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笔记)治疗咳嗽的成败得失
(注:这是很久之前的一篇学习笔记,原作者姓名已无从查找。这篇文章对于临床中医非常有启发,故拿来与大家分享。向原作者致敬!)
1治疗咳嗽我最常用的方剂是杏苏散,一个原因是这个处方确实实用,另一个原因是一次跟老师抄方,学校一位研究生来找老师看病,说自己连换了几个处方吃了都没效,老师看舌号脉问了症状后勃然大怒,说典型的杏苏散证都不认识?你这几年的中医是怎么学的。老师当时可能是气极了,根本不关心那个学生的老师是谁。那个时候就知道原来杏苏散是很简单的汤证,是不能认错的,这个汤证都认不到,挨骂是必须的。所以后来临床,只要是外感咳嗽,先写上苏叶、前胡、桔梗、炒杏仁;法半夏、陈皮、茯苓、甘草、炒枳壳,再根据情况加减。咳嗽重浊的说明风寒闭得紧,麻黄、羌活、白芷、细辛里选一两味加进去;呛咳的说明胸膈郁热,贯众、板蓝根、大青叶、银花、连翘选一两味进去,我常选贯众,此药还有凉血止咳的作用;脾虚的合六君子汤,甚至砂半理中汤;湿气偏重的加平胃散或藿香、佩兰、厚朴,有时加白蔻、苡仁与前面的杏仁凑成三仁汤的架子,更重的就用草果、槟榔、厚朴,用达原饮的方义;痰重的,寒痰加重二陈汤的用量,甚至加细辛、制天南星;热痰的可以合用千金苇茎汤,或者瓜壳、浙贝母之类;水饮重的合用五苓散。
因为杏苏散结构精巧,全方很多药不仅可以解表化痰,还可以祛湿,不仅仅限于凉燥,所以一年四季都在用,实在用得有点滥,好在效果历历,今后可能还会一直用下去。
2另一个用得很滥的处方是小柴胡汤,这是在学男科的时候跟王老师学来的。王老师说小柴胡什么咳嗽都能治疗,只要加减适当。当然这个可能有点夸大,但是用来教育刚接触临床的学生还是适当的,毕竟这个处方确实很万能。因为小柴胡可以燮理三焦的气机与水液,而咳嗽不外三焦气机与水液的异常。当然加减变化肯定是很复杂的,很难赘述得清楚,我临床上加减基本参照上述杏苏散那样的变化。后来用这个方剂也不再追求是否有典型的少阳证了,也是先将柴胡、黄芩、法半夏这些药抬上来再说,经常也用人参,咳嗽似乎忌讳服用人参,服用人参到底有多大的不妥,也没有一个回顾性的分析,所以到现在人参还是经常在用,只是用多用少的问题,虚证不明显的用三五克,重的用十克。时至今日,小柴胡汤是我对付束手无策的咳嗽常用办法,只是现在喜欢和温胆汤一起用。
3止嗽散我是很多年都没有用过了,方剂的老师一般都极力推崇这个处方,理由不外这个处方平和,外感内伤都可以用,当然这个方子书上说是治疗外感风寒后表证已微,而有咳嗽症状的。数年的临床我发现一旦用上止咳药,治疗咳嗽的效果都不好;而不用止咳药,治疗咳嗽的效果往往还不错,所以这个处方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不常用这个处方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发现有些有经验的老药工很鄙夷的看待医生开了一大堆止咳药的处方,说是“把该请的客都请齐了,还是止不了客(咳)”。作为医生这点自尊我还是要的,所以写处方时如果患者不要求,我一般不会用止咳药;有时候患者也懂,说我咳嗽你怎么不给我用止咳药呢,这种情况下不得不随手在处方最后面加点款冬花、枇杷叶之类。
4有些咳嗽症状的形成机理很复杂,就不是杏苏散、小柴胡汤加加减减能解决的了。《内经》里很有名的一句话“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说明咳嗽虽是肺病,但与五脏六腑相关,所以治疗咳嗽最重要的是调节脏腑功能,而非见咳止咳,治疗既不能离肺也不能只停留在肺。
慢慢的我发现治疗咳嗽可以这样来分析:
(1)外面怎么了?是风寒还是风热?是伤寒还是温病;
(2)里面怎么了?是虚寒还是实热?是阴虚还是阳虚?是气滞还是有瘀血、郁热、痰湿、水饮、食积的停聚?
