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门八法1 医学心悟
医门八法
论病之原,以内伤、外感,四字括之。
论病之情,则以寒、热、虚、实、表、里、阴、阳,八字统之。
而论治病之方,则又以汗、和、下、消、吐、清、温、补,八法尽之。
盖一法之中,八法备焉。八法之中,百法备焉。病变虽多,而法归于一。此予数十年来,心领神会,历试而不谬者,尽见于八篇中矣。学人诚熟读而精思之,于以救济苍生,亦未必无小补
论汗法
汗者,散也。经云∶邪在皮毛者,汗而发之是也。又云∶体若燔炭,汗出而散是也。然有当汗不汗误人者,有不当汗而汗误人者。有当汗不可汗,而妄汗之误人者。有当汗不可汗,而又不可以不汗,汗之不得其道以误人者。有当汗而汗之不中其经,不辨其药,知发而不知敛以误人者。是不可以不审也。
何则?风寒初客于人也,头痛发热而恶寒,鼻塞声重而体痛,此皮毛受病,法当汗之,若失时不汗,或汗不如法,以致腠理闭塞,荣卫不通,病邪深入,流传经络者有之,此当汗亦有头痛发热与伤寒同,
而其人倦怠无力,鼻不塞,声不重,脉来虚弱,此内伤元气不足之证;
又有劳心好色,真阴亏损,内热、晡热,脉细数而无力者;
又有伤食病,胸膈满闷吞酸嗳腐,日晡潮热,气口脉紧者;
又有寒痰厥逆,湿淫香港脚,内痈、外痈,瘀血凝积,以及风温、湿温,中暑自汗诸症,皆有寒热,与外感风寒似同而实异,若误汗之,变症百出矣。所谓不当汗而汗者此也。
若夫症在外感应汗之例,而其人脐之左右上下,或有动气,则不可以汗。经云∶动气在右,不可发汗,汗则衄而渴、心烦、饮水即吐。动气在左,不可发汗,汗则头眩、汗不止、筋惕肉 。
动气在上,不可发汗,汗则气上冲,正在心中。动气在下,不可发汗,汗则无汗,心大烦、骨节疼、目运、食入则吐、舌不得前。
又脉沉咽燥,病已入里,汗之则津液越出,大便难而谵语。
又少阴证,但厥无汗,而强发之,则动血,未知从何道出,或从耳目或从口鼻出者,此为下厥上竭,为难治。又少阴中寒,不可发汗,汗则厥逆蜷卧,不能自温也。
又寸脉弱者,不可发汗,汗则亡阳。尺脉弱者,不可发汗,汗则亡阴也。
又诸亡血家不可汗,汗则直视、额上陷。淋家不可汗,汗则便血。疮家不可汗,汗则痉。
又伤寒病在少阳,不可汗,汗则谵妄。又坏病、虚人,及女人经水适来者,皆不可汗,若妄汗之,变症百出矣。所谓当汗不可汗,而妄汗误人者此也。
夫病不可汗,而又不可以不汗,则将听之乎?是有道焉,伤寒赋云∶动气理中去白术,是即于理中汤去术而加汗药,保元气而除病气也。
又热邪入里而表未解者,仲景有麻黄石膏之例,有葛根黄连黄芩之例,是清凉解表法也。
又太阳证、脉沉细,少阴证、反发热者,有麻黄附子细辛之例,是温中解表法也。
