛮苦。她十三岁不到就来到了干爷爷家当童养媳，忍气吞声，挨饿受冻，先后将八个子女养大成人。由于一大家人，有时吃饭还清不到“铺盖”。后来干爷爷的几个老的都死了，再后来干爷爷也死了，就连她的八个子女也只剩下最小的傻儿子喜娃子还活着。喜娃子也是患了脑膜炎才变傻的，他总是憨笑着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活到他妈那么大的岁数”。
曾听老爸讲干奶奶还挨过干爷爷的一顿毒打，那年他们家给生产队喂的那头大黑母猪突然不吃了，恰巧凤娃子也病了，干奶奶就赶紧背着凤娃子翻山越岭去找土医生。谁知回来时，那头黑母猪直挺挺地死了。干爷爷回来大发雷霆，“世上死了几多喔，你俩母子怎么不死啊！”为此，干奶奶被打哒好几天还下不了床。
正儿八经的，当年我和喜娃子在村里那个小学读过五年书。他虽然年纪比我还小岁吧，按辈分我喊他“喜爸爸”，他时常以长辈自居动不动就教训我一番。他还经常告我的状使得我饱受皮肉之苦，我当时真是恨死他了。记得有一次，我偷着在门口堰塘边学着洗澡，正和小伙伴们打着“水仗”，不料被老妈发现了，狠狠地揪着我的耳朵，我还精光条条地挨了一顿毒打。经事后排查，就是喜娃子告的状。不过，我也如法炮制地报复了他一次。因为他学习成绩不行，作业全靠抄。有次考试的时候，他又想抄我的考试卷子，我怎么也不肯，后来他只考了9分，回去也挨了干奶奶的一顿“竹面条”，我也偷偷地乐了几天好的。从此，喜娃子也就规矩了不少。我的书包或是捡的干柴什么的，他总是抢着给我背着，再后来就完全成了我的跟班，当然学习方面我也给他包揽了下来。
前不久，我开车回到了老家，见到了儿时的伙伴喜娃子。咋一看，他苍老得不行，还不到五十的光景就已经做弯了腰。脸上黑乎乎的，额头上的粗皮像是花梨树壳壳，两只手也像老鹰的爪子。我不觉打了一个寒颤，拉着他在堂屋的矮板凳上坐了下来。他傻笑着看着我也不多说，我无话找话地说起在小学读书的那些事，还问他的媳妇子在哪去哒，他只是木然地摇晃着脑袋叹着气。不一会儿，干奶奶从老屋拄着拐棍走来了。她还没进屋，就笑呵呵地说道，“听说冬冬来哒，喜娃子你怎么还不弄饭呢！”我忙起身喊了一声干奶奶，并说“我不饿，才在镇上吃哒就上来的”。我忙站了起来，也才想起车上带的东西，忙着将两提牛奶和一盒酒拿了下来递给喜爸爸。干奶奶连忙说道，“喜娃子乖啊，白酒不能喝啊！”说完便拉着我在一旁拉起了家常。
干奶奶说今生最大的憾事就是还没到县城客（去）过，现在这么大年纪啦想都不敢想哒，说着说着习惯性地咳嗽了一番。听她说喜娃子的媳妇子早就跑哒，也没生个一男半女的。这个傻儿子有一把力气，一天只晓得做活路不偷懒，周围的人都还蛮喜欢他。说着说着，干奶奶眼流水也来哒，“我到底活这么大岁数做莫里哟，真是活受罪。”我连忙安慰道，“现在政策好，您每月也还有钱，现在又把房子也起好哒。以后就在下面住，喜爸爸也需要您管，莫再来回地跑哒。”她连忙点了点头又赶紧说道，“冬冬，我若死哒的话，你们还是要上来望哈抬一杠子也好”。我连忙答应着，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我打了个招呼，便起身将越野车打响。谁知喜娃子汗流流地扛着一大口袋洋芋硬要放到车上，干奶奶也提着20个土鸡蛋，还有一胶纸袋子干松树菌颤巍巍地靠了过来。我强忍着泪水，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喜娃子憨笑着挥着粗糙的手，我大声喊道，“喜爸爸，等活路搞消停哒到我那去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