(3)是不是外面也有问题,里面也有问题?事实上绝大多数时候是表、里都出了问题,需要表里同治。
我对自己的认识方法敝帚自珍,一是觉得自己用起来顺手,二是觉得不容易出现遗漏。以前看赵绍琴老的《温病纵横》,赵老指出,夏天外受风寒,内闭暑湿这种情况临床往往容易被医生医错,自己一笑置之。后来临床碰到一些病人,果然有这种情况,很多病人咳嗽反复不愈,绝大多数是当时不顾外边风寒闭郁的情况,而大力清热化痰,导致风寒内陷,患者出现胸闷、咳嗽数月甚至经年不愈(杏苏散合解郁汤!一方面在上焦外散内陷的风寒邪气,一方面在中焦梳理内乱的气机)。这种只要能从表、里两个层面同时分析病机,是断不会弄错的,治疗也会随手而愈。
昔年跟师临床时有一武汉病人,夏月患感冒,被医生误用清热药后又被滥用温热药,一直咳嗽、胸闷(治疗当一方面外散内陷的风寒,一方面梳理内乱的气机),两年多未治愈,后来到成都,被老师用杏苏散合千金苇茎汤即愈(杏苏散合解郁汤也可!)。
今年年初我也治疗过两个类似病人,患者是老年人,两夫妻,在北京患感冒,服用板蓝根、鱼腥草等所谓清热消炎之剂,导致风寒内陷,我一方面用苏叶、前胡、桂枝等发散内陷之风寒;一方面用温胆汤清理内滞的痰湿,数剂即愈(杏苏散合解郁汤也可!)。
所以治疗咳嗽一定要弄清楚外面怎么了?里面怎么了?还是外面、里面是否同时都怎么了?然后再下手,分头随证治疗。只是单纯外面怎么了的情况很少;而外边没怎么样,只是里面怎么了的,才是所谓的内伤咳嗽。这种思维方式虽然很粗鄙,但是能正确认识咳嗽,不乱治疗就行。
5现在我来回顾一下我的一些咳嗽病案,因为记忆总是青睐刚开始的和最近的,所以我现在记得最清楚的,也是自己刚开始门诊和最近的一些医案。
我出来给人看病,是比较晚的事情。最早是2008年元月3号,在成都九眼桥第一次正式出门诊。接诊的第一个病人,即是一位咳喘的病人,患者60多岁,咳喘 + 出汗多,活动后尤甚,人容易疲乏,舌淡,舌苔薄白腻而润,脉浮滑而缓(桂枝汤人+咳喘 = 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人)。患者言看了很多医生,疗效不明显。当时觉得很奇怪,这不是桂枝加厚朴杏子汤证吗?咋会用药没效呢?于是就给开了桂枝加厚朴杏子汤合玉屏风散。现在看来这个需要再加入二陈汤化痰。虽然治疗方案不算尽善尽美,但终于是取效了。患者很高兴,我也倍受鼓舞,后边怎么加减调整的,现在也记不得了。这说明简单的汤证,不容辨识有误,如果典型的都治疗不好,这确实就是基本功不扎实了。
那年冬天还医了一位老年人,老年人一来,坐下就轻描淡写地说,我感冒了,有点咳嗽,请医生给看看。我一号脉,脉三五不调,而且脉跳数次,就有一次脉突然极弱。我说你心脏是不是有问题?老人说刚从ICU病房里出来。见其舌苔厚腻水滑,舌质淡胖暗,处以:胃苓汤、二陈汤加砂仁;合理中汤。那天是星期一,我给病人开了两付药。再三嘱咐周三一定要来看看,并说你这个咳嗽不容小视。患者连声答应,但是周三我上门诊,盼望了半天没把他盼望来,心中难免惴惴。周六患者又来复诊了,我问他周三咋没来复诊呢,患者说觉得吃了药效果很好,就自己又配了三付吃。我一号脉,脉已整齐,但是还是会跳几次突然弱一下,后来又加了附子,又看了两三次患者好了。后来看周慎斋《医家秘奥》提到老人大病后脉三五不调,是正常现象,是将愈的表现。可见不学习很容易自己吓自己,但是作为医生,还是小心点好。此例是典型的中阳虚夹痰饮水湿。
