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

午睡醒来，顺手从床头摸过一本书，囫囵吞枣挑三拣四地翻看。她坐在沙发上，缓慢而细致地将从阳台收进屋的衣服，一件件折叠，声音轻柔，带着棉布的质地。孩子在楼下和小伙伴们玩游戏，不时传上来几声欢笑，简单而纯净。我忽然想到了“时光静好”这个词。

挂钟的指针在墙上“哒哒哒”地转动，像从辽阔而悠远的空间飞踏而来的马蹄，让我想象到一匹马的悠闲与漫无目的。微风拂动窗帘，下午的太阳递进来些许温和的光，我还想象风中的树叶在继续一场散漫的交谈，几朵云在天空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

与房屋相隔一条马路的湘江上，几叶小船在水面摇曳，黝黑而沧桑的水手或渔夫斜靠在船头，他们并不急于划开这安静的水面，似乎也像我一样，给自己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让身体好好地歇下来，接纳满目的粼粼波光，这揉进水中的碎银，让精神产生了不一样的富足感。

又想起尼采的一句名言：我们走得太快，是该停下来等等自己的灵魂了。记得读过的一则小小的寓言故事，说的是，很久以前，沙漠里有一支古老的游牧部落，长期迁徙，居无定所。但他们有一个坚持不懈的习惯：那就是每次行走两天，必须停下来休息一天，世世代代，从不例外。有外人不解地问部落首领：为什么你们要坚持走两天歇一天呢？年迈的部落首领耐心地解释说：我们的脚步走得太快，而我们的灵魂走得太慢，走两天歇一天，就是为了等我们的灵魂赶上来！

不得不承认，我们每一天疲于奔命，其实是在拼命拉着自己的灵魂前行，当我们驻足细想，发现最值得欣慰与留恋的，并不是眼前所拥有的一切，曾经一无所有的年纪，许多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保存着我们最真实的快乐。

那时的光阴多么静好。四月的下午，风和煦地吹，我和弟弟坐在屋后的槐树下，翻看连环画，说说笑笑，对故事中的人物品头论足，那几本连环画，已经被我们翻得缺了角，卷了边。奶奶端着一盆谷子走过来，嘴里发出唤鸡的声音，四下里觅食的鸡们闻风而来，聚拢在她的身边，兴高采烈地喧闹着，拥挤着，像一群天真可爱又不谙世事的孩子。奶奶每洒下一把谷子，大大小小的鸡们就一窝蜂地奔过去，落在后面的，又掉转头来，任性地跳跃起来，想要直接从奶奶端在手中的小盆子里啄食谷子，奶奶双手将盆子高高托起，斥责着它们，语气和平日里嗔怪我们一样，逗得我和弟弟在一旁乐不可支。类似这样快乐场景，还有很多。

而今，弟弟在外地务工，基本上只在春节回家一次，彼此脚步匆匆，我们相处的时光少得可怜。高龄的奶奶有些痴呆了，已几乎认不出我们。我们都不会谈及遥远的清淡的往事，但我会时常想起，心总会因此变得柔软起来，甚至忍不住一个人偷偷地微笑。

此刻，我听到了窗外的虫鸣与鸟叫，爽朗、热情，不带有一丝忧愁。我知道，这些虫鸟，它们的一生远没有我们一样的长度，但它们照旧耗费大量的时光，用于无所事事的发声与歌唱。我听不懂虫鸟的语言，但我能听出其中的欢快。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这样的下午时光，感觉真不错。

偶尔，给自己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让欲求清零，让心回归简单，或许，我们就能遇见自己最初的模样，遇见触及灵魂深处的，最真实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