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米:花农
杨万米
花农是朋友的朋友,头一次到我家来,看着我满院盛开的月季和玫瑰,说了一句,我家有一盆“大马”,下回你去剪一枝来。这就把我勾搭上了。
下回很快就到了。花农没骗我,看着那粉色的花瓣,细长的花托,以及微微颤动的绒毛,我一眼就认出正是我遍尋网店都买不到的大马士革玫瑰,那浓郁的香气完全不是寻常的平阴玫瑰能比得上的。他剪下一截嫩枝给我,说春天好插,埋土里不用管。我才不信呢,我回家后小心地去掉下面几片叶子,把它插在装满水的瓷瓶里,还在瓶口盖上泡沫遮光,只露出几片叶子呼吸。如此精心照料,过了两个月,它竟然还是仙去了。所幸花农没再问过我,省去了我的尴尬。
花农不姓花,也不是真的花农。他姓乔,花农是朋友们对他的爱称。我对这个称号一直很不服气,因为我种的花比他多,即使不算上那些被我种死了的花,我的花还是比他多。当然,花农的花比我种得好,但这不赖我。第一,他比我大了20岁,吃的盐比我吃的糖还多;第二,他家的院子阳光比我家的好,虽然每到下午能晒死人,但他家的花就是傲娇地绽放在烈日下,简直要气死我。然而大家都不听我解释,他们拒绝叫我花农,他们叫我花痴。我不会答应的,这是一个贬义词,既不像花花公子那样令人背地里艳羡,也不像采花大盗那样随时可以故作悔恨地回忆年轻时的荒唐。“花痴”就是“傻子”的意思,透着一股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傻劲。他们给我起这么恶毒的外号,让我忍不住怀疑这些朋友是不是我捡来的。
老乔种的除了兰花外全都是木本,这真是一个偷懒的办法。木本容易养活,不像草花每年都要播种扦插,到时候自然开花结果,也不用像我这样,跟个真的花农一样辛苦,却还是没人肯给我一个名分。不过我家四时斗艳、满屋飘香的光景是偷懒的人见不到的,所以我总盼着有人来我家看花。
然而老乔来我家,并不专注于赏花。我把他引向繁茂处,热情地向他介绍这一盆矮牛叫轻浪,那一盆是兰霭,他只赞一句开得好,便疾往屋里走。或是对盛开的西伯利亚百合皱皱眉,说一句这香味有些熏人了,又掉头走。这搞得我很郁闷,忍不住问他:“你是不喜欢外国草花吗?我这里的你随便剪呀。”老乔郑重地说:“倒也不是,只是天下之大,像我们这种容易痴迷的人还是少一点兴趣才好,什么都想要的话,这一辈子都忙不完了。”忽然我就觉得这满院的鲜花有些过了,似乎我的贪心也在随着它们生长,如果少一分欲望会多一分快乐的话,明年我大概可以少种几棵。
老乔多吃了不少盐,果然比我聪明。他管好自己的花园就够了,我自然也不用眼馋他家的盆景。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一片花园,三不五时地除除草,施点肥,浇浇水,笑看花开花落,一辈子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