一位儿科咳嗽病人。据家长介绍,小孩咳嗽已经几个月了,找了好些中医儿科医生看,都没有效果。患者咳嗽经久不愈;舌苔白腻而润;食欲不振,大便稀溏,舌淡,六脉几难摸到(半夏厚朴汤+理中汤)。我觉得应该吃砂半理中汤,就开了这样的一个原方。过了三四天患者就又来复诊了,说刚开始吃药,小孩要呕吐,家里吓坏了,拿着我的处方去找我的老师,老师问了治疗经过,看了我开的处方,说开对了的,继续吃。家属才敢继续给小孩吃药,喂到第三次的时候,终于不吐了。因为小孩对药很敏感,很快咳嗽、大便都有好转,所以才对我产生了信任,也就来继续治疗了。这种吃过很多苦寒药的小孩,中焦虚寒,刚开始吃温热药,会有隔拒现象,现在能想明白这些道理,当时临床经验少,也不知道换成香砂六君子汤一类的处方,或者砂半理中汤稍微佐一点黄连。可见熟读王叔和,还是不如临证多。
2008年的春天,治疗两个儿科的咳嗽。其中一个已经看过很多医生,咳嗽始终不能缓解。观其脉偏弦(四逆散);舌红少苔(沙参、芦根);大便不成形(炒白术、茯苓、炒扁豆、炒苡仁、炒山药、莲子肉、炒谷芽)。考虑该患儿属于肝旺而脾虚,予小柴胡汤去大枣加扁豆、生谷芽,不意果然如我预期一样,服药当晚咳嗽即缓解,吃完两付,家属已很满意疗效。再来则更方为参苓白术散加减,数服则咳止而大便成型。后来我治疗肺阴虚患者,一般不直接养肺阴,而是补脾阴稍佐麦冬之类,效果要比直接上一堆滋腻之品好得多。
另外一个小儿是痰多,找哪个医生都化不掉痰,小孩寸关脉弦滑有力,舌红,舌苔黄腻(四逆散+半夏厚朴汤+黄芩5连翘12栀子5+细辛2)。我以小柴胡汤加减:柴胡、黄芩、法夏、川贝母、胆星、细辛、重楼、桔梗、杏仁等味治疗。当我写到川贝母时,患者母亲说,别开贝母了,家里都还有,贝母化不了他的痰的。我当时听了这话心里有点不舒服,直接回了一句,我这个贝母比你那个贝母有用。患者母亲看到我有点不高兴了,也只有决定捡两付药回去试试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好笑,事实证明我开的贝母果然管用,患者两剂后咳嗽大减,痰鸣音大为缓解。然后就连忙来复诊,上述处方调整不大,又三付药后患儿就不咳嗽了,随证开了些健脾除湿化痰之剂善后。此患儿明显属于清热化痰药吃过了头,痰浊被凝结在肺上。所以清热化痰药还需要继续吃,但是反佐了两克细辛,使其能够流动起来,这样就能将痰化掉了。小孩的生理特点是,心肝易旺,肺脾肾易虚。所以治疗儿科疾病,前人总结“畅肝、补脾、泻心”六个字,这确属经验之谈。如何把握这六个字,就看各人的领悟和临床体会了。我常用小柴胡治疗儿科疾病,就是因为小柴胡既能疏肝又能健脾,有时候合用温胆汤,就能治疗到心、肝、胆上,处方既小,又能面面俱到,只要加减合理,很容易取效。
2008年地震后,父母来到了成都,因为余震不息,风声鹤唳。那段时间还经常在外面睡帐篷,有一晚上下雨,家人都淋了雨,父亲就开始咳嗽了,还合并有喘。脉紧,无汗;舌苔黄腻,小便灼热;舌淡,沉取无力。先用杏苏散无效,后来又换了两次处方,也没有一点疗效。后来认真思索:
(1) 有伤寒史,脉紧,无汗:麻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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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舌苔黄腻,小便有灼热感:柴芩三仁汤
(3) 舌淡,沉取无力:党参。
