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菊部无言(10)
菊部无言(10)
玉璇玑
菊部可以无言门,但菊部不能无言腔,言派传人本就少,师资严重不足,据说还特别地难唱难拉,唱不好还格外难听。那学的人就更少,虽然刘教授任先生都在勤勤恳恳地诲人不倦,可比别的流派,太不够了。(有这种危险的倒不止言派一个,整个京剧都处于需要拯救的边缘。)小言老板唱得像不像老言派先两说着,他可是他爷爷的亲孙子不假吧,总不能光练他师哥自己不出手哇。兴朋兴朋,兴字是怎么讲的,你中兴了言派,就是为了让它跟湘云说的一样“后事终无继”吗?听说十几二十年前收过一半个徒弟,现在也没音信了。我给上海的网友一直说,让他们劝言兴朋广收门徒,虾兄说“这是不行地,小言就是这么个唯我独尊的人,他只指点一下唱言派的人从来不收弟子。他曾经说‘学言派不能学我’,哎,说的多好啊。”说的是好,但他唱的就算非言非马,那也是很好听的一种声音吧,没人学不可惜么?我们也没指望让他真像戏校老师一样手把手地教,梨园行里不是最讲究师承名分吗,拜过和没拜过可差得大啦,他怎么说都是无可争议的言门代表人物,这三个头不给他磕下去,怎么让别人再提“言归正传”这几个字?他是不是想让所有学他的人都无奈地做陈大濩先生啊。唉,我都忍不住嘲笑自己:我比言君小三十岁,这个脑袋瓜却像从比他老三百年的地底下挖出来的。言君为人洒脱云淡风轻,我所喋喋不休的这些俗事,恐怕早已不在他的挂怀之中。青衣姐说他“倘若也和梨园诸生一样,那就不是小言了。”可对于很多喜欢他喜欢到在大街上看到有人长得略有几分像他的人都激动的言迷来说,是遗憾。(突然明白为什么程四爷出国那阵子新先生红得那么快啦。)还有阎一川先生,也好好找几块璞玉雕琢一下吧,不然以后能唱的人有了,能拉的人又没啦。
言兴朋要真收徒弟,估计很难找到可心儿的,别的不说,长相气质略差上一点儿,你看这帮姑娘们答应不答应?而且还要有文人气质有贵气,这个,三代才能出一贵族,余等祖上尽是八辈儿贫农,哪有这许多倒腾杮子卖年糕的“杮”家子弟?爹妈给生得丑了生得凶了不行,生得漂亮书念的少还不行。当他的徒弟也委曲大啦,不出色就不用说了,唱得再好再有特色诸君恐怕也要以一个“像”字来框他,很多名角儿的弟子都曾有过这种遭遇吧。要我看还是他自己养活一个,像他的概率会比较大——这句话,果然是再废也没有了。言伯伯真是奇人,认真算起来,他在京剧界仅仅十年,尚不及叔岩大师,可竟有如此成绩;他给我们留下的音像资料比十八张半也多得有限,居然能让大家捧他的热情维持十年不散,尚且不断引诱我这等初来乍到小丸子入他“二曹”网中——你瞅他写的,新世纪京剧追星族队伍必将不断壮大,他是对他从事的艺术有信心啊,还是从他自己有信心啊,我倒还不算追星族,不过想知道一下答案。他表演上过人的天赋得益于哪里,因为遗传和家庭环境吗。就看他在电视剧里的表演,这是个多么“灵”的演员啊!这一辈儿里,玩意儿比他好的不少,但能够演得那么动情并且能以情入声到如此不着痕迹的,比较难得——我不会听戏,看看表情听听“感情”还有兴趣。看他看得也不多,但这是他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也许他沾了新编戏剧本情节合理动人的光,也许正是他的非科班出身让他不像京朝会被诸多规范所宥,他不是最最优秀的,更不是最最规矩的,可他是独特的。
他留下了“二曹”绝唱,如冬皇的两场搜救,我们之所以怀念冬皇,神话她到这样的程度,除了她本身的优异,“日日思君不见君”也是重要的原因。活在我们心里的,永远是那二日的天簌,永远是年轻时色艺双绝的小冬。汉武帝李夫人至死也不肯让丈夫见自己最后一面,因为她明白,她儿子的地位、弟兄的尊荣都来自她的绝世容貌,若被薄幸之君夫见到她的形销骨立,什么昔日恩情啊,一定尽数被厌恶所代替,那亲人日后岂不无所依傍?这个聪明无奈令人心酸的女子呵。言伯伯近日的剧照上,还是那样一个精神十足的四郞,依旧是玉树临风的孔明,但台下呢,他怎么可能永远是霑儿?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名伶亦然。可大爷你不会已经到了李夫人的地步吧(我……先抽自己一下),便真如此,你就当大家都无情无意得和刘彻一般?——说说罢了,男性演员,特别是老生演员,五十余岁是黄金的年代,什么年老色衰,他若想复出,绝对不是应该考虑的问题。我前面既然已经说了愿意看他过自自在在的日子,也就没盼着他年过半百再做歌郞,不过觉得大家盼他盼得实在辛苦,忍不住感叹几句。哎,小言大爷,我是真的羡慕你啊,老有人肯对你这么好,能不能教教我,做万人迷的秘诀是什么?
