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非:作为马匹呼唤骑手的古城
作为马匹呼唤骑手的古城
文/晏 非
看起来,古城不像是一个名词,倒像是一个动词。
这个动词,借助沙土和砖石,砌起了一段又一段城墙,也积淀了一段又一段历史。把城墙与历史连起来的,是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也是悲欢离合,流年往昔。那一条条街道,一座座牌楼,一个个商号货栈,一片片民居里巷,既是亲历者、见证者,也是记录者、追忆者。
忻州古城始建于东汉,与她同时代稍前稍后动工的有苏巴什古城、吴姑古城、荆州古城、卢龙古城等,还有被称为永恒之城的东罗马帝国的“君士坦丁堡古城”。曾修筑这些古城的工匠们活着时大抵无缘相识,希望我的这一发现能够使他们解开生死桎梏,穿越空间束缚,相逢于深林密涧,一起交流中西营造技法,比拼演绎独门绝活,我的耳畔仿佛响起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状若水流激石之声。
当忻州古城卓然立于乱世之际,庞贝古城已于136年前毁于维苏威火山大爆发,庞贝真的就像一枚无助的贝壳被神秘地掩埋掉了。那时的忻州人也无从预知,强盛的楼兰古城将于415年后突然消失,楼兰仿若一个古老的字谜给后人留下了无尽猜想。
我愿意把目光拉近些,虽然有些于心不忍。就在忻州启动古城保护前一年,离我们最近的2016年岁末,有着4000多年历史的阿勒颇古城毁于战火,从网上一张张前后对比的照片看,可谓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天灾也许难以避免,战火则是切肤之敌,我家乡的保德古城就是被日寇付之一炬的,但敌人显然还不止于此,那是什么呢?人们站在城上往往能够看清城外的敌人,却很难守在城里看清盘踞于内心的敌人。这也就是阳明先生所说的“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不得不说,当初人们建造古城,附丽于古城,徜徉于古城,应该是古城最好的朋友,甚至亲戚,但随着城门的闭合,人的闭合也会溢满起来,这就为古城的衰败埋下了伏笔。
很早时分,大约春秋末期,《左传》就试图为永恒之城开出八字良方:“民保于城,城保于德”。在我看来,这个著名的药方,诞生于鲁哀公七年(公元前488年),比起保德宋淳化四年(公元993年)建城、宋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改名,从时间上要早了一千多年,因此,很难勉强考证说这个药方是保德古城的专属标签,实际上它应该是包括忻州古城在内的一切古城的普适标签。察言观行,当人们翻阅斑驳泛黄的地方志,习惯从中找寻过往的兴奋时,更应仔细考量一番,在那些古城里,“民保于城,城保于德”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得到了落实。
我不由得再次打量起眼前这位朋友。她是一位老朋友,也是一位新朋友。她是崭新的,流光溢彩的,不再是蓬头垢面的,哀伤悲戚的。她在岁月的风尘中张望,是否有过一丝惶恐,面对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
而我欢呼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在我看来,古城的新生,既来自于看起来很像古城的那部分,也来自于看起来不太像古城的那部分,兼容并蓄理应成为古城上空那轮最为荣耀的明月。再大的古城也有边界,而人的心灵是没有边界的。
那末,来来往往就应该是古城的日常。这日常,既在随意游走之间,也在万千思绪之中;既是舌尖美味,也是人生况味。说到日常,或许,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个古城。古城就在我们的脊背上,就在我们的生命里,血与泪并淌,痛与欢同在,我们要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来路,抬头望一望远方,才会走得更加清醒和坚定。
荷马史诗使特洛伊成为一座传奇的古城,忻州古城的史诗在哪里?我们期待着,就像马匹呼唤着彪悍的骑手,飓风找寻着阔大的翅膀。
2021.7.10上午
晏非,男,后口语诗人,新诗典诗人。在《诗选刊》《青年文学》《山西文学》《黄河》等刊物发表诗作。2018年8月起,矢志创作口语诗,诗作《喷子》《口头生死状》入选《新世纪诗典(第八季)》《2019年中国口语诗年鉴》等权威选本。出版有《诗赋撷萃——历代咏忻诗文选》《保德史料补遗》(上、下),自编有诗集《喷子》《刀片》和《保德史料补遗续编》(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