服药即效,未尽剂即愈。后来去麻黄(表证已除),又吃了两付善后。这个医案其实很简单,外受风寒,内闭暑湿而已。需要考虑外面,又考虑里面。
2008年冬天,母亲咳嗽,连连不断,夜晚加重。舌苔白腻水滑,舌淡胖,脉沉弦紧,明显是外寒-里饮,小青龙汤证。但用小青龙汤合理中汤服之不效,这就让人有点不知所措了。想来想去,可能是外寒不重,里寒及水饮偏重。又仔细号脉,沉取虽然带弦象,但力度明显比正常的弦脉要差些。小青龙开宣太过而温里、化饮力量不足。于是改方为五苓散+理中汤+真武汤,尽剂即效,再剂即痊。这次治疗使我深刻地认识到学问不可拘执,标准答案不一定是最合理的答案,而指下之微妙,不可不细查。另外这类病症如果开一个止咳套方,会出现什么样的效果,简直不言而喻。精确地诊断,准确地辨证,合理的处方才是治疗咳嗽取效的关键。
手足口病合并的咳嗽也医过。2008年的五一前,大概是4月28号,妹夫打电话来告知外甥:
(1)发热、咳嗽、鼻血、手足口疱疹,舌红(枢机不转,相火流滞)(黄芩 连翘 栀子)。
(2)脉弦滑;舌苔黄腻,纳呆,胃胀,大便不爽,有不消化的酸腐味(四逆散+半夏厚朴汤、焦三仙)。
上午输液,下午即又烧起来,如此反复将近一周。负责西医治疗的医生是我的同学,对他的能力以及负责任的态度,我们都不会怀疑。只能说西医对这类湿温病,确实比不上中医。妹夫偶尔也看看中医书籍,我回老家看病,他也会跟着号号脉,所以有一点中医基础。因为连续好几天如此反复,他们自然心急如焚,他诊断了给我汇报说,舌红,舌苔黄腻,脉弦滑。我想鼻子出血,结合脉象,属于肝肺有热,用桑叶、菊花、贯众;同时,中焦有湿气及食滞,用楂曲平胃散。服两剂,不仅咳嗽好转,不再发烧,鼻血止住,胃纳已可,大便正常,连疱疹都消得差不多了。五一回老家,确实看到起疱疹的位置,基本都萎缩结壳了。我觉得这是最奇效的一次,中医辨证准确,竟能有如此神奇的疗效。
2009年治疗过一个同学的小孩,据说08年咳嗽了八个月,好不容易弄好,现在又开始咳嗽。小孩很容易发烧(很容易发热的根源往往是因为枢机卡滞不转,注意!),烧到38.5°C以上就会抽搐(阳热生风,只是现象!注意!),所以家里常备有安定,以备不时之需。患儿唇红,舌红,舌苔黄腻;但六脉沉细无力(注意!),肝肺脉基本摸不到。所以一号完脉,我就问是不是以前青黛吃多了,同学说就是就是,以前每次都有那个蓝粉粉药。因为成都很多儿科中医习惯用青黛止咳,而肝肺脉又摸不到,所以有此一问。 我考虑为中阳不振 又夹有枢机不转、湿热留滞,才会形成这样矛盾的问题,一方面予柴芩三仁汤,流转枢机;一方面用附子理中汤振奋中阳;大约用了十天,就不再咳嗽了。这种小孩,如果继续吃清热药会使得嘴唇和舌质越吃越红,越红越象是有热,越象有热就越觉得需要吃清热药,所以就会出现八九个月都不会好的情况,因为过用寒凉药之后,中阳已损,推动无力,导致枢机运转无力,湿气越积越多,越壅滞则越化热,于是就表现出一派热象,如反复发热、唇舌色红等等。经过一方面流转枢机 一方面振奋中阳的治疗,唇舌的红赤就会越来越淡,这时才会显现出阳虚的真相。常规言,小儿为稚阳之体,身体天天向上,附子、肉桂、干姜不能随随便便用,但是对于这种中阳已损的孩子,不用点附片进去,简直咳嗽不会缓解。
