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散文天地 · 叶奔‖总第1061期

叶奔

文/余国良（湖北）

叶的理想是奔走天下，去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于是它在奔走天下前，竭尽全力报答哺育它长大的树。

它为树吸收，为树蒸腾，为树护花，为树遮风蔽雨，为树抵挡烈日，直到护卫树的果实成熟了，沉甸甸地挂在树的枝头，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天，叶对树说：“我想奔走天下，到外面去看看，行吗？”树说：“你走，我放！”叶知道树是爱它的，真爱，才会对自己的儿女放手！树忍痛割爱，叶反而有些依依不舍。

那是一个难忘的清晨，刚刚还天高云淡，突然却刮起了一场罕见的狂风。

它怒吼着呼啸而来，挥舞着那把无情的大剪刀，活生生地把叶从树上剪了下来，并大声呼喊着：“张开你的翅膀！”瞬间，叶好像变成了蝴蝶，回首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树，就飞了起来！

叶旋转着跳起了蝶舞，真乃是呼啸狂风语，“蝶舞相随去”，初出茅庐的新鲜感和积蓄已久的锐气，使叶劲头十足。

叶铆足了劲上下翻飞着，像鏖战蓝天的战机，呼啸而来，隐形而去，既像迎战，又像避敌，瞅准时机，就横穿斜插，毫不害怕。叶一边奋力飞舞着，一边自我欣赏着舞姿，它第一次这么自由自在尽情地飞舞，好不洋洋自得。

过了一会儿，狂风急速地旋转起来，叶随之也更换了舞姿，由上下翻飞变成了疯狂的旋舞。

它就像一个陀螺，在旋风中急速地转着圈儿，越转越快，越快圈儿中间的旋涡越深，吸力越强。很快旋涡就变成了一只张着大口的巨兽，拼命地吸食着地面上的一切杂物，尘土、沙石、纸片、果核、塑料袋、各种植物的种籽，还有叶氏家族众多兄弟姐妹，和叶一起扶摇而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根巨大乌黑的风柱，快速旋转着向上延伸、延伸，直指蓝天。

叶的旋舞也随之达到了疯狂的程度，那快速舞动的身姿渐渐模糊，影影绰绰地似乎和风柱融为了一体，高速旋转着飞升、飞升。这态势确能使人产生一种“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感觉。

风柱越旋越快，越升越高，眼看就靠近了空中重重叠叠的乌云。此时，叶借着风柱旋转的力度，不顾一切地冲在风柱的前端，大有一种“天柱一尖凌碧落”的气势，希望能借机攀上天庭，看看天上究竟是什么样子。谁知这乌黑的云块如同柔软的棉花一般，怎样冲击，它丝毫也不为所动，仍然是“洞门千仞锁云雷”。

不仅如此，四面八方的云块似乎也有了心灵感应，纷纷赶来，熙熙攘攘地一层层堆砌起来，重重叠叠地向风柱重压下来。“黑云压城城欲摧”，何况这叶们与气流拼凑起来的风柱，又如何支撑得住，看来随时都有轰然倒塌的可能！

怎么办？冲得进就冲，冲不进就跑，师法自然，向来如此，风柱早就习惯了，当然不会硬顶。

它立刻变形成一股旋风的激流，在天与地的空隙中，侧着身旋转着向前突进，以期寻找新的风口。

风柱变旋流，一路上风鸣叶舞，尘土飞扬，横冲直撞，吼叫呼呼，直闹了个天昏地暗，白日无光。它还是那么耀武扬威，还是那么不可一世，还是那么尽情地显摆自己。

行船不会一帆风顺，奔走也会遇到深壑高峰。可不是吗？你看这一览无余的平地，突然就冒出了一片拔地而起的山峰，抬眼望去，一峰高过一峰，重峦叠嶂，巍峨挺拔，危乎高哉，好些峰峦还半截插在云端中。

如何应对？叶借风力沿着山峰急速飘飞，似乎在寻找风口。片刻之后，叶与风的旋流就像当年共工怒触不周山一样，奋力向山峰拦腰撞去，希望出现“天柱折，地维绝”的结果，但希望变成了失望；只听得峰穴鸣响，山峰却岿然不动。

失望不是绝望，有阻碍就会有办法。

“嘀——哇——”一只山鹰飞来了，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一展翅就从两个山峰相隔的空隙中飞走了！

不知是上天的指引，还是山鹰的启示，风来不及知会叶，就随影相随地钻进了山谷。叶随风飘飞，耳听呼呼风声，眼观群山美景，倒也乐在其中。

不知这是东岳泰山，还是神山昆仑，山连着山，峰跟着峰，连绵起伏，纵横蜿蜒，犹如长龙翩翩起舞，腾挪跳跃，扭曲起伏，连绵不断；又如部队整队行军，峰如巨人，比肩而立，峰挨着峰，重重叠叠，连绵跟进，气势磅礴，威武向前。

更神奇的是在这崇山峻岭之间，居然有一个波光闪耀的大湖，宛如一面明亮的宝镜，镶嵌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之中。

湖面上平静而闪亮，几条游鱼悠闲地浮在水面上，似游非游，半浮半沉，就像在光滑的绸缎上面平添了一幅美丽的游鱼图。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水鸟，急匆匆地从水面一掠而过，是逃避天敌，还是觅食而归，不得而知，惊得这游鱼像射箭一样四散逃窜，一眨眼，全都钻进水里没影儿了。

接着，又有几只水鸟从湖心岛上起飞，边飞边啾啾地叫着，似乎在迎接这只匆匆归家的水鸟，接到它后似乎特别地高兴，前呼后拥地簇拥着它回到了岛上的巢中，整个湖面上就立刻安静了。