又少阳中风,用柴胡汤加桂枝,是和解中兼表法也。
又阳虚者,东垣用补中汤加表药。阴虚者,丹溪用芎归汤加表药,其法精且密矣。
总而言之凡一切阳虚者,皆宜补中发汗。一切阴虚者,皆宜养阴发汗。
挟热者,皆宜清凉发汗。挟寒者,皆宜温经发汗。伤食者,则宜消导发汗。感重而体实者,汗之宜重,麻黄汤。感轻而体虚者,汗之宜轻,香苏散。
又东南之地,不比西北,隆冬开花,少霜雪,人禀常弱,腠理空疏,凡用汗药,只须对症,不必过重。
予尝治伤寒初起,专用香苏散加荆、防、川芎、秦艽、蔓荆等药,一剂愈,甚则两服,无有不安。而麻黄峻剂,数十年来,不上两余。可见地土不同,用药迥别。
其有阴虚、阳虚、挟寒、挟热、兼食而为病者,即按前法治之,但师古人用药之意,而未尝尽泥其方,随时随证酌量处治,往往有验。此皆已试之成法,而与斯世共白之。所以拯灾救患者,莫切乎此。此汗之之道也。
且三阳之病,浅深不同,治有次第。假如症在太阳,而发散阳明,已隔一层。病在太阳阳明,而和解少阳,则引贼入门矣。
假如病在二经,而专治一经,已遗一经。病在三经,而偏治一经,即遗二经矣。
假如病在一经,而兼治二经,或兼治三经,则邪过经矣。
况太阳无汗,麻黄为最。太阳有汗,桂枝可先。葛根专主阳明,柴胡专主少阳。皆的当不易之药。至于九味羌活,乃两感热证三阳三阴并治之法,初非为太阳一经设也。又柴葛解肌汤,乃治春温夏热之证,自里达表,其症不恶寒而口渴。若新感风寒,恶寒而口不渴者,非所宜也。又伤风自汗,用桂枝汤,伤暑自汗,则不可用,若误用之,热邪愈盛而病必增剧。若于暑症而妄行发散,复伤津液,名曰重 ,多致不救。
古人设为白术、防风例以治风,设益元散、香薷饮以治暑,俾不犯三阳禁忌者,良有以也。
又人知发汗退热之法,而不知敛汗退热之法。汗不出则散之,汗出多则敛之。敛也者非五味、酸枣之谓,其谓致病有因,出汗有由,治得其宜,汗自敛耳。
譬如风伤卫汗自出者,以桂枝汤和荣卫,祛风邪而汗自止。若热邪传里,令人汗出者,乃热气熏蒸,如釜中吹煮,水气旁流,非虚也,急用白虎汤清之。
若邪已结聚,不大便者,则用承气汤下之,热气退而汗自收矣。此与伤暑自汗略同。但暑伤气,为虚邪,只有清补并行之一法。寒伤形,为实邪,则清热之外,更有攻下止汗之法也。
复有发散太过,遂至汗多亡阳,身动欲擗地者,宜用真武汤。此救逆之良药,与中寒冷汗自出者,同类并称。又与热证汗出者,大相径庭矣。
其他少阳证,头微汗,或盗汗者,小柴胡汤。水气症,头汗出者,小半夏加茯苓汤。
至于虚人自汗、盗汗等症,则归脾、补中、八珍、十全,按法而用,委曲寻绎,各尽其妙而后即安,所谓汗之必中其经,必得其药,知发而知敛者此也。
嗟嗟!百病起于风寒,风寒必先客表,汗得其法,何病不除!汗法一差,夭枉随之矣。吁!汗岂易言哉!