治疗最久的一个咳嗽,大概用了七个月。患者是同学的妻子,40岁,同学和我平时都在成都,过年都回老家,来我家找我看病。说是感冒了,咳嗽。我看她舌苔黄厚腻而致密,我说这个咳嗽可不好医,至少需要吃四个月以上的药,最好回到成都好好检查一下,这样的舌苔别隐藏着什么大问题。同学说都听你的,先吃中药嘛。患者口干,大便干,小便灼热,脉弦滑有力。刚开始吃三仁汤加银花、连翘,症状纹丝不动。但我还是叫她坚持。后来检查片子显示肺尖有结核样改变,而痰培养什么都没查到。西医给开了抗结核的药,我这边将处方换为甘露消毒丹加芦根、白茅根,后来又加草果、槟榔、厚朴。吃到六月份舌苔才开始慢慢变薄,脉渐渐变缓,咳嗽渐渐缓解。检查肺尖的改变也吸收了。到了七月份就不怎么咳嗽了,药还在继续吃。有一次患者来复诊,我觉得面色有点晦暗,跟以前完全不同。患者也说最近感觉比较疲乏,脉象两寸弱,关尺濡滑而缓。这显然是药吃过头了,因为一直以来,我开个处方,一般配六七付,让她吃一周,有时吃完了她没来,就自己再配几付吃。根据现在情况,当在继续化中焦痰湿的同时配合补益中气药,予调中益气汤合温胆汤。后来精神、面色都好些了,患者不想再吃药了,就将药停了。该患者的取效可能与西医抗结核治疗有关,但是患者舌象、脉象、症状的缓解,中医的作用是肯定的。
今年七月初左右治疗一老年咳嗽,患者女性,68岁。以前因高血压和窃血综合症在我这治疗,血压稳定,两手压差也越变越小,患者对我的治疗很满意。病人痰多,痰极咸(注意!金水六君煎指证);大便偏干,舌淡暗,舌苔薄白腻偏干,右寸关脉洪滑有力(玉女煎);右尺脉极弱(金水六君煎+金匮肾气丸),左手脉沉细无力(因为窃血综合症,左手血液大部分回到了胸腔)。因为患者感觉有感冒症状时已服用过藿香正气液,表证已微。所以直接考虑上盛-下虚,肾虚水泛为痰。用玉女煎和金水六君煎合方,中午、晚上各配合服用一次金匮肾气丸。开了两付药,患者服用后感觉痰大为减少,咸味亦淡,咳嗽大为缓解,于是又到家对面北京同仁堂去配了三付药。吃完后患者来复诊,说三十多年来就这次咳嗽好得最快,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张景岳先生的学术思想解放前推崇的人还很多,研究的深度也很够,不知道为什么解放后的文献,鲜见有创建的研究,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医中之柱石,确非浪得虚名,很多处方都有神奇的疗效,不得不让人叹服。
有些咳嗽病症不效的治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教训。这些都是让我反思,促使我进步的一些医案。
2009年冬天儿子咳喘,因为他以前得过毛细支气管炎,后来一年总要出现三五次咳喘,以前都是先发烧后咳喘,一般先用杏苏散合六君加冬瓜仁一类的处方解表,后来觉得咳喘症状缓解不了了,才上一位同学家的经验方:桔梗、重楼、胆星、细辛、川贝母、蜈蚣、甘草。这次觉得表证不明显,为求速效,直接就用了这个处方,咳喘算是基本控制住了,但是后来出现了低烧的症状,当时也没在意。然后小孩被妻子带到外地去走亲戚,结果一下就烧到了39°C以上,而当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误服了清热药,导致后来寒战高热,最高达到41°C以上。此案的教训在于初诊直接治在里面,而没有考虑外有表邪的存在,导致风寒不解而内陷,以致愈演愈烈。对于突然而出的新发症状,咳喘一类的症状更不用说,首先应该考虑有外感的存在,治疗应该先解除外感,或表里同治,才符合治则。医生常想着对症治疗,而不去思考病机,从而制定符合中医学原理的处方,这是很危险的,而且往往容易犯低级错误。
