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明端：民间收藏露真相 史上名帖见硬伤（下）

民间收藏露真相 史上名帖见硬伤（上）

第一例、唐代怀素《四十二章经》

第二例、宋代苏轼《寒食帖》

第三例、宋代黄庭坚《砥柱铭》

第四例：唐代颜真卿《祭侄文稿》

颜真卿（709－784年）是史上书坛巨匠，是气势磅礴、法度严谨、阳刚挺拔、笔力遒劲的“颜体”楷书创立者。颜真卿擅写楷书、行书为后世留下许多珍贵墨宝。

《祭侄文稿》是颜真卿为其堂侄颜季明而作一篇悼文，唐中期发生“安史之乱”，颜杲卿（颜真卿兄、颜季明父）领军平叛，父子被叛军抓捕杀害，颜季明尸骸仅存首级得以安葬。颜真卿满怀悲愤，握管挥洒，写下名作《祭侄文稿》。后世对《祭侄文稿》褒奖有加，是作者笔凝悲愤，难平心境，动情而作，泣血成文，是涂抹改错，墨迹枯润，刚柔并济，朴拙苍劲的书法名作。这件书帖真迹现收藏于某博物院为镇馆之宝。然而，民间收藏也有一卷《祭侄文稿》，民藏版对比馆藏版，发现馆藏版有多处笔迹摹写痕迹，以下以图片说明（图十一右馆藏版，左民藏版，图中多色划圈提示两版相同文字）。

图十一所示是《祭侄文稿》尾段书法，两版概貌有两点区别：一是布局格式不同，尺幅规格不等，馆藏版纵高28厘米，每列书写10余字，每字见方大约2—3厘米；民藏版纵高65厘米，每列书写5—6字，每字见方大约8—10厘米。二是馆藏版没有作者署名或钤印落款，书法作品署名落款是自古规则，古人摹帖也遵守规矩，摹写帖不署原作者名（造假谋利例外）。民藏版有颜真卿署名。

还需说明民藏版是大字书法，古人书法多见写小楷或3—5厘米见方的字，书写5厘米以上见方称为大字书法，大字书法不是简单的把字写大，在组字与运笔技法方面有所不同，简单的说就是写小字靠悬腕转指，写大字要挥臂动肘，写大字的书技难度要高出写小字书法。

两个版本粗看都有颜真卿行书墨色厚重，浑朴苍穆，筋骨凝练，挥洒自如的特征。但是逐字细察对比，民藏版更显书写流畅，运笔闲熟，精美健秀，技胜一筹。民间有俗语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此道理也适用对艺术作品比较，以下从两版书帖选择相同单字放大对比，依然是懂不懂书法者都能看明白。

图十二是“何、標、郡”三字书迹对比，馆藏版（右图）摹写痕迹清晰可见，“何”字多写一横废笔（右上箭头指处），成因或是横写至端点顿笔准备弯折，发现笔顺应是回锋续接写“口”，无奈此笔写短了，于是另写一笔长横回锋续写“口”，形成多写一横。写“口”字下横笔（下箭头指处）回锋笔划不清，一片模糊。馆藏版“標”字（中右图）也属摹写败笔，上横笔摹写偏右，下“口”字摹写偏左，“口”内笔划一片模糊（红圈及箭头指处）。“郡”字（右下红圈及箭头指处）显露是两笔摹写，首笔墨枯偏右，再以重墨补写。

图十三是《祭侄文稿》书写了七个“尔”字，在此列出其中六个，红圈内是馆藏版“尔”字，蓝圈内是民藏版“尔”字。能看出“尔”有什么不同吗？不同是馆藏版六个“尔”的字迹个个不同，民藏版六个“尔”的字迹基本相同。这是因为馆藏版是照葫芦画瓢，摹写不出个人笔法风格，出现各字各样。民藏版书写类似本人签名，重复多写笔法风格基本一致，是书写习惯固化成为书法风格字字相似，两版“尔”字的差别就、是书写与摹写的笔迹区别。

图十四是两版涂改的笔迹对比，古人书帖涂改十分讲究，画圈删除尽量减小卷面污损保持整洁。馆藏版摹写涂改，没有理解或看懂原作为何涂改。《祭侄文稿》虽是颜真卿情绪化书写难免出错，但所改不是写错了字，而是写好了字句认为用词不适再删除另写，或者说涂改删除的是书写完整的词字。那么摹写者以为写好要删除，无心认真摹写，以随意涂划应付而露出破绽。

上图民藏版（左一）清晰书写的是“那臣拥众不救”，但是许多资料对馆藏版（左二）此句解读是“贼臣拥众不救”，馆藏版首字（图十四左二）写的既不是“那”也不是“贼”，查阅行、草书体“那、贼”两字几十种写法，没有一个像馆藏版所示字形，写的是什么不认识、不知道。问题是上字写的是什么不知道，怎么知道下字是写“臣”呢？书法是按顺序书写，是先写上字再写下字，这是基本常识，只有摹写可以不按顺序书写，无须照应上下字语意，未料一个废弃字不作认真摹写露出破绽。此类摹写错误不是孤例，上图“方凭积善”四字，民藏版（右二）是写好四个字再画圈删去，馆藏版（右一）摹写居然没有耐心，完整写好“善”字，把“善”字摹写的不成字形。假如颜真卿地下有知也会惊咤，微臣疏略，文辞失当故删，而非书“善”差错矣。