论和法
伤寒在表者,可汗;在里者,可下;其在半表半里者,惟有和之一法焉。仲景用小柴胡汤加减是已。然有当和不和误人者,有不当和而和以误人者。
有当和而和,而不知寒热之多寡,禀质之虚实,脏腑之燥湿,邪气之兼并以误人者,是不可不辨也。
夫病当耳聋胁痛,寒热往来之际,应用柴胡汤和解之,而或以麻黄、桂枝发表,误矣。或以大黄、芒硝攻里,则尤误矣。又或因其胸满胁痛而吐之,则亦误矣。
盖病在少阳,有三禁焉,汗、吐、下是也。且非惟汗、吐、下有所当禁,即舍此三法而妄用他药,均为无益而反有害。古人有言,少阳胆为清净之府,无出入之路,只有和解一法,柴胡一方,最为切当何其所见明确,而立法精微,亦至此乎?此所谓当和而和者也。
然亦有不当和而和者,如病邪在表,未入少阳,误用柴胡,谓之引贼入门。轻则为疟,重则传入心胞,渐变神昏不语之候。亦有邪已入里,燥渴谵语诸症簇,而医者仅以柴胡汤治之,则病不解。至于内伤劳倦,内伤饮食,气虚血虚,痈肿瘀血诸证,皆令寒热往来,似疟非疟,均非柴胡汤所能去者,若不辨明证候,切实用药,而借此平稳之法,巧为藏拙,误人非浅。所谓不当和而和者此也。
然亦有当和而和,而不知寒热之多寡者何也?夫伤寒之邪,在表为寒,在里为热,在半表半里,则为寒热交界之所。然有偏于表者则寒多,偏于里者则热多,而用药须与之相称,庶阴阳和平而邪气顿解。否则寒多而益其寒,热多而助其热,药既不平,病益增剧。此非不和也,和之而不得寒热多寡之宜者也。
然又有当和而和,而不知禀质之虚实者何也?夫客邪在表,譬如贼甫入门,岂敢遽登吾堂而入吾室,必窥其堂奥空虚,乃乘隙而进。是以小柴胡用人参者,所以补正气,使正气旺则邪无所容,自然得汗而解。盖由是门入,复由是门出也。亦有表邪失汗,腠理致密,贼无出路,由此而传入少阳,热气渐盛,此不关本气之虚,故有不用人参而和解自愈者,是知病有虚实,法在变通,不可误也。
然又有当和而和,而不知脏腑之燥湿者何也?如病在少阳,而口不渴,大便如常,是津液未伤,清润之药不宜太过,而半夏、生姜皆可用也。若口大渴,大便渐结,是邪气将入于阴,津液渐少,则辛燥之药可除,而花粉、栝蒌有必用矣。所谓脏腑有燥湿之不同者此也。
然又有当和而和,而不知邪之兼并者何也?
假如邪在少阳,而太阳阳明证未罢,是少阳兼表邪也,小柴胡中须加表药,仲景有柴胡加桂枝之例矣。又如邪在少阳,而兼里热,则便闭、谵语、燥渴之症生,小柴胡中须兼里药,仲景有柴胡加芒硝之例矣。
又三阳合病,合目则汗,面垢、谵语,遗尿者,用白虎汤和解之。盖三阳同病必连胃腑,故以辛凉之药,内清本腑、外彻肌肤,令三经之邪一同解散,是又专以清剂为和矣。所谓邪有兼并者此也。
由是推之,
有清而和者,有温而和者,有消而和者,有补而和者,有燥而和者,有润而和者,有兼表而和者,有兼攻而和者。
和之义则一,而和之法变化无穷焉。知斯意者,则温热之治,瘟疫之方,时行 疟,皆从此推展之,不难应手而愈矣。世人漫曰和解,而不能尽其和之法,将有增气助邪,而益其争,坚其病者,和云乎哉!