还有个病例,我是百治不效,也讲出来请高明者指点。患者是我的一个朋友,自己开中医养生培训公司,偶尔会请我去讲几堂课。有一次患咳嗽,服药甚多而无疗效,故专门来求我诊治。患者男,37岁,体形偏瘦,属于典型的木型人。咳嗽昼夜均重,舌质红偏暗少苔,舌体给人一种偏肿胀的感觉。脉沉弦偏细偏缓。从体质、舌象、脉象来看,都貌似阴虚,夹有肝郁。但舌体偏肿胀,提示还是有痰湿这些病理产物的停聚。从偏细偏缓的脉象来看,患者存在气阴的不足。别看我现在分析得头头是道,那是反思的结果。当时治疗简直百无一效。举凡常用的处方都用过了,都没效。我叫他也去医院做了检查,没啥问题。到最后真有千方易得,一效难求的感觉。患者坚持了一两个月,不见寸效,故最后放弃了治疗。我深刻感觉到了自己的学识浅薄,经验匮乏。后来也常常想起这个病例,觉得此患者舌体肿胀以及脉象是辨证的要点。可能不仅体内有痰,而且夹湿是主要因素,这可能是舌质肿胀和偏暗的原因。现在发现四川这边这种情况挺常见,当时没考虑到这些因素。病人的气阴不足,无力将湿邪“表达”在舌苔上,所以舌苔没有出现白厚腻的情况,但身体里面还是有痰湿的存在。如果在疏肝基础上化痰湿,坚持一段时间,舌苔治疗出来后,再从养脾阴治疗佐以祛湿治疗。但这仅仅是个猜想,无法印证,深以为憾。(八味解郁汤调气也可)
我想谈一下我常用的一些治疗咳嗽的药,主要是治疗外感的,有些内伤的也可以用,但涉及不多。因为内伤咳嗽个人认为完全需要辨证,无巧可取。比如一个需要服用杞菊地黄丸治疗的咳嗽,把这个方剂每个药都讲一遍,意义不大,重要的是医生能认得到是这个“证”。
苏叶、前胡:这是从杏苏散里取出来的药对,因为药性平和,所以得到了广泛的运用。后来看到赵绍琴著作里《汪逢春治疗湿温病十法》苏叶和前胡都在用,所以就用得更滥了。苏叶具有解表、除湿、和中、解郁等功能;前胡兼具解表、化痰的作用,以前某些地方缺贝母,还有用前胡代贝母的用法。而四川地区湿邪偏重,所以有时即使是风热的,少用点苏叶、前胡也可以,这与银翘散里用荆芥意义仿佛,但是必须配合辛凉或清热的一起用。所以在我的眼里,简直有点百无禁忌的味道。
柴胡、黄芩:这是从小柴胡汤里取出来的药对,具有疏肝解郁、和解少阳、清除郁热的作用。需要指出的是使用这个药对,最好别是典型的温病或肝肾不足,柴胡劫肝阴,应该是相对于温病或典型肝肾阴虚患者而言的,因为就我的理解,只有在这两种情况下,才体现得出来。为什么小柴胡治疗咳嗽很万能?有一个说法,外感一般挟风,而风先入肝,柴胡、黄芩可入肝胆经祛邪,故此方治疗很多咳嗽有效,此说可备参考。当然内伤杂病的咳嗽此药对也很常用。
辛温解表药:如麻黄、桂枝、羌活、独活、细辛、苍术、白芷等。外感风寒,咳嗽重浊的,必须选用这类药,不然外寒散不掉,咳嗽很难痊愈。麻黄兼具解表、止咳的作用,是很理想的选择。一般炙麻黄止咳作用强于解表,生麻黄两者作用都强。李东垣有气虚麻黄配黄芪的用法,学了张景岳可以知道麻黄可以配熟地,当然阳和汤也是一个例子。于此可知麻黄的配伍还是可以很灵活的。既有风寒无汗,又有里虚证,随证配用就可以,不需要象许叔微那样先给病人吃小建中汤,再吃麻黄汤。可见治法也是不断发展的。桂枝可用于风寒误服清热药,导致内陷胸膈的,因为桂枝可以温胸阳,可以往外透发寒邪。仲景和叶天士都这么用,所以风寒误服寒凉药而出现胸闷、咳嗽的症状,此药很对症,这种误治现在比比皆是,所以使用的机会还是多。其实只要是风寒的咳嗽,不一定非得用麻黄、桂枝,只要风寒散去,一般咳嗽自止,所以羌活、独活也无不可,特别是适合二药归经者。细辛化痰作用很强,只要运用得当,特别是在一派清热化痰药中反佐细辛,常可收意外之效。苍术、白芷祛湿作用强,适合风寒而夹湿重者。