以上所举馆藏版错字错笔等低级错误，书法巨匠闭眼写也不会出错，如以情绪悲愤影响书写解释，理由并不充分，书法大师练就成心手合一的功力，心怎么想手怎么写，成为书写动作固化招式，如同高手不看键盘可以敲击打字，馆藏版出现的书写低级错误，只能是看帖摹写手眼不够协调所致，出现败笔再以重墨涂抹遮掩。如对馆藏版字迹认同是大师手笔，是对古代圣贤的侮辱，又怎么解释民藏版是谁书写的，书艺水平何能超越巨匠大师。

第五例：元代邓文原《题伯夷颂诗帖》

邓文原（1258—1328年）书法《题伯夷颂诗帖》，是某院收藏的一件传世珍品，同时民间收藏也有一件《题伯夷颂诗帖》，本例不是说明馆藏与民藏的真假问题，而是说明史上某些名帖不是孤品，或有多种格式多件书帖存在。

邓文原是与元代赵孟頫、鲜于枢齐名的三大书法家之一，文章书法出众，堪称元初文坛泰斗，因其官务在身，故在书坛名气稍逊赵孟頫、鲜于枢两人。邓文原书法笔力苍劲，风骨健壮，规矩峻拔，字体端庄，擅书行、草尤以章草闻名，传世书迹有《临急就章卷》、《家书帖》、《芳草帖》、《跋王羲之雨后帖》等。

《题伯夷颂诗帖》是邓文原代表作之一，所颂伯夷是商末时代人物，因其不逆父命、拒承王位出逃，商灭亡后耻食周粟饿死，后人称颂伯夷的仁义节气，孔子称是“古之贤人”，司马迁编纂《史记》置伯夷为列传之首，唐代文学家韩愈创作散文《伯夷颂》，北宋有思想家、文学家范仲淹小楷正书眷抄《伯夷颂》，后世帝王将相及百余文学、书法名家为伯夷题诗写跋作赋，把伯夷尊为品格高尚的隐士高人，是忠孝仁义的道德典范。当然，也有认为伯夷不是忠贞，而是愚昧，是封建政治价值观的体现。

遗憾是北宋范仲淹小楷正书《伯夷颂》真迹此后下落不明，本世纪初国内某书画鉴赏大师访问台湾，台湾某学者请其鉴赏《伯夷颂》书帖再次露面。邓文原题诗原是写在《伯夷颂》卷后跋文，后被人割离原本独立成帖，这就是邓文原《题伯夷颂诗帖》馆藏版的由来。

图十五右上图为馆藏版，左上图为民藏版，下图为民藏版书帖全貌。两版书帖规格（纵高）相近，馆藏版书写十行，每行九字，民藏版书写十四行，每行六字，两版书写格式、字体大小有所不同，民藏版可见书写笔顺隐迹，排除民藏版或是什么描摹、盗印本之嫌疑。

图十六是选取两版二十余个相同字的笔迹比较，两版书迹具有高度相似性，如说有些差异那就是民藏版书写更规整，笔划更精致，字体更清秀，书艺更娴熟。

邓文原写了两件《题伯夷颂诗帖》，先后写的是那件无从考证，但两件书帖符合邓文原讲究工整、布局规矩的书法风格。笔者所见，邓文原题伯夷颂五言律诗，不可能先写在北宋范仲淹正书《伯夷颂》的书帖后跋，古人在书卷题跋留名，多是社会名望之士受命或应约所为，所写内容即兴而作，随心挥笔，等不得搁笔思考，逐字斟酌。邓文原写跋题诗有十六行八十余字，全诗句式整齐，讲究格律，显然不是现场创作提笔挥就，是备有诗稿抄录，并有匆匆抄录痕迹，如笔划显比民藏版粗拙，惯书工整格式却在第三行忽略了字距一致少写了一字。再看民藏版书帖，显然是以静心怡然之态提笔挥毫，以行楷笔法之技尽显遒美，笔划写的娟细柔媚尽求精致。

两件书帖题诗，馆藏版附随范仲淹《伯夷颂》名气流传后世，记入史册。民藏版独立成帖，隐没社会，较少人知，随着时间远逝，馆藏版《题伯夷颂诗帖》被专家推崇，社会公认，有称是存世孤品。孤品说起因如是情况不明，认识受限尚可理解，那么在当代为了商业利益，有意把孤品说扩大与强化，如是博物馆收藏的，拍卖行拍卖的，权贵名人有货的等，都以存世孤品为幌推高价值，民间发现有同类藏品就称是“假”的，孤品说在文博收藏界沦为打压的棍子或骗局。

本文是依据笔者此前有关文章要点汇集而成，揭示几件历史名帖头戴光环的真实面目，这些实例的意义在于辨识古人书法，研究书迹是重要基础，如是书迹存疑，解惑题跋钤印，考证纸张装裱，或是本末倒置的方法，书法造假惟有书艺功力不能比肩原作，其它方面或能比原作掩饰的更好。

如是把几百年来前人的眼学鉴定经验集合为一句话，就是一处看假全部看假。上述几例书帖，何止一处有疑或假。笔迹对比方法鉴定古书画具有实用性，是大众能够理解看懂的识别方法，审美是大众的天赋，不是少数人的专享，古人书迹写的那个版本好，哪个版本不好，不仅是业内人士看的懂，普通人也能看明白。目前虽有某些科技手段鉴古，但存在某些缺陷影响推广应用，眼学仍然是收藏人士辩识的主要方法。

最后说明本文民藏版书卷是否真迹，尚未得到社会认可，当然社会也没有权威的鉴定机构。如以民藏版佐证馆藏版的真伪是不合逻辑的，只能说馆藏版有什么问题疑点，并以图片公布于众，期望社会与有关部门关注，期待对先贤的历史名帖还原真身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