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西藏女军人，时隔一年，与一岁半的儿子相见…… / 四六文摘

第180-5期：点击上方雪域老兵吧，欢迎战友回家！

作者简介：　

朱雪梅 四川乐山人，九五年地方入伍，先在教导大队学习，后分配至115医院，九八年调至拉总，零八年调回四川省军区。16年自主择业。现居住成都。爱好文字而已。

与儿子初相逢

朱雪梅

老西藏们都有深刻体会，久居西藏边陲之地，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刻，不是涨工资，不是晋级提升，不是立功受奖，更不是过年过节，而是一年一次的休假（很多因为工作原因，两年、三年、甚至更长才休一次假），又可以见亲爱的她（他）了，宝贝孩子又长高了吧！爹妈又添了多少华发，该多陪陪了；又可以和战友胡吃海喝，高歌一曲到深夜……不用出操，不用训练，也不用半夜起来站岗或查岗，想想都开心，那是比任何时候都还幸福的时刻，那个心儿都要飞起来，走路都忍不住跑，说话都忍不住笑的时刻……哎哎！不要高兴太早，尽管假批了，也不要太兴奋，一不小心又会有任务，留下，留下，完成这项工作再回。领导一句话，可以把你撂在半空中，笑容僵在脸上，半天缓不过神来。不坐上飞机，不踏踏实实回到家里，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仍然清晰记得2002年4月底，儿子从生下来到半岁，离开到现在快一年了，从东张西望茫茫然到已经下地飞奔，用脚来丈量这个世界了。这一年，思念的滋味在心里发酵，膨胀，快成疾了。经过千辛万苦的争取，主任和护士长终于同意我休假了，科室同意签字，支部书记也签了字，就等着周四的办公会通过。周二，干部科科长到我们科找主任开感冒药。主任一向严谨，只开了能恰好治好病的药。当时我上办公，同时管着科室的小药房。科长找我领药时，随口说：“你要休假吗？我看到你的休假报告了。”为了不给科长添麻烦，我赶紧说：“是的，我交了报告了，也不急，正常审批就行了。”随即照处方给了科长药，恭恭敬敬地送别。

周四办公会结果出来了，其他所有人的假都批了，唯有我的假没有批，据说是科长特意拿出来的。我这才懂了，我当时亲口告诉科长，我不急的。我这才明白，当时科长随口说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当时照处方给药是错的。人，是在经历中成长的，人情世故也是在岁月中沉淀出来的。赶紧找了我们科的范医生，让他给政治部门的领导说说，我才在第二周得以休假。思念又延长一周如坐针毡的感觉暂且不表，反正总算可以回去了。

飞快订了机票回成都。西哥的朋友正好要从成都到乐山去，西哥托他到机场接我顺道回去（主要原因还是，我当时对成都不熟，怎么坐车都茫然）。然而他朋友觉得在成都不请我吃顿饭说不过去，我再三推辞都无济于事，他怎么能理解我这归心似箭的心境，事隔十六年，仍然清晰记得那日的午餐味同嚼蜡，客套的笑容仿佛都还僵在脸上。高速路上的车似蜗牛般缓慢，我的心一遍遍地飞回家里，幻想着初见儿子的各种场景。

到家时大概下午四点多，儿子正在睡午觉，婆婆一见我回来，赶紧把儿子弄醒抱起来，我阻止都来不及。我宁愿看着他多睡一会儿。一岁多的儿子瘦瘦的，小小的，一件碎花衬衣上套着一件红毛衣背心，显得极为土气，也理解刚从农村出来带孙子的婆婆，穿衣搭配还在农村的角色中。儿子头上的小撮头发黄黄的，又稀稀拉拉的提示着营养不良，从生下来两个月就开始断断续续住院，西藏高原缺氧怀的娃，先天不足，后天又没补上，那尖尖的下巴瘦削的脸庞衬得眼睛更大了，看得我一阵阵心酸。被强行叫醒的儿子一下子就哭了，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惊恐不安。是啊，不仅仅是叔叔们，我在他眼里也是陌生人。一岁零五个月的他哭着直往奶奶怀里钻，哪里肯听奶奶说妈妈回来了。他的世界里哪来妈妈？半岁时离开，快一岁半回来，一直是爷爷奶奶陪伴。妈妈的概念是电话里的呼唤，是外星人。我赶紧阻止奶奶强行让他和我亲近。心里却是酸涩酸涩的痛。

一会儿西哥的朋友离开了，儿子也不哭平静些了，仍躺在奶奶怀里不肯下地。我强忍着想和他亲近的欲望，“若无其事”地拿起他的玩具，一辆回力车，轻轻地滑出去，又捡回来，又滑出去。一遍又一遍，还佯装大笑，我拿眼睛的余光瞄他，他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玩。不一会儿，他自己从奶奶怀里下来，缓缓走向我，我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故意不看他，继续玩回力车，滑出去，捡回来，又滑岀去。他蹲在我旁边，专心致志看我玩，我找个机会看似无意地让回力车滑向他脚下，他就自然捡起来给我滑过来，我自然就给他滑过去了，一来二去就听得我们的笑声荡扬开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骑在我身上，仰天大笑，露出了稀稀的门牙，我的眼泪不经意间从眼角滑落，这就是我亲爱的儿子，我朝思暮想，夜不能寐，思念成疾的儿子，他认可我了，这就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可怜他爹，比我早十几天回来，都不曾如此和他亲近过。

虽然儿子可以和我玩了，却仍然不会叫“妈妈”，他可以叫奶奶，含糊不清的叫爸爸，我们教他发“妈妈”的音，甚至口对口的比划着口型，他叫出来的仍然是“爸爸”。我多么渴望听到他叫一声“妈妈”呀！好在儿子当时是好模仿的年龄，我和他爸经常有意的大声喊婆婆：“妈，妈，妈妈……”儿子果然中招，不久就跟着我们喊：“妈，妈，妈妈……”那一刻，我激动万分，虽然他只是在模仿，甚至并不是在喊我，激动的泪水还是滑落下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多，如今儿子已经长成了一米七多的大小伙子。回首与儿子初相逢的时光，仍然唏嘘不已。这又何止是我一个人的经历呢？西藏许许多多的战友们，都有刻骨铭心的与孩子初相遇的时光，既有不认爹妈的辛酸，又有一下子就长大了的欣喜；既有不能陪伴成长的内疚，又有担心不在身边不能好好教育的无奈；短短的休假时间既想严格管教，又不能不宠溺……唉唉，这个中滋味，西藏军人最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