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滋味
阿巴斯执导过一部电影,叫做《樱桃的滋味》
男主角是一个中年人,他觉得人生不快乐,想自杀。
他想死的体面一些,让人帮忙把自己埋了。
找了好几个人都不同意,最后找到一位老人。
老人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我也想死,黎明时分,我来到一颗樱桃树下,打算上吊,但挂了好几次绳子都不结实,于是我爬到树上系好绳子。
我发现手里有个软软的东西,是樱桃,我就吃了一颗,水分又足,味道又鲜美,于是第二颗、第三颗……
天亮了,看到太阳从天边慢慢升起,我渐渐意识到,多美的太阳、多美的景色,多美的樱桃林啊。
来了一群上学的孩子,让我摇一摇树枝,樱桃纷纷掉落,孩子们抢着樱桃吃。
我觉得很快乐,于是我带了一些樱桃回家了。
我带着自杀的念头出门,带着一些樱桃回家,一颗樱桃救了我的命。
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尝到樱桃的滋味,但大多数人都没有去细细品尝。
早晨,我在小区里散步,不像往常一样,边走边听东西,而是边走边观察这个我住了快十年的家园。
这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小城的清晨,六点钟,还有着夏日的清凉,雨后泥土的芬芳,是最舒服的时候。
已经有不少人早起遛弯,多数是大爷大妈。
年轻一些的,很多是遛狗的。他们应该感谢狗狗,要不怎能享受到早上的美好。
青年人完全没有,熬最晚的夜,睡最懒的觉。
只看到一个小孩儿,在老妈的监督下,练习跳绳。走到第二圈的时候,看到他在练习羽毛球的步伐。走到第三圈的时候,回家了。
这个小男孩挺苗条的,动作也蛮专业,但是他的妈妈挺胖。我在想,如果这个老妈能够和孩子一起锻炼和运动,既以身作则,自己又锻炼受益,是不是会一举多得呢。
我从小身体素质不太好,所以我对于我家娃没有成绩方面特别的要求,但一定要找个项目鼓励他锻炼。
小的时候学习跆拳道,现在跟她妈一起打羽毛球,是不是哪天我也应该一大早上的把他从被窝里薅起来,到楼下跑步去啊。
算了,别那么残忍了,小孩儿睡眠更重要。
1
头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
年轻人都忙着夜宵、K歌、刷剧、玩手机、看欧洲杯,他们是夜晚的精灵。
早上属于老人,是大爷大妈的舞台。
记得有一次去北京,住在雍和宫附近。
头一天晚上到酒店快十二点了,旁边的饭店居然差点没座,年轻的荷尔蒙充斥着夜晚。
第二天我早起去旁边的地坛公园溜达,居然也有那么多人,但是另外一拨人。
两个时间,两处场景,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已步入了老年生活。
可能是昨天刚下过暴雨的缘故,地上很多积水,所以没看到集体跳舞的大妈,看到了各种大爷。
打太极拳的大爷,慢跑的大爷,扫地的大爷,坐着闲聊天的大爷,大多数是遛弯的大爷。
从概率上来说,是不是每个小区都会有那么几个兴趣与众不同的大爷?
年轻人,你可别小瞧了这些卧虎藏龙的大爷,打太极拳、白水写字,那都不是一日之功,就算跑步,有的也可以碾压不少年轻人。
为什么越是岁数大的人,越重视运动?有一个原因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体会到身体的重要性,无病无灾不是期盼来的,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好逸恶劳是人类几十万年的进化基因,是符合人性的,运动是反人性的。
过去的人很难获得食物和能量,但凡有一点时间休息,一定是尽量趴着不动,坐着不如倒着,这样能量消耗最少。
但是当我们进入现代社会之后,可以廉价的摄入大量能量,但人体的基因还不能适应这种快速的变化。
所以,现代人越来越胖,小孩儿也越来越胖。
现代人的主要病症不是缺少能量,而是能量太多带来的。
另一方面,人又是极其短视的动物。没病的时候就胡吃海塞,有病之后临时抱佛脚。
都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但对于年轻人来说,大多数身体没病。跟没毛病、没感受的人谈注意身体健康,就像跟一个一直生活在沙漠中的人谈论大海一样。
无痛就无感。
工作不如意的时候才知道学习的重要,孩子写作业鸡飞狗跳的时候才知道家庭教育的重要,躺在病床上才知道健康的重要……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体检的时候各种异常指标的出现,才让我警醒。管住嘴、迈开腿,挺难的,但是必须去做。
2
为什么是早上?