论下法
下者,攻也,攻其邪也。病在表,则汗之;在半表半里,则和之;病在里,则下之而已然有当下不下误人者,有不当下而下误人者。有当下不可下,而妄下之误人者,有当下不可下,而又不可以不下,下之不得其法以误人者。有当下而下之不知浅深,不分便溺与蓄血不论汤丸以误人者。又杂症中,不别寒热、积滞、痰、水、虫、血、痈、脓以误人者,是不何谓当下不下?仲景云∶少阴病,得之二三日,口燥咽干者,急下之。少阴病,六七日腹满不大便者,急下之。下利,脉滑数,不欲食,按之心下硬者,有宿食也,急下之。
阳明病,谵语,不能食,胃中有燥屎也,可下之。阳明病,发热汗多者,急下之。少阴病,下利清水,色纯青,心下必痛,口干燥者,急下之。伤寒六七日,目中不了了,睛不和,无表证,大便难者,急下之。此皆在当下之例,若失时不下,则津液枯竭,身如槁木,势难挽回然又有不当下而下者何也?如伤寒表证未罢,病在阳也,下之则成结胸。病邪虽已入里而散漫于三阴经络之间,尚未结实,若遽下之,亦成痞气。况有阴结之症,大便反硬,得温则行,如开冰解冻之象;又杂症中,有高年血燥不行者,有新产血枯不行者,有病后亡津液者,有亡血者,有日久不更衣,腹无所苦,别无他症者,若误下之,变症蜂起矣。所谓不当下而下者此也。
然又有当下不可下者何也?病有热邪传里,已成可下之证,而其人脐之上、下、左、右或有动气,则不可以下。
经云∶动气在右,不可下,下之则津液内竭,咽燥鼻干,头眩心悸也。动气在左,不可下,下之则腹内拘急,食不下,动气更剧,虽有身热,卧则欲蜷动气在上,不可下,下之则掌握烦热,身浮汗泄,欲得水自灌。动气在下,不可下,下之则腹满头眩,食则清谷,心下痞也。又咽中闭塞者不可下,下之则下轻上重,水浆不入,蜷卧,身疼,下利日数十行。又脉微弱者不可下。脉浮大,按之无力者,不可下。脉迟者不可下。喘而胸满者不可下。欲吐、欲呕者不可下。病患阳气素微者不可下,下之则呃。病患平素胃弱,不能食者,不可下。
病中能食,胃无燥屎也,不可下。小便清者不可下。病人腹满时减,复如故者,不可下。若误下之,变症百出矣。所谓当下不可下,而妄下误人者然有当下不可下,而又不得不下者,何也?
夫以羸弱之人,虚细之脉,一旦而热邪乘之是为正虚邪盛,最难措手。古人有清法焉,有润法焉,有导法焉,有少少微和之法焉,有先补后攻,先攻后补之法焉,有攻补并行之法焉,不可不讲也。
如三黄解毒,清之也。麻仁梨汁,润之也。蜜煎、猪胆汁、土瓜根导之也。凉膈散、大柴胡,少少和之也。更有脉虚体弱不能胜任者,则先补之而后攻之,或暂攻之而随补之,或以人参汤,送下三黄枳术丸。又或以人参、栝蒌、枳实,攻补并行而不相悖。盖峻剂一投,即以参、术、归、芍维持调护于其中,俾邪气潜消而正气安固,不愧为王者之师矣。又有杂症中,大便不通,其用药之法可相参者。
如老人、久病患、新产妇人,每多大便闭结之症,丹溪用四物汤,东垣用通幽汤,予尝合而酌之,而加以苁蓉、枸杞、柏子仁、芝麻、松子仁、人乳、梨汁、蜂蜜之类,随手取效。又尝于四物加升麻,及前滋润药,治老人血枯,数至圊而不能便者,往往有验,此皆委曲疏通之法。
若果人虚,虽传经热邪,不妨借用,宁得猛然一往,败坏真元,至成洞泻,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所谓下之贵得其法者此也。
然又有当下而下,而不知浅深,不分便溺与蓄血,不论汤丸以误人者何也?
