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拐

  苦    瓜

                                     文/刘述涛

小的时候不爱吃苦瓜，嫌苦瓜太苦。虽父母老说，夏天吃苦瓜好，能清热解毒，能消火袪暑，能养肝明目，能益气清心，能……父母说了那么多的好处，可仍是不肯吃，每看见桌子上有一碗苦瓜，就皱眉，父母干脆就说，这么一点苦，你都吃不得，你这一辈子会讨饭。

这辈子，饭倒是没有讨上过，但却慢慢发现生活中比苦瓜苦的事情实在太多，生活中吃点苦瓜的苦又真的算得了什么，于是吃起苦瓜来了。慢慢的越吃越爱吃，越吃越觉得在所有的菜蔬里面，苦瓜才是真正的君子，它同什么材料一起搭配，一起炒，一起蒸，一起煮，都是不卑不亢，不争权，不夺势，不随波逐流，更不带偏别个。苦瓜同肉也好，鱼也好，海鲜也好，苦瓜仍是苦瓜，它苦的是自己，香的是他人，绝不越界，绝不传染。

人生在世，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听说过，苦瓜炒肉，肉变苦了，苦瓜炖鱼，鱼变苦了。苦瓜就是苦瓜，苦自己一个，绝不影响他人，更不因为自己苦，而想着也让别人跟着苦。这也就不奇怪那么多人都喜欢苦瓜，把苦瓜当做君子菜，吃在嘴里，想着他人。

由苦瓜，我想到了我的一位叫做老拐的邻居，他坏咯坏绝，天天跳起翻倒，惹事不断。我的父母经常嘴巴打铁一样交待我，少同老拐来往，可我又爱同老拐玩。尤其都是男孩子，总觉得老拐身上有我身上没有的江湖大哥的气息。可每一回，老拐都同我说，你可别学我的样，我是没有办法，身在江湖，心不由己。读小学五年级，我见老拐在学校外游荡，也想跟着他一起逃学，他却凶我，不但不肯带我，还说我如跟着他，他就不同我玩了。后来，初中毕业，见老拐在社会上打打杀杀，当大哥，到哪儿都吃香的喝辣的，屁股后面跟着一群小弟。就觉得这样的生活才过瘾，这样的生活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拥有的。于是，也想混进去。老拐把我请去喝啤酒，同我说，我是没有办法，才走上这一条路，你如果也要这样，以后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我不但会让你混不下去，我还会不理你了。我很倔，说不理就不理。老拐火了，指着一箱啤酒说，你全喝了，我就同意。我自然是喝不下去，回了头，不再想打打杀杀的事，也不再做混社会做大哥的梦。那一年，老拐进了班房，我去看他，他笑着同我说，这就是我的命，你现在看到了。

我是看到了，也看到了像苦瓜一样的老拐，虽然自己苦，却从来不愿意别人跟着也苦。

去年，我在医院住院，医生同我说，回去以后，多吃些苦瓜。苦瓜对心脏好，对高血压也好。我说，苦瓜真的有这么好吗？医生说，苦瓜有这么好。不但苦瓜好，可以入药，苦瓜藤也可以入药。

苦瓜藤能入药，我还真的是第一回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我爷爷奶奶爱种苦瓜，一种就是几行菜畦，菜畦上搭起的苦瓜架，爬满了长得疙疙瘩瘩，风一吹摇摇晃晃的苦瓜。到了秋天，苦瓜藤干了，就烧成灰，又撒在土里，也不见爷爷奶奶拿来做药用。看来，苦瓜藤入药，只是医生才知道的事。

在今年的夏天，我记住了这位医生交待我的话，就时不时的吃一顿苦瓜，越吃越觉得苦瓜的苦是真正苦口婆心的苦，是清苦，是可以言说的苦，这样的苦能让人接受让人喜欢。它不像我们人生中的苦，许多都是言不得的苦，只能够一个个默默承担，于深夜辗转反侧，暗自唉息。

但不管是哪一种苦，一个人承受了，就还真得像苦瓜一样，只能苦自己，不能苦他人。这才是真正的君子苦，君子所为。

不知道为什么，写到这里，我又想起了老拐，不知道走出班房的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