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吕夷简和范仲淹的较量
来源：齐鲁晚报
最近,随着电视剧《清平乐》的热播,宋仁宗时期两大名臣吕夷简和范仲淹之间的恩怨,也渐渐为人所知。
看历史最忌“脸谱化”。我们都知道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大宋的苍生操碎了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与他政见相左的吕夷简就是个奸佞。事实上,透过《宋史》《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史料,我们不难发现,两人交恶的主要原因是“为官之道”理念的不同。
之所以有这种不同,与两人的出身有关。首先说一下范仲淹,虽然《宋史》上说,范仲淹的先祖是唐朝的宰相范履冰,但是他的童年没有一点“名人之后”的样子。范仲淹两岁时,父亲离开了人世,又因母亲不是正室,在父亲尸骨未寒之际,他不得不和母亲背井离乡,从苏州来到邹平,依附在一户朱姓人家生活。苦涩的童年,教会了范仲淹奋斗的重要,清贫的生活,告诉了范仲淹做事要务实,“奋斗”“务实”成了范仲淹的为官准则,即便此后他官居宰执,也没有改变。
反观吕夷简,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他的伯父是太宗朝的名臣吕蒙正,曾三度为相,权倾朝野。吕夷简的父亲也担任过光禄寺丞一职。可以说,生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吕夷简,从小便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而在仕宦之家的成长环境,又让他自幼便掌握了“察言观色”的技能。当“务实”的范仲淹碰到“圆滑”的吕夷简,双方发生矛盾,也就不难理解了。
双方第一次较量,是围绕一个女人展开的。这个女人是宋仁宗赵祯的皇后。这位郭皇后脾气很暴,经常阻止丈夫宠幸别的女人。
宋仁宗最宠爱的女子有两位,一个姓尚,一个姓杨。仁宗皇帝对两人的宠爱达到了无可复加的程度,经常留宿在二人的宫中。时间一长,独守空房的郭皇后受不了了,在某一个寒冷的夜里,她闯进了两位美人的寝宫。其实这种事此前她做过很多次,也都成功了。郭皇后却忘了,原先有刘太后撑腰,在她面前,甚至连宋仁宗都不敢说一个“不”字,更不用说宫中的嫔妃了,如今刘太后已经宾天,嫔妃们没有理由再害怕郭皇后。于是尚美人反击了,不仅语气不恭,而且还带着讽刺。郭皇后愣了,她扑了上去,准备打尚美人一巴掌。宋仁宗一看郭皇后要动粗,马上扑到尚美人的身前,结果这一巴掌,就打在了皇帝的脖子上。这让宋仁宗怒不可遏,他直接去了政事堂,找到了正在值班的吕夷简,问问这位帝国的宰相该怎么办。吕夷简仔细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后,清晰地做出了回答——废了她。
事实上,吕夷简给出这个答案并不奇怪。在刘太后刚死不久的清算大会上,他便因郭皇后的一句话,从中央贬到了地方,从那以后,他便记恨上了这位中宫皇后。更为关键的是,吕夷简现在的职位是副相,他如果想再进一步,必须要建立“不世奇功”,倘若能借此把皇后废掉,不仅拔除了眼中钉,还能与皇帝的关系更进一步,这都对以后的升迁大有裨益。
在吕夷简的主导下,一场声势浩大的“废后运动”就此展开,理由是郭皇后不仅“嫉妒”而且“无子”,被废可谓“合情合理”。不过,士大夫们并不这么认为,特别是右司谏范仲淹,他与御史中丞孔道辅进行商量之后,决定率领台谏官前往皇宫进行死谏,希望宋仁宗能够收回成命。
不过,宋仁宗早就得知了范仲淹等人的行动,他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推到了吕夷简身上,自己则对群臣避而不见。范仲淹等人便来到政事堂,正巧还是吕夷简值班,范仲淹、孔道辅等人快步走上前去,质问吕夷简道:“人臣之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吕夷简明显被台谏官的气势“压住了”,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废后自有故事”。范仲淹听后大怒,说没错,此前光武帝是废过郭后,那是他一生的污点,“自余废后,皆前世昏君所为”。
听到此,吕夷简沉默了,他说,这些话你们明天给皇帝说去吧。范仲淹等人听罢,只得告辞。接着吕夷简找到了宋仁宗,希望把所有的台谏官都贬逐,这也正合宋仁宗的意思,于是范仲淹便被贬到了睦州。在去睦州的路上,范仲淹明白了吕夷简所使用的“韬晦之计”,他也就此暗下决心,非要把吕夷简从朝堂铲除不可。
范仲淹在地方上治水有功,很快又被调回了京城,他的新官职是天章阁待制,简单来说就是做皇帝的跟班。对于他来说,扳倒吕夷简才是第一位的,经常得见皇帝,无疑可以更快地扳倒这个“死敌”。
从职责来说,范仲淹可谓“尽职尽责”,每日都可以与宋仁宗见面,时常能够就政事发表自己的意见,这让范仲淹乐此不疲。当然,谈论的焦点主要还是集中在吕夷简身上。
不过,稍微想想也能清楚,范仲淹是不会称赞吕夷简的。吕夷简便找了个机会,派人对范仲淹说,你就是个待制,说白了就是个侍从,没事别乱发表意见。范仲淹听到这个“警告”之后只是淡然一笑,说:“论思政侍臣职,余不敢勉。”言下之意便是,我向皇帝进言,是职责之内的事儿,首相大人就不要操心了。
自此,吕夷简意识到,不能再让范仲淹待在宋仁宗身边了。在一次朝会上,他提出像范仲淹这样的大才子,应该去做开封府尹,那里才是他施展才能的空间。吕夷简此举有两个用意,其一,将范仲淹从皇帝身边赶走。其二,开封府作为首府,管理的事情可谓千头万绪,稍不留神就可能出错,到时候吕夷简便有理由打击范仲淹了。
范仲淹怎能不知吕夷简的用意,他到开封后一边整顿开封事务,另一边拿出了对付吕夷简的杀手锏——《百官图》。这是范仲淹精心绘制的,详细记载了吕夷简当政之后,文武百官的升、迁、降、谪之路的列表。其中一一指明了,哪些官员的升迁是正常的,哪些又是吕夷简操控的。此外,他还写了一篇奏疏,里面痛斥了吕夷简的种种作为。范仲淹深信,凭借这一图一疏,吕夷简必倒台。
但是,事实却让范仲淹目瞪口呆,倒的人并不是吕夷简,而是他自己。据说,吕夷简用了十二个字就化解了范仲淹的进攻——“越职言事、荐引朋党、离间君臣”。可以说,吕夷简的这十二个字非常狠,直指宋仁宗心中的忧惧——“朋党乱国”。范仲淹被再次贬出京城,去饶州当地方官。
不过,正如前文所说,两人之间的矛盾,只是“为官之道”不同而已,他们相互之间还是很佩服对方的。几年后,宋夏战事再起,吕夷简举荐范仲淹出任宋军统帅,于是才有了“军中有一范,西贼为之惊破胆”的神话。事后,范仲淹专门谢过吕夷简:“先前因为公事触犯相公,没想到相公竟然这样奖励提拔我。”吕夷简笑着说:“我怎么敢再对过去的事念念不忘呢!”两人相视一笑,数十年的恩仇就此尽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