如仲景大承气汤,必痞、满、燥、实兼全者,乃可用之。
若仅痞满而未燥实者,仲景只用泻心汤。痞满兼燥而未实者,仲景只用小承气汤。
除去芒硝,恐伤下焦阴血也。燥实在下而痞满轻者,仲景只用调胃承气汤。除去枳、朴,恐伤上焦阳气也。又有太阳伤风证,误下而传太阴,以致腹痛者,则用桂枝汤加芍药;
大实痛者,桂枝汤加大黄,是解表之中兼攻里也。
又有邪从少阳来,寒热未除,则用大柴胡汤,是和解之中兼攻里也。又结胸证,项背强,从胸至腹硬满而痛,手不可近者,仲景用大陷胸汤、丸。若不按不痛者,只用小陷胸汤。
若寒食结胸,用三白散热药攻之。又水结胸,头出汗者,用小半夏加茯苓汤。
水停胁下,痛不可忍者,则用十枣汤。
凡结胸阴阳二症,服药罔效,《活人》俱用枳实理中丸,应手而愈。又《河间三书》云∶郁热蓄甚,神昏厥逆,脉反滞涩,有微细欲绝之象,世俗未明造化之理,投以温药则不可救;或者妄行攻下,致残阴暴绝,势大可危。不下亦危,宜用凉膈散合解毒汤,养阴退阳,积热借以宣散,则心胸和畅,而脉渐以生。此皆用药浅深之次第也。又如太阳症未罢,口渴,小便短涩,大便如常,此为溺涩不通之证,治用五苓散。又太阳传本,热结膀胱其人如狂,少腹硬满而痛,小便自利者,此为蓄血下焦,宜抵当汤、丸。若蓄血轻微,但少腹急结,未至硬满者,则用桃核承气汤。或用生地四物汤,加酒洗大黄各半下之,尤为稳当。盖溺涩证,大便如常;燥粪证小便不利;蓄血证小便自利、大便色黑也。此便溺、蓄血之所由分也。血结膀胱,病势最急,则用抵当汤,稍轻者,抵当丸。结胸恶证悉具,则用大陷胸汤,稍轻者,大陷胸丸。其他荡涤肠胃,推陈致新之法,则皆用汤。古人有言,凡用下药攻邪气,汤剂胜丸散。诚以热淫于内。用汤液涤除之,为清净耳。此汤、丸之别也。
然又有杂症中,不别寒热、积滞、痰、水、虫、血、痈脓以误人者何也?东垣治伤食证腹痛、便闭、拒按者,因于冷食,用见 丸;因于热食,用三黄枳术丸。若冷热互伤,则以二丸酌其所食之多寡而互用之,应手取效。又实热老痰,滚痰丸;水肿实证,神佑丸;虫积,剪红丸;血积,花蕊丹、失笑丸;肠痈,牡丹皮散,随症立方,各有攸宜,此杂近世庸家,不讲于法,每视下药为畏途,病者亦视下药为砒鸩,致令热症垂危,袖手旁观,委之天数,大可悲耳。昔张子和《儒门事亲》三法,即以下法为补,谓下去其邪而正气自复,谷、肉、果、菜,无往而非补养之物。虽其说未合时宜,而于治病攻邪之法正未可缺吾愿学人仰而思之,平心而察之,得其要领,以施救济之方,将以跻斯民于寿域不难矣。
论消法
消者,去其壅也。脏腑、筋络、肌肉之间,本无此物而忽有之,必为消散,乃得其平。经云∶坚者削之是已。然有当消不消误人者,有不当消而消误人者,有当消而消之不得其法以误人者,有消之而不明部分以误人者,有消之而不辨夫积聚之原,有气、血、积食、停痰、蓄水、痈脓、虫蛊、劳瘵,与夫 癖、 瘕、七疝、胞痹、肠覃、石瘕,以及前后二阴诸疾以误人者,是不可不审也。
凡人起居有常,饮食有节,和平恬淡,气血周流,谷神充畅,病安从来,惟夫一有不慎则六淫外侵,七情内动,饮食停滞,邪日留止,则诸症生焉。
法当及时消导,俾其速散,气行则愈耳。倘迁延日久,积气盘踞坚牢,日渐强大,有欲拔不能之势,虽有智者,亦难为力,此当消不消之过也。