早上舒缓、安静,没有中午的焦躁,没有夜晚的喧闹。
早上思路清晰,还没有很多信息充斥在头脑中,适合安静的思考。
很多知名企业家,全天都忙忙碌碌,只有早晨那么一段时间,是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黄金时间,他们都会利用这段时间做一些重要的思考和决策。
轻装上阵,随心出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我住的小区旁边有一个公园,是我们的后花园,绕一圈走下来将近六公里。
看到天还是灰蒙蒙的,这几天一直有雨,为了避免大雨突至无处躲避,就在小区里面溜达吧。
路面湿漉漉的,是昨天雨夜哭过的痕迹。
小草也是湿漉漉的,在泥地里扭动着,就像香水挥发棒一样,使得泥土的香气弥散的更浓郁了。
东北的夏日清晨,仍旧清凉,花香鸟语间,有一种春的味道。
这是大自然的恩赐,适合全国人民来避暑纳凉。
夏天东北昼长夜短,早上4点天就亮了,晚上快8点才天黑。所以东北没有南方那么丰富的夜生活,有的是冬季生活,就是“猫冬”。
雨后湿漉漉的空气,和路边摇曳的柳枝,让人恍惚觉得身处一个南方小镇。
路旁间隔着能够看到几棵紫灰色的大树,有另外一种错觉,到秋天了?回来上网查了一下,似乎是紫叶李。
这么错落有致的栽种一定不是随意的,是精心布置的,为了呈现出树木颜色的缤纷多彩。平时没有留心观察,就不会体会到花匠的用心。
路面上散乱着昨天被雨水浇落的树叶,突然听到有扫地的声音,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大爷在扫单元门口的树叶。他一边慢悠悠的扫地,一边和旁边的一个人闲谈。
这大爷估计熟读《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后来在路上看到了专业的环卫员,带着专用的工具,打扫路面上的积水。
我们绕着小区溜达的时候,就从积水旁边绕过。
道路上的水坑可以看见,人生的泥泞却看不见,只有身陷其中才感受个中滋味。
成长的路上,与其期望躲避不期而至的困难与挫折,不如学会两脚沾泥,能够在现实的烂泥地里仍旧勇往直前。
楼下停了一辆送外卖的摩托车,这个小伙一定是住在这儿,就住在我的身边,当我犯懒点外卖的时候,可能就是他给我送来的,得空可能也顺便回家,喝点水,和孩子聊聊天。
我没有见到车的主人,但是一早上看到很多人:
有一老一少两个人跑步,从我身前,到后来从我身后跑过;有个人与我擦肩而过,手里捧着一个小塑料桶,里面装满了泥土;从一个阿姨身边经过,飘过一阵清新的香水味;一个妈妈牵着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儿的手,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准妈妈,还有一对从车上卸下行李的小两口……后来陆陆续续多了一些去上班的同龄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背后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3
生活在别处。
有一篇著名的辞职宣言:“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但是,我们心里总是装着远方,却从来没有认真的体会自己的生活。
难道只有远方才是值得的,身边真实的生活是不重要的?
我走在清晨的小路上,发现自己不知道身边种的是什么树,地里长的是什么花;我不知道脚下的方砖有多少块,我不知道喷泉出水口是什么造型;我听不懂小鸟叽叽喳喳背的是哪一篇课文,我分不清大大小小的狗狗都叫什么名字……
我很少体会当下的生活,我没有细细品尝樱桃的滋味。
记得有一次约熊太行喝酒,我说上午回人大校园看了看,他问我玉兰花开了没?我毫无感觉,挠挠头说没注意啊。他说你回人大了不看花看什么?紧接着我俩异口同声的笑着说:看姑娘。
这就是庸俗的我和新闻才子的差距。
世界上不缺少美,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没文化的人看到美景只会惊叹“卧槽,真NB”,有文化的人就会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但是会背诵几首名家诗词,并不代表就有文化,真正的热爱生活、认真生活的人,才有文化。
草木皆有根,为人岂无情?
现代社会物质欲望至上,技术的进步没有让今人比古人更宁静和谐,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欲望,激发了更大的贪念。
对财富的贪婪、对情欲的贪婪、对权力的贪婪,甚至对信息本身的贪婪。
我们不断的用手机刷刷刷,似乎知道的越来越多,看得越来越远,但是自己的身边却越来越模糊。
互联网让我们和世界的联系更紧密,但是阻隔了我们身体和自然的交流。
邻居都不认识,网友却天南海北。地理属性淡化,人们因兴趣属性而聚合。这是数字时代是宿命。
但是,人不应该只是数字,人的能力在很多方面已经不如人工智能,你还继续把自己数字化,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人之为人,能看、能听、能闻、能触摸、能感受,身边就有无数的精彩,等待你的发现和探索。
康德一辈子都没有离开小镇葛底斯堡,世界再大,也没有他头顶的星空广阔。
生活在别处,你就成了别人。
打游戏的时候,你就在别处;刷视频的时候,你就在别处;看八卦的时候,你关心的就是别人……
身在此处,心在远方。
张小娴在小说《荷包里的单人床》里有这样一段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现在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看着你,而你看着手机。
放下手机,穿上运动鞋,和爱人和孩子,出去走一走,吹吹小风,闻闻花香,走进活生生的生活之中。
4
这不是一篇抒情小文,只是因为这个特别的早上,我有一些真实的感受,想做个记录。
而这,只是个开始,抛砖引玉的开始。
我想发起一个活动,每个人早晨走出去,真正像一个人一样去行走,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身边的每一寸土地。
真实的生活、真实的感受、真实的记录,留下你每天生活的痕迹。
不用生活在别处,身边就可以旅行。
当然,前面说了,一定要是早晨。
每一天的早晨,都是你余生第一天的开始。
你的时间流向哪里,人生就会走向哪里。
这个生活的系列,就叫做早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