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的老师

老师
李巧艺
湘西南边陲有一座美丽的小山城。一条清澈见底的南门河从山城南边穿城而过,河畔座落着这个少数民族县城的最高学府——城步一中。
济老师曾是这里的团委书记、中学高级教师。
济老师出身农村,父母都是地地道道、老实巴交的农民。济老师茶余饭后,经常聊起他小时候,父母亲教育培养他的一些鲜为人知的轶事,这里撷取几朵小小的花卉,以飨读者。
文盲老师
六十年代初期,济老师小时候,大家都叫他小名"济济”。济济读书读得早,5岁就开始上学。
他母亲个子不高,身子很单薄。长年累月穿一身黑衣黑裤,头上缠着黑头巾,这样的装扮使得她显得更加瘦小。别看她个头矮小,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种菜担尿桶、上山担柴、“双抢”担谷,百来斤的担子挑起来健步如飞。由于他父亲长年在外挑货郎担做生意,母亲除了出集体工以外,家里挑柴担水、喂猪打狗,全是靠她一人承担。每天披星戴月,每天两眼一睁,忙到熄灯。
母亲没进过一天学堂,是个连自己名字也不认识的,一字不识的“睁眼瞎,”纯属文盲一个。
一个寒冷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他母亲照常起床,先拿起扫帚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把济济两姐弟叫起床读书,然后再到屋后抱柴烧火做饭、煮猪潲。
济济起床后,搬条矮凳,拿出语文课本在堂屋里读书。当他读到“燕子堆窝一口口泥”时,姐姐说:“读错了!应该是燕子垒窝一口口泥,你读石灰字。”
就是读“堆窝”,我老师教的,济济毫不示弱。
就是读“垒窝”,我也是老师教的。姐姐更是据理力争,得理不饶人。
俩姐弟一声比一声高,争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
最后只好去厨房,把正在剁猪菜的母亲喊来当裁判定夺。母亲听俩姐弟各自重读了一遍,想了想说,应该读“燕子垒窝一口口泥”才对头。姐姐拍手称快,济济垂头丧气,像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心里还是老大的不服,直到学校问了老师后才不得不认输。
转眼又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
一天,天刚蒙蒙亮,远处的山峦朦朦胧胧若隐若现,白纱般的薄雾轻柔地飘荡在山间,屋前屋后到处是一片热烈绽放的油菜花。正是“春眠不觉晓”睡早觉的好天气。
厨房里早就升了炊烟,那是母亲在忙碌着准备早饭。济济已搬出板凳,在壁脚读书了。
“读书要大声点,不要像个蚊子在嗡嗡叫。”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大声嚷着。
读书声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小鸟鸦在树上呱呱呱地叫。”
他母亲听了说,只有乌鸦才“呱呱呱”叫,冇听见港“鸟鸦”呱呱呱叫。
姐姐把头伸过来,用手指着书上的“乌”字说:“你专门读白眼字,你看这里面没有一点,是个’乌‘字,不是‘鸟‘字。你的眼睛冒呷油?”济济这才看清里面确实少一点,便哑口无言了。
半文盲老师
济老师的父亲小时候由于姊妹多,家里又没什么经济来源,仅靠济老师的爷爷打点草鞋卖。所以他父亲读了一年私塾就辍学了,实属半文盲一个。
为了有口饭吃,父亲几岁就开始帮家里和邻居,卖草鞋挣点油盐钱,一双草鞋卖一毛钱,自己得一分钱的利润。
他父亲块头不大、个子不高。一生勤劳节俭,为人温和忠厚、待人友好和善,一双慈祥的眼睛总是笑眯眯的,从未打骂过儿女。周围邻居不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到他家来串门、聊天......