我是真挺喜欢这个小言老板的,为言门也好为曹侯也好,为他的个人魅力也好——不这样说上一句怎对得起自视甚高的他?哈哈。每次到了宫观寺庙之类的地方深深下拜,第一个愿总是这样许的:“愿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一切都好,不管是认得我还是不认得我的,祝他们平安。”(之所以不一个个说是因为爱我的人太多了,我爱的人也太多了,汗~~~~)而那一天,在关帝庙,特别为小言老板和言迷们许了两个愿:祝他全家康泰,祝你们一切如愿。听说言先生仍在上海,不知他当沪上寓公当得怎么样,我们,不过是想让您多做一些使我们能够知晓您还康健的事情罢了。一青伯伯啊,小言大爷!我在这里妄加揣度胡言乱语,不过想真正明白您的这番苦心,而您若能明白大家这番苦意,又令我可喜;这番苦意不知将来如何,又令我可悲…… 忍不住要问侯怹老人家一句:我问他好来,他可好?再问他安宁,愿他安宁。三餐茶饭,谁人造?衣衫破了,哪个缝……
我因偶然的际遇来到此处,与诸位结下一段戏缘,不知道我可以在这里待多久,也不知道我已经大家缘深还是缘浅……我从来是个爱随大流的人,既然大家迷言,我亦不肯趋于人后,于是写下此一篇小文做纪念,如果以后我不在了,若有人还能想起我时说一句“就那个灌盐水灌到自己呛死的家伙啊。”我亦十分感激了!
哎呀,好写啊好写——这两天除了睡觉听戏灌水,然后就剩下打字了。喜欢言派很久,注意关于言家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也很久,借小言的东风,一起规整规整,平时我估计这些个玩意儿是没人看的,借他一点名人效应的光,说不定有人不幸点开此贴大呼上当吧。我不是顾曲家也非捧角家,于文史上也并无造诣,所有的一切,只是外行眼里的热闹,真正的内行们,您们别挑理。
那天问文澜“你们为什么管辛宝达老爷子叫宝宝?”她说你和他很熟吗?怎么称呼老爷子。我说我当然没那个福气和他很熟啦,只是这不是尊称嘛,再说我也实在有个喜欢不拿着自己当外人的毛病。但也不是爱瞎套近乎,讲话的习惯而已,有什么不恭敬之处就多原谅,我的心意都是好的啊。
我这个人平时就比较罗嗦,虽然明白敏于行而讷于言的道理,也知道言多必失,可既然菊部都无言了,我再不多言一点点,那以后大家炒菜可都撂什么呢?
突然发现我怎么括了那么多的括号啊——太喜欢说三道四,边说边评,都成评书喽。
大隐于巿,言君居于沪上一隅,诸位求之而不得,于是发起一场轰轰烈烈“讨袁”的二次革命——错啦,是“找言”“找言”。小妹不但身陷江北无法南下相助,就算去了,估计就我这眼神儿,加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近年来不扮戏的他已经出落成何等的花容月貌了,言伯伯就打我身边儿过去,我怕是也未必认得出。只好信笔写些文字,充作浦江两岸友人的战斗檄文吧。 (连载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