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永利 | 儿子打工记
昨日小寒，气温仿佛配合这个严寒的节气，温度直线下降，手机实时播报冷至零下十度，这是从河西走廊回到关中工作十多年来遇到最寒冷的冬季。
远在烟台的儿子，考完期末试便迫不及待、风尘仆仆乘火车返回离开仅三个多月西安的家。去时带的黑色大行李箱沉重得出奇，上楼需要帮忙才能提上去。顺嘴问一句：给你妈和我带的啥礼物，这么沉？其答：全是要清洗的大件。原来，床单被罩从千里之外的学校带回家来洗，真是懒人自有奇招！原因是学校没有家里洗着方便，且学校洗衣机还要付费哩。
平时，经常与儿子微信视频连线，离别相见没有多少思念之苦需要倾诉，儿子简单洗漱之后，整理好自己随身携带的零碎，便问：爸，兼职的事联系了没有？起初未听太清楚，没立即回答他，待反应过来，是他兼职的事。心想，连床单被罩都要拿回家来洗的主，还有心外出谋生打工，怀疑性地反问：你真的要出去兼职？其答：这还有假。
回来前，儿子曾向妻子表露自己寒假想去社会上干兼职，锻炼自己，丰富社会阅历。对此，我深表怀疑，一个温棚中长大的娇枝嫩叶，豆芽菜似的，全部的生活经历就是从学校到学校，没经见过啥世面，象牙塔里混了十几年，瞬间揭开保护膜曝光于天下，经得起大自然风雨雷电的吹打与考验吗？不知他满满的盲目自信从哪里来，我和妻的担心和不放心显而易见。
猜测儿子一时兴起、热血沸腾、说说而已，并不会当真。放假回家，玩手机、睡懒觉定会成为主导他假期快乐生活的主流业务，什么兼职锻炼的麻烦和困难，必会抛之脑后、忘之九霄云外。于是乎，我俩并不当回事。
父子二人相见后的愉快谈话，枣核扯板就那么两句（锯）。儿子确定并没有帮他联系到适合自己兼职的岗位，拿起手机在网络上找了几个兼职广告，微信联络，达成初步协议，叮嘱第二天早晨按时唤醒可能睡过头的自己，做好上班准备，安然入睡，却把我晾在一旁，惊诧不已。
回想自己初中毕业那年夏天，骑自行车独自到距家十公里北山深处国企厂矿，经二姨夫托人介绍，进入乡镇建筑工地干小工，当时不满十七。常年坐教室、握笔写作业的柔嫩手掌只攥了一天锨把，便磨出了满手水泡。第二天，戴上手套咬牙忍耐，靠着腿与胳膊硬撑着干活。到了晚上，全身酸痛身无完处，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能睡下，坚持半个月，再苦再累的体力活也扛下来了。这让刚去时，工地领工对我说出“三天给你学生娃累趴下，走人！”的轻蔑之言，成为泡影。由此始坚信，世上再难的事只要敢于坚持、不言放弃，肯定能挺过去。
高考结束，整天操心不知自己能否过线，无所事事的时候，心生到村砖厂打工，挣些学费准备复习的念头。九十年代初期，村砖厂设备自动化程度很低，拉土、制砖坯、运砖、装窑、出窑全靠人工完成，体力劳动强度大、时间长、报酬少，村子里有出路、有办法的，没人愿意去活重耗时的砖厂打工。只有寒暑假期，出不了远门，家庭困难，挣学费的学生工多，在这个特定的时间段，人满为患，去晚了连活都抢不到。
砖厂采取计件付酬，一天几十人生产多少砖坯核算收益，由记工员按工种均分收成。只要制砖机一开，每个人如生产流水线上紧密联系的环节，既不敢有一丝怠慢，也不能出差错，连颠带跑，一刻不能停歇，喝水擦汗都要瞅准时机。每天工作时间不下十二小时，任你钢筋铁骨干上一天，抬脚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倒在哪里，就能在那里睡着。
就这样，接到军校录取通知书前，我在砖厂干满二十八个工，挣得五十六元。那时，宝鸡至合肥的半价火车票才二十五元。劳动报酬是眼见的实惠，减轻了没有固定收入的家庭为我支付上学费用的经济负担。但炼狱般的村砖厂经历，让军校三个月高强度的体能磨练、高温下滴汗如雨似的站军姿练毅力、严格规范枯燥乏味的队列训练，相较与村砖厂的极端体力透支显得那么轻松自如和不值一提。
儿子出去兼职两天，以大学生身份应聘，用工公司先看学生证和身份证，干了三份工，按天结算。第一天受雇人力资源公司，前半天让人拉去当了半天拆迁保安，后半天发广告。第二天没再去干，又换了体育场旁边奶茶店帮工，去了依然是站街边发广告。
穿上保安服威武生飒的站在城中村狭窄的街道，两边商铺推拉门或卷闸门上印着大大的拆字。儿子站在街道中间，黑压压一溜溜，只是为进门与商铺谈判的拆迁商起壮势的作用。站了两个多小时，儿子似乎明白了黑恶势力是个啥意思。
拆迁商紧锣密鼓逐个门店谈完，儿子站哨任务自然结束。脱下黑色保安制服，放下装样子的警械，经理带着几个人来到冷风嗖嗖的街道边，每人手中拿上一厚沓商铺搞优惠活动的广告，给人行道来来往往裹着厚厚羽绒服戴着帽子和手套、谁都懒得理的行人发放广告。儿子发出的每张广告宣传单不仅需要面对乐意或不乐意的陌生面孔，更需要无畏自己羞涩和被拒绝的勇气。
数九寒天里，阳光照不到的街道，室外温度零下几度，即使穿戴整齐全副武装，寒气渗入体肤的极度不适感令人难忍。这样的天气，处在温暖如春的办公室，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看着手机实时播报的温度，我能体会到儿子连续两天站在冷风凄厉、人来人往的街头派发传单，搞兼职的不易。
儿子，手掌朝上向父母讨要生活容易，扑下身子向下自食其力艰难。如果未来生活需要这样的付出和努力，希望你今天的尝试和历练能起到该有的作用。因为人生的每个过往和故事会成为一个人成长不可或缺的历史。
儿子，愿你以自己双手的实践和见识的慧眼，不断认识到提高自身能力和素质的重要，开拓进取，长成一棵顶天立地的大树，可经受任何风浪和波折的冲击，脚踏实地，走好生活的每一步。
酷爱运动，喜交朋友，用思想来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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