他父亲一直靠做小生意养家糊口。长年累月、单枪匹马挑着一担箩筐,买点针头线脑、一品红等日常生活用品,奔波辗转在乡间小道上,一般走那些偏僻的、交通不便的三、四、五区,常常一走就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一年呆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
那是寒冬腊月的一个傍晚。天寒地冻、北风呼啸,树木变成了玉树琼枝,路面结了一层“光油沟”冰。人走在上面稍不留神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济济四姊妹这时都挤在屋里围成一圈“烤牛草火”,烤暖了正准备上床睡觉。那时候没钱买木炭烤火,电火、空调、暖气更是闻所未闻。实在冷得受不住了,烧点稻草烤火,俗称“烤牛草火”。
那时粮食严重缺乏,一天只吃两餐饭,一般情况下是没有晚饭吃的。就在他们烤完火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堂屋门“吱呀”一声,随着一股冷风涌进,他父亲回来了。
只见他头上、身上结了一层白白的霜,箩筐索子也冻成了冰棍,足足有拇指粗。也不知道他一路是怎样走回家的。
“济济,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他父亲箩筐还没放稳,就迫不及待地说。
大家以为有好吃的,喜出望外,雀跃着一窝蜂似地围了拢来。姐姐和弟妹一看父亲从箩筐里拿出一卷旧报纸,大失所望,耷拉脑袋和眼皮儿,悻悻地上床睡觉。
他父亲对济济说:“我给你带来好多练毛笔字的旧报纸。你每天都要好好练字,不要舍不得用纸,练完了我再给你带回来就是。一笔漂亮的好字是一个读书人的招牌。把字练好了,将来家族里写对联,办起红白喜事来,就不用求人了。”
从此,济济每天放学回家,除帮家里干活外,就钻进家香(神龛)后面的书房兼卧室里埋头练字。
报纸写完了一叠又一叠。他父亲当他的后勤部长,源源不断地给他提供旧报纸、笔、墨等。
一天,他父亲看了他练的厚厚一叠字后笑眯眯地说:“比以前强多了。但俗话说‘字怕上壁’,要贴在墙上看着好,才准得数。”
“响鼓不用重捶。” 听了父亲的话,济济以后每次写完字,都要贴到墙上看,对照字帖找差距,找不足。反复练习,反复对比。
通过几年刻苦练习,济济的字终于可以写对联,上壁见天日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济济开始上初中了。一天,他父亲来到他书房,一边看他练字,一边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一个人不能单纯练字,还要多学些文化知识才行,不能成为一支铁笔,练成一支铁笔,文化知识跟不上也没多大出息。只有学问高了,跳出了农门,要像某某一样,成为公家的人,娶媳妇时人家姑娘家连彩礼都不要......”
他父亲的话深深地刻在了济济的脑海里。
整个中学时期,他把重心转移到功课上,数、理、化成绩一直在年级拔尖,成为大队和公社屈指可数的文化人。
济济高中一毕业,就被推荐当上了村里的民办教师。
每次上了课回来,济济一如既往地进书房看书练字。
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虽然己经夜幕降临,但是酷暑难消。屋里更是像蒸茏一样闷热得呆不住,他父亲搬了条竹椅到屋门口马路边,把济济也叫上一起纳凉。
随着一股股清凉新鲜的山风吹来,人也感到惬意多了。他父亲微笑着对济济说:“你现在当老师了,算是文化人了。我出个上联,你来对下联吧!‘闭门求学’的下联是什么?”
济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胡乱应付几句,哪里对得上号。只好眼巴巴地望着父亲给出答案。
“其学无用。”他父亲慢条斯理地把答案讲出来。接着又说:“你放了学后,不要把自己老关在房里,要多去参加大队一些活动才行,不然你读了一肚子书也不起作用。”
父亲的话如醍醐灌顶,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存在的缺陷和不足。
从此后他除了教书,还积极参加集体活动。如给大队写标语;参予修建学校的施工设计;担任大队的宣传队长,带领宣传队到周边村子巡回演出。
村里人赞美声不绝于耳,他们羡慕地说:“石妹子(他母亲的名字)一辈子老实得疼,只晓得勾起脑壳做事,想不到却生了个能干的儿子。”他父亲也笑眯眯地逢人就讲:“我家也有个上台唱戏的了。”
济济在几年的社会实践中,经受了风雨的洗礼,迅速地成长起来,长成了出类拔萃的“别人家”的孩子。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的。1976年上面给大队分来一个上大学的名额,济济在众多的回乡青年中脱颖而出,大队推荐他上了湖南师范大学深造。终于实现了他父母亲的夙愿,跳出了农门,成为了公家的人......
岁月悠悠,物是人非。他的父母亲早已静静地躺在故乡的山坡上。在求学、成长时期,文盲母亲和半文盲父亲的谆谆教诲,永远定格在济济的记忆深处。

作者简介:李巧艺 湖南省城步县作协会员。散文多次在《苗岭文艺》《中国城步网》巜新花》《小学生作文辅导》巜文萃报》等刊物发表,《搬家》获全国散文大奖赛三等奖。联系电话:131871785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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