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把心装在腔子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什么
比保养形体更重要的是保养精神
《达生》里说:“人的身体和身体里的精神是无法分离的。”在这里,庄子把“神”用“生”来指代;把物质、硬件、身体躯壳用“形”来指代。
后面继续讲:“但是生命是有很多无奈的,生命来的时候不能推却,离去的时候也不能阻止。”(将来一个人是不是能够让自己不死,还得看一二十年之后,会不会有所不同。)
五十年之后也许人真的不会死,但是该怎么活,不由你选择。而且一个人什么时候出生,也不是由你选择。也许是你妈妈的选择;也许是妇产科医生的选择;也许是算命的风水师的选择;也有可能是网络上的一个算命软件来决定你什么时候出生。
所以庄子说:“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这是人生当中最大的假设前提,也是人生当中最大的无可奈何。
在你死之前,你是不会死的;在结束之前,是不会结束的。但是真要结束的时候,是不能够避免的。
在起始点和终点几乎都无法控制的情况下,中间的事儿能有多大?世上的人以为保全形体就可以保全精神生命,所以很多人就努力地用各种养形体的方法去养生。
不是这不重要,但是还有比养形体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养精神之气象。
通达生命本质的人,他的神是凝的
有一天,我去李叔同先生的一座旧宅子,一座四合院。看到了一些李叔同先生和他的长辈拍的照片,还有一些民国其他时期的老照片。
我发现,以前的知识分子吃的东西未必多么营养,但他们身上有一种精神的气象,这股气象透过几张一百多年的老照片仍然给人喷薄而出的感觉。
这股气象里面有大独立的精神人格,还有他们对于自己的文化,自己所坚持的学术上的自信。
在各个领域的优秀人士身上也有这样的一种气象,他们在身体上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我觉得不一定。甚至可能这些人身体上还有这样那样的疾病,但是他永远有那一种精气神儿。
庄子在《达生》里说,很多人养生都养的只是“形”,他没有养生命的“生”,就是养背后的那个“性”——性情,那个精神。
此间有何区别呢?我曾经采访过很多老先生。有一次我问一位老先生:“为什么有一些人坐在那,你就觉得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到底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老先生说:“是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充满觉知,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他对自己的呼吸、意识,有一种习惯性的观照。他在看任何一个东西的时候,眼神是凝聚的,焦点是清楚的。”
老先生还说:“大人者(那一些有修行的,立于天地之间,通达生命本质的人),他们有一种内在的心智模式,看你的时候,焦点就清楚;听话的时候,眼神微闭,精神内守。觉察到自己呼吸,对自己的状态有清晰的了解,并且能够精准地表达。这种人,通常他的神是凝的。”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干什么,把心装在腔子里
有人问:“《庄子》一言以蔽之,在说什么?有人说'逍’,说'遥’,说'齐’,说'话’。”
而这位老先生说:“《庄子》一言以蔽之,在于'凝’(屏气凝神的'凝’,神汇聚了)。”
“《庄子》一言以蔽之”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听话的时候把心装在腔子里听。
我曾经研究过电台节目主持人,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时期讲路况信息的主持人。有好几位是我的朋友,他们的语言表达能力都极好,连说一个小时,都不打一个磕巴。
但你要是问他:“你刚才说的什么?”他其实是不知道的。他也不耗神,每天做完节目之后,感觉很热闹,但是不往心里去。
木心先生有一首诗《从前慢》,里面说到“说一句,是一句”——我想木心先生写这首诗的时候,可能确实是观察到了旧时人们屏气凝神的那种状态。
之所以说一句,是一句,不仅仅代表着说完这句话要对它负责,而是知道自己每说一句话,不是因为口腔的惯性在说。
小梁在做《梁注庄子》的时候很清楚地知道,有些时候我说话是活在惯性当中的。当你的口腔只是习惯性地这样说的时候,那叫“口业”。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精神在内守的时候,才会说一句,是一句。
《达生》的第一段讲的是,我们要如何真正地通达生命,保全好被庄子称之为“性”(“生”这个字在这里通“性”,约等于神,约等于精神意志的东西,约等于意识清醒)的东西。
他说:“我们要保持那个东西,必须要意识到精神和形体的保全还不完全一样。但是当一个人意识清晰、意念聚焦、凝神定位的时候,精神对于身体反而会有很大的帮助。”
什么意思呢?一间房子,只要主人每天回来,这个房子就不会太糟糕。因为主人会观察,有白蚁就消除白蚁;房子不通风就给它通风;墙上破了个洞就会补一补。如果一个房子一直没有人住,过不了几年就坏了。
庄子在《达生》第一篇里和我们分享了养形和养性的关系——把心装在腔子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说什么的状态,本身就是“达生”的第一步。
——互动——
我们说话时
往往会带有
口腔的一种惯性
你有口头禅吗?
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