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地咬上一口,甜甜的梨汁儿马上满口流淌开来,像是咬开了一个灌汤包子……

【随笔】 吃梨忽忆旧

今夜,我吃上了今年的新梨,真叫味道好。

用小刀削掉一层薄薄的绿皮儿,露出一坨圆圆的果肉,简直可以用“肤如凝脂”来形容,诱人的奶白色。

轻轻地咬上一口,甜甜的梨汁儿马上满口流淌开来,像是咬了一个灌汤的包子。咀嚼起来,果肉那可叫细腻,可不像那种粗糙得硌牙的大个头砀山梨。

我说不出这是哪里来的新梨品种?不过,很像是我老家鄂东的优质梨子。这也是我多少年以来,第一次会惦记起故乡的梨味。

“换梨子呀!”“换梨子呀!”

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每到七八月份间,小商贩用箩箕挑着圆担的梨子走村串户来叫卖。

故乡的梨子,那时很少用钱来买的,一般是三四斤稻谷换一斤梨子的价格。乡间的梨那时也便宜,谷就更便宜,就是那种经济学上讲的“物物交换”的原始方式。

农户不一定拿得出多少现金,但是一般家里不会缺粮食。因此,物物交换是最容易达成的交易。早晨,商贩挑一担梨子出门,晚归就换回了一担稻谷,一身汗跑水泄,不用说多累了。但是,对于家庭条件不好的人家,吃饭为大。如果连肚皮都吃不饱,还奢谈什么换取水果吃呢?

我儿时挺馋的。见了来换梨子、换苹果的货郎担,往往和一群小伙伴尾随其后,有点走不动路。听到这种叫卖声,好像是世上最好听的山歌,口水就不由自主地漫出来。

于是,我也会跑回家,反复央告母亲,撮几瓢稻谷去换点水果解馋吧。我保证用心学习、会听话的云云。反正打个白条也罢,只为了满足一时口腹之欲。趁着父母不在家的空挡,我偶尔也会偷拿点谷子去交换,那叫自作主张,属于“违规违纪”的行为。

而吃梨的种种记忆,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一次梨园之行,令我永不能忘的。

那时,当地村民种了不少烟叶。每年烤烟收购之前的分级工作——“理烟叶”,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母亲参与其中,自然也有一份额外的辛苦收入。

有一年,小队长提议,拿出一部分收入买点梨子分给大家伙吃,也算是搞一回福利吧。而最近的梨园在神山,需要翻过一座山——曹家垴,步行一面要两个小时左右吧。

父亲在那里工作过,那时三个大队“伙”(合并)成一个大队,办公就在神山脚下,所以父亲的熟人多,自然成了委托购买梨子的最佳人选。当然,有熟人出面了,价格也好压一压,梨子也可以挑一挑。何况,那时梨园也难得找到大的买家,就当批发了。

我那时上小学,暑假在家。父亲就带上哥哥和我,等于额外带上两个装梨子的“皮囊”,再挑着一大担空空的箩箕就出发了。

等我们进了那一片梨园,果真人家认识父亲。承头的人笑着说,老熟人照顾生意,带伢来了,就敞开肚子吃吧,不加收一分钱,我们还专门有人帮着摘好装好箩箕。

哎呀,此前我哪里见过这么多梨树呀?一树树的梨子压满枝头,有黄皮的,有绿皮的,有麻色皮的。开始,我像猴子一样顺手扯下梨子就啃起来。后来,干脆只挑大个头的吃,还尽可能用嘴啃掉梨皮再吃……

真不知道,我那天到底吃了多少个梨子?反正小肚皮鼓起来了,生平头一次吃梨子竟然会撑着我的胃口。

后来,我主动投降了。见了多好的梨子,任凭大人们怎么劝,我的头摆起花了:不吃了,真不吃了……

等我们返回的时候,糟糕了!我开始拉肚子了!随后,哥哥也开始拉肚子了!父亲看着有些好笑:谁叫你们慌了相?吃多了吧?真吃多了吧!

好在一路上是少人来往的山路,随便找个偏闲的地方,就可以跍下来解大手,小孩子也无所顾忌的。可是,走不了多远,屁股后面又有泉流的响动了。我们赶紧停下来,慌里慌张又要解裤带儿。

如是反复几次,其实胃肠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拉的了,就是闹肚子,腹泻……

《本草纲目》记载:“梨者,利也,其性下行流利。”原来,梨子性寒,过量食用,易伤脾胃,必然会拉肚子的。

而父亲是个一生懂得克制的人,他吃东西不会过量。那天,他就耐心挑着一担梨

,或者歇着担子等我们自由地方便。他爱孩子,才任由我们贪吃梨子,足足过了一回梨子瘾,也被梨子吃伤着了……

岁月无情,一晃我和父亲分离了十多年了。当年朝夕相处、血脉相连的父子,如今居然连梦里也很少会遇见,这该是我的不孝吧。

很多幸福的时刻,我会想到,假如辛辛苦苦养育我的父亲还在世,能见证这一切,分享这一切,那该多好呀!

吃梨忽忆旧,哪怕是这样不值一提的细末往事,甚至是糗事一桩,却是一幅温暖的亲情画卷,难以再回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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