清轻疏透药:这类药很多,如荆芥、防风、苏叶、薄荷、蝉衣、僵蚕、银花、连翘、桑叶、菊花等。这类药我的用法是小剂量用,大剂量就不是这个作用了。比如荆芥、防风剂量大点,就是偏于辛温解表了。银花、连翘几十克地用,就是清热解毒,治疗外科疮疡一类的用法了。这类药我一般在5-10克间用,薄荷、蝉衣在3-5克间用。薄荷用量稍大,发汗作用还是挺强的,而蝉衣在3-5克间疏透、解郁的功能已经满足使用了。当然典型的银翘散证,银花是重用的,但我觉得10-15克也就足够了。 个人体会,临床上很多所谓的“热”,不过是“郁”的结果而已(温毒除外),根本不值得单用大剂量的清热解毒药,随证选两三味清轻疏透的药,“郁结一除,热即散开”(妙!)(痤疮的治疗也是如此!),所谓轻可去实,我觉得就可以指这种情况。这类药除了银花、连翘,都有明显的疏肝 畅气作用。常规情况下,有郁热的,可以微辛微温配微辛微凉,比如苏叶、荆芥、薄荷这样的搭配,这是我治疗“火热”的主要手段,而苦寒、甘寒常是佐用(尽管是一个“火热”证,但是治疗的重心并不在于重用苦寒药,而是侧重在升降 斡旋气机,让结滞的气机转动起来,在此基础上稍稍佐以清热药即可!)。
板蓝根、大青叶、贯众:这类清热解毒凉血之品,一般用于肺热很重,有呛咳症状的,一般用量也不重,5-10克之间。常用贯众,因其本身具有一定止咳作用。
桔梗、炒杏仁;牛子、瓜蒌仁:用于合并便秘的咳嗽。因为肺与大肠相表里,如果咳嗽而大便闭,必然“气”无下泄之机,反容易上逆冲击肺脏,所以轻者用桔梗、杏仁;重者加牛子、瓜蒌仁。如大便闭合并嗓子不舒服,用之更相宜。如果大便稀溏,则不宜用;但解起来不爽快,合并有湿热,可以用。这种用法,也是我治疗便秘的一个手段。
千金苇茎汤:这是一张很好的清化热痰小方。我常用芦根,此药可养脾阴,尤其合生谷芽一起用的时候,这是温病学中的用法。芦根可养肺阴但不滋腻,还有一定往外透的能力,可以止呕、利尿,所以芦根一药,兼具向外、向下的趋势,既能散邪 又能清补。合生谷芽可养脾阴 生肺阴,用了这个药,就可以减少滋腻之品,在湿气重的情况下用很合适。冬瓜仁蔬菜之种子,具有明显的化痰作用,凉润而不滋腻,肺热有痰选用非常合适。苡仁健脾祛湿利尿化痰,也是一物而可针对咳嗽病症的多种病机。桃仁既能止咳,又能活血,瘀血不明显可换杏仁(注意!)。此方是化除热痰的妙品,芦根、冬瓜仁常用30克,苡仁常用15克。大剂量使用苡仁确可化掉浓痰,但是需要配合补气补血之药,以鼓舞气化能力。薏米仁为历代妇科典籍中的妊娠禁用药,虽平常百姓将其与大米等同,但耗气-伤阴之弊,还是很明确的。桃仁或杏仁根据情况5-15克之间。
温胆汤:这也是我常用的一个化痰小方,经常与其他药合用。温胆汤兼具化痰、祛湿、畅气、和胃之功。偏于寒痰的,去掉竹茹,改加细辛、制天南星,这两味药化寒痰的力量很强,一般各用五克即可,效果很好;热性痰可选冬瓜仁、全瓜蒌、浙贝、胆南星、鲜竹沥等,用药技巧在于小剂量使用温胆汤,清热化痰的量稍微量重一些。
痰皆为阴邪,所以治疗热痰不宜一味使用寒凉药,稍佐一点细辛、陈皮、法半夏温燥一下,更容易化掉(妙!)。
瓜蒌皮:痰咳不爽用此药,兼具养阴、化痰两种作用。
川贝母、浙贝母:养阴润肺化痰用川贝母,且具有一定的解郁之功,所以此药外感咳嗽投之不宜过早,以免敛邪,一般4-6克吞粉。浙贝母用于热重而痰多者,湿热痰常用此药,比如甘露消毒丹中我常用此药,常规10-15克。
紫菀、款冬花、枇杷叶:止咳药我常用这三味,偏寒者用紫菀、