然亦有不当消而消者何也?假如气虚中满,名之曰鼓,腹皮膨急,中空无物,取其形如鼓之状,而因以名之。此为败症,必须填实,庶乎可消,与蛊症之为虫为血,内实而有物者大相径庭。
又如脾虚水肿,土衰不能制水也,非补土不可;真阳大亏,火衰不能生土者,非温暖命门不可。
又有脾虚食不消者,气虚不能运化而生痰者,肾虚水泛为痰者,血枯而经水断绝者,皆非消导所可行,而或妄用之,误人多矣。所谓不当消而消者此也。
然又有当消而消之不得其法者何也?夫积聚、 瘕之症,有初、中、末之三法焉。当其邪气初客,所积未坚,则先消之而后和之。及其所积日久,气郁渐深,湿热相生,块因渐大,法从中治,当祛湿热之邪,削之、 之以底于平。但邪气久客,正气必虚,须以补泻迭相为用,如薛立斋用归脾汤,送下芦荟丸。予亦尝用五味异功散,佐以和中丸,皆攻补并行中治之道也。若夫块消及半,便从末治,不使攻击,但补其气、调其血、导达其经脉,俾荣卫流通而块自消矣。凡攻病之药,皆损气血,不可过也,此消之之法也。
然又有消之而不明部分者何也?心、肝、脾、肺、肾,分布五方,胃、大肠、小肠、膀胱、三焦、胆与膻中,皆附丽有常所,而皮毛、肌肉、筋骨,各有浅深,凡用汤、丸、膏、散,必须按其部分,而君、臣、佐、使,驾驭有方,使不得移,则病处当之,不至诛伐无过矣。此医门第一义也,而于消法为尤要。不明乎此,而妄行克削,则病未消而元气已消,其害可胜言哉!况乎积聚之原,有气、血、食积,停痰、蓄水、痈脓、虫蛊、劳瘵,与夫 癖、瘕、七疝、胞痹、肠覃、石瘕,以及前后二阴诸疾,各各不同,若不明辨,为害非轻。予因约略而指数之。
夫积者,成于五脏,推之不移者也。聚者,成于六腑,推之则移者也。其忽聚忽散者,气也。痛有定处而不散者,血也。得食则痛,嗳腐吞酸者,食积也。腹有块,按之而 者,痰也。先足肿,后及腹者,水也。先腹满,后及四肢者,胀也。痛引两胁,咳而吐涎者,停饮也。咳而胸痛,吐脓腥臭者,肺痈也。当胃而痛,呕而吐脓者,胃脘痈也。当脐而痛,小便如淋,转侧作水声者,肠痈也。憎寒壮热,饮食如常,身有痛,偏着一处者,外痈也。病人嗜食甘甜、或异物,饥时则痛,唇之上下有白斑点者,虫也。虫有九,湿热所生,而为蛇、为鳖,则血之所成也。胡以知为蛇鳖?腹中如有物,动而痛不可忍,吃血故也。又岭南之地,以蛊害人,施于饮食,他方之蛊,多因近池饮冷,阴受蛇、 之毒也。病患咳嗽痰红,抑抑不乐,畏见人,喉痒而咳剧者,劳瘵生虫也。 如弓弦,筋病也。癖则隐癖,附骨之病也。 则有块可征,积之类也。瘕者或有或无,痞气之类也。少腹如汤沃,小便涩者,胞痹也。痛引睾丸,疝也。女人经水自行,而腹块渐大,如怀子者,肠覃也。经水不行,而腹块渐大,并非妊者,石瘕也。有妊、无妊,可于脉之滑、涩辨之也。至于湿热下坠,则为阴菌、阴蚀、阴挺下脱、阴茎肿烂之类,而虚火内烁庚金,则为痔漏、为悬痈、为脏毒,种种见症,不一而足,务在明辨证候,按法而消之也。医者以一消字,视为泛常,而不知其变化曲折,较他法为尤难,则奈何不详稽博考,以尽济时之仁术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