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温:在世界末日那一天 我要种植一棵树|逝者

(W·S·默温(1927-2019.3.15),美国著名诗人)

“又一个梦

我踏上山中落叶缤纷的小路

我渐渐看不清了,然后我完全消失

群峰之上正是夏天”——W.S.默温

当你想起距离

你想起

我们是不朽的”——W.S.默温

2019年3月16日,当我在青年诗人陈巨飞的朋友圈刚把董继平译的一组W.S.默温的诗加入收藏夹,便看到了另一条来自青年诗人晴朗李寒朋友圈的消息:美国诗人W.S.默温 2019年3月15日过世,享年91岁,他的伴侣Paula比他早一天过世。

我一愣,倒也不意外。不过,到晚上9点时,我5000人的朋友圈只看到包括我在内的7人提到了默温,另外4位是何信步、孟秋、西门不暗和一度,他们都是诗人,而我,只是一个喜欢记忆力衰退但仍然像年轻时一样翻翻抄抄诗歌的非主流文艺老年。

翻检我自己的日记,我大概是在2013年11月偶然在网上读到一首W.S.默温的诗,《十二月之夜》,便在12月抄了,2014年初在对2013年12月的月度总结中,引用了这首诗的片段:

“沉重的翅膀爬进有羽毛的月光里

我来看这些

白色的植物苍老于夜

那最老的

最先走向灭绝

——选自《十二月之夜》默温 (美国)”

我对默温并不熟悉,除了断断续续选抄过他的一些诗之外对他知道并不多。我选抄的诗,都是从网上搜索到的,最多的是董继平的,也有沈睿、王家新、汤潮、唐不遇、那颗晴空,等等。我特意把一些诗存了收藏夹。董继平译诗曾经出版过,但豆瓣上被批评得很厉害,今天收藏的巨飞推荐的默温诗,也是董译,但巨飞说,没有冰马译得好。不过冰马译的默温,我还似乎未留意到。

我选抄默温的诗,时间大致从2013年底至2018年,每年会抄几首,最近一次抄默温的诗,是2018年6月17日早上的晨课,选了默温的一首《四月》,不过已记不得是谁译的了:

“当我离开石头就停止歌唱

四月四月

从姓名的沙砾中沉寂

未来的日子

没有星星在其中隐藏

你若安于等待你就将在那里

你若不曾丢失什么

你就一无所知”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抄默温,是在2017年8月3日。那一天我当时服务的新京报下午召开中层以上负责人会议,宣布人事变动,这个变动我其实早已知道,我也已在几天前递交了辞呈,但许多年轻同事不知道。在年轻同事们震惊的嘁嘁私语和低声啜泣中,我只是漠然低头,在膝盖上默写了默温的那首《愿望》,我并不是第一次抄这首诗,但这一天,它对于我而言,却是如此贴切:

“星星在我手中

坠落

所有规则都知道什么是

无用的

我能否只服从于必然

而不是成为她的雇佣”

(2017年8月3日,会议期间在膝盖上抄的默温诗)

一年后,我在回忆当时会议场景的文章中,接着这首诗写道:“感谢肖斯塔科维奇和蓝英年老师带给我的会议缪斯,一直让我在会议中很受用,不过,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会议了。缪斯就要飞走了,我多少有些伤感。”

肖斯塔科维奇在回忆录中,曾经回忆自己在莫斯科音乐学院学习时,当时他的院长大人,在开会的时候常常走神,却在想着作曲,称之为“会议缪斯”;著名俄语翻译家蓝英年先生,在小猪带我拜访他时,我跟他提到会议缪斯,他笑着告诉我们,当年反右开会,他就在默默背诵古诗词,而会议组织者却以为他很认真地听呢。而我在开会时,也经常抄诗词,别人以为是在记录。默温的短诗,我在开会时也曾经抄过。

我过去看默温的资料,他被称为美国新超现实主义诗人,我不懂什么新超现实主义,也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我喜欢的默温的那些诗,比如《致新年》:

“在最终如许的沉静中

你在山谷里出现

你的第一缕阳光抵落

触碰到一些高高的

没有被搅扰的叶梢

仿佛它们没有留意到

也根本不认识你

而后一只鸽子的嗓音

从远处自发地

叫醒早晨的嘘静

所以这就是你的声音

此时此地无论是否

有任何人听到,这就是

岁月相随我们来过的地方

我们的知识不过如此

我们的希望不过如此

隐秘于我们面前

无法触及,却依旧可能”(那颗晴空 译)

当然还有其他,诸如《冰之一瞥》、《这是三月》、《你离去之时》、《冬日薄暮》、《必然的轻》、《夏天的眼睛》、《写给我死亡的纪念日》、《十二月之夜》,我特别喜欢这首诗的最后两句:

“今晚再一次

我找到一篇单纯的祈祷但它不是为了人类”

默温还有一首诗,叫《分离》,跟孟郊的诗《游子吟》很像:

“你的缺席已穿过了我

似线头穿越针眼。

每件我所做的事都缝上它的颜色。”

我个人读诗,偏向于蓝调,那些带着淡淡地忧伤的诗,年轻时我就这样,如今年过半百知天命了,但对抄诗的选择,无论古今中外,我依然还是同一标准。这似乎并不正常,但是,我读到默温在一次接受访谈时这样的说法,让我有些如释重负:

“多愁善感就是我们从未对其说实话的一种伟大事物。至于多愁善感,它并不只是感情中的放纵,不只是虚假的表达;它是那些事物,然而它经常是更多的东西,有时是我们偏爱于否定的很多别的事物。”(马克·欧文:《空缺与距离——与W.S.默温的对话》)

如今,默温高龄走了。又一颗星星坠落了,虽然服从了命运,却没有成为它的雇佣。愿他在天国快乐:

“死亡不是消息。

那块我成为的石头,

他进入我的寂静

而我将依然为他静止。”(《墓志铭》)

“我不知道死究竟是否静默

或是一声呼喊冻僵在另外的岁月”(《冰之一瞥》)

好吧,W.S.默温1927年生于美国纽约,美国著名诗人。早年就读于普林斯顿大学,大学时代开始诗歌生涯。年轻时曾受到诗坛领袖庞德的点拨,W.H.奥登也是他的伯乐,处女诗集《两面神的面具》(1952)被奥顿收入耶鲁青年诗人丛书,1954年获得“肯庸评论诗歌奖”,从此走入公众视野。后来去欧洲等地游历,回国后继续从事诗歌写作,有许多诗作及其他作品。诗集曾获美国国家图书奖和普利策奖。

默温在跟马克·欧文的对话结束时说过,如果可能的话,他就每天种一棵树,这会让他感到世界好一些,感到我能那样做:

“在世界末日那一天

我要种植一棵树 ”(《位置》)

我知道,我以后还会读写默温的诗,他的诗依然会温暖我,就像他诗中所写的:

“当它去后,我听到溪水跟踪而至的流声。

它从很远的地方带来它的长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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