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芋、红薯,及其它|原乡
(江南故乡的山芋,大抵是这样的,过去基本都是白薯)
前些天跟朋友吃饭,一位女性朋友说,去某某饭店吧,那儿的烤红薯特别好吃。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到我的一个好朋友充电宝,每次和她吃饭,她都喜欢红薯土豆片之类,说健康。我知道现在的红薯好吃,但后来忍不住告诉充电宝,说我小时候吃红薯吃怕了,所以,来北京后很少吃烤红薯之类,更不愿意在饭店里吃烤红薯。因为吃怕了。
我小时候,红薯叫山芋,至今家里依然说是山芋。我后来知道,红薯和山芋,其实还是有小小的区别的,尤其在我的认知里。
我小时候,故乡旱地(通常是自留地)遍种山芋。山芋原产美洲,后来由哥伦布带回欧洲,明朝的时候,传入了中国。在历史上,灾荒年份,山芋都有救命之功。甚至到我们小时候,山芋都还在发挥充饥救命的作用。
故乡虽然是鱼米之乡,但我小时候,缴纳公粮后,留下的口粮,几乎家家户户都不够吃。那些自留地上栽种的山芋,因为产量很高,也就成了自我解决口粮不足的重要方法。
山芋是季节性植物,入秋后开始挖出来。当然,此时几乎每一块山芋地都经过了乡村顽童的劫掠,不过,顽童劫掠规模小,对山芋的产量影响不大。
挖出来的山芋,一筐筐挑回家,堆在家里某处墙角。也就从这个时候开始,一日三顿,再也离不开山芋了。
每天早上,熬上一锅稀粥,再焖上一锅山芋,山芋就着稀粥,算是一天的开始。中午,饭锅上蒸上几个山芋,以补米饭量的不足。到晚上,又洗几个山芋,切块放在锅里,和粥一块熬。更有甚者,还有连稀粥都不熬,只是焖煮上一锅山芋,就当主食,早上吃了,剩下的中午还可以吃。
故乡那个时候的山芋品种,不像今天北京城里那种黄心红心,属于白薯,红皮白心。白薯淀粉多,水分不足,甜度也不够,吃起来很粉,偶尔吃一次,会觉得很好吃,但吃多了,觉得噎得慌。所以,故乡锅焖山芋,常要配稀粥,用稀粥解山芋的干噎。
但是,故乡吃山芋的季节,从来不是偶尔解馋吃吃,而是用碗装着吃,一顿接着一顿,一天接着一天,一年接着一年……最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这样吃啊。
所以,小时候,如果说偷山芋生吃,除了解馋更多是好玩的话,那么家里焖煮蒸的山芋,却让我们吃伤了,连打嗝都泛着山芋味道。
吃不完的山芋,或焖熟切块,或生着直接切块,晒成山芋干,到冬天接着吃,熬咸粥时吃。
当然,到深秋初冬,家里还有零星山芋没弄完,小孩们最喜欢把山芋扔灶膛里,烤山芋。常常吃得双手嘴上乌黑,这是山芋没烤好外边成炭的缘故。这也是最接近北方城市街头烤红薯或饭店里那些烤红薯的味道。
故乡的山芋,偶尔会发现一个“变种”,红皮红心,或者红皮黄心的,俗称红心山芋黄心山芋,或者溏心山芋,这个就是北京今日所吃的那种品种。这种山芋,淀粉少,水分足,糖度大,小时候这种山芋最受欢迎。可惜,通常,一年也发现不了几个,发现了还得分。
(烤红薯,这红薯就是我们小时候说的红心山芋。)
1980年代中期,我来北京上大学,发现北京的山芋竟然全是黄心红皮或者红心红皮的,大为震惊,写信回家告诉父母和祖父,他们还不太相信。北京人把这种山芋叫做红薯,或者地瓜,竟然还做菜,能做成拔丝地瓜,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至今我仍是不喜欢吃拔丝地瓜。
北方人卖的小吃红薯干,或散卖或一袋袋卖的,真的应该是黄心山芋和红心山芋做的吧,因为老家的红皮白心山芋做出来的,颜色完全不同——小时候每年晒的焖熟的山芋切块做的其实就是这玩意。
这些年,在北京,我对山芋再次开了眼界。山芋竟然还有红皮紫心的,叫紫薯。我想,我种了一辈子地的祖父若活着,也一定不会相信,山芋竟然还有紫的。
但是,不管是山芋还是红薯紫薯,不管是炉烤还是电烤的,无论是出差在宾馆吃早餐还是和朋友吃饭,我都只是看着这些山芋微微一笑,不动一箸。
确实吃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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