当年刘禹锡写过一首《望洞庭》的诗，诗曰：“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遥望洞庭山水翠，碧玉盘里一青螺。”那湖光山色，那镜中青螺，那在诗中没现身的水鸟，与此处光景，真是太相似了。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到处都留下了惊人相似的杰作！

叶与风不是诗人，它们不会在这里流连忘返，追寻那感人的诗情画意，只匆匆在这湖面上留下了美丽的倩影，就急急地离开了；因为前面还有无限风光和艰难险阻在等着它们。

越过一道道山梁，穿过一个个峡谷，前方豁然开朗。啊！好一片汪洋大海！

叶从来没见过海，显得异常地兴奋。它第一次奔走于外面的世界，不懂得海的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就随风飞入了海的上空。

这海可真是辽阔，烟波浩淼，水天相接，一望无际，俯视海面，就像整个乾坤都浮在这一片汪洋大海中。

此时的海很安静，就像一个沉吟的诗人，叶与风飘飞在它的上空，它除了微微皱了皱眉头外，就沉默不语了！倒是几朵漂浮在水面上的落花，碰面后相互咧咧嘴微微笑了笑，似乎是老朋友见面打打招呼，而后就各自漂走了；当然也为海添了一点点妩媚与生机。

对于海的不快，叶与风好像并没放在心上，它们希望尽快飞越海洋，环游整个世界，故而就以更快的速度飘飞在海面上；于是呼呼之声较前好像更响了一些，并不小心把一些尘土砂石等杂物撒落在海中。

海纳百川，但也爱干净；欢迎朋友，不等于容忍放肆与挑衅！

海可生气了，它先是用礁石的空穴发出咕咕咕的警告声，接着就喧哗着卷起了滚滚海浪，汹涌澎湃地直追空中的叶与风。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叶与风虽然不害怕海浪，似乎也不想惹麻烦，面对海的进攻，并不还击，只旋转着身体灵活地躲避着海浪的锋芒。它们在浪峰中时而左冲右突，时而腾空而起，时而回旋穿插，尽量躲避着浪，不与它发生正面冲突。

海浪可不吃这一套，它来势汹汹，张牙舞爪，龙腾虎跃般上蹿下跳，还不时发出滚雷般的轰鸣，气冲冲地追着它们兴师问罪。

叶与风再也忍不住了，它们聚集了海浪翻腾激发出来的强大气流，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风，大声呼啸着冲向海浪。

海更怒了，咆哮着掀起更高的浪峰追逐着叶与风，大有一举将其抓住，使其彻底消失的意味。

叶与风开始反击了，它们高昂着头，飞速旋转着冲向了浪峰。刹那间，旋风就像长了千万只强劲的手，一起发力向浪峰抨击，啪！啪！啪！拼命地捶打着浪，嗖！嗖！嗖！使劲地撕扯着浪，叶和其它杂物也飞旋其中，翻滚着呼呼地呐喊助威，瞄准机会还向浪峰发射叶镖和飞石。

在反击面前，一向在海洋里称王称霸的浪怎肯低头？它霍地腾空而起，从浪峰上伸出无数条雪白的触角，卷曲着不断地拔高增长，试图一把抓住风头。啊！一招扑空了，可它也绝不气馁！再把卷曲着的触角一齐展开伸长发力，哗！哗！哗！浪与浪撞击着争先恐后涌向空中，企图再次抓住旋风，气势显得十分嚣张。

你看那风卷着浪，浪追着风，喧嚣着、咆哮着，像千军万马一样，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搏斗。一时间，海面变战场，风浪各不让，短兵相接，喧嚷着缠斗在一起。顿时，惊涛骇浪迭起，旋风黑云齐飞，真可谓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风和浪斗了好久，结果是难解难分，直到双方都筋疲力尽。

高潮到了顶点，离低谷就不远了！到了中午，太阳渐渐升到了头顶，它挥舞着光和热之剑，把炙热的气温投射在整个天空与海洋，也投射在风与浪的缠斗之中。

在阳光的强力消融和调解下，风和浪偃旗息鼓了，风悄悄走了，浪一头钻进了海中，海面上又恢复了平静。

叶没有了风，飞不起来了，它也累了，无力地飘落在海面上，只能静静地躺着，看着各种海洋微生物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或把叶当睡榻，或把叶当小舟。叶一概不在乎，总是敞开胸怀，来者不拒；因为叶也需要伙伴与生机，何况这也是一种顺乎自然。

叶就这样荡漾在海面上，天天如此，无论海面上是平静如镜，还是滔天巨浪，它总是这样坚持不懈地飘泊；因为叶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在天上飘飞是一种奔走，在海上漂泊也是一种奔走！

【作者简介】余国良，湖北赤壁人，广州工商学院文学教研室教授、中国教育学会会员、全国语文学习科学专业委员会学术委员、广东省高等学校教学指导委员会语文专业委员会委员，主要从事语文教育、文学写作研究。发表文学作品有《伏笔先生》《趴在窗台上的孩子》《霞落港》《窗外那片枫叶》《陆水河畔的童年》《村后那座山》《鹰颂》等多篇；出版著作有《语文教育论》《语文教育写作论》《中外文化新视野》《比较文学三百篇》等多本（包括独著、合著）；发表文学评论有《两个吝啬鬼典型的心理比较》《丘特切夫与李贺诗歌的艺术感觉》《劳伦斯诗歌的生命主题》《莫言小说创作中变格比喻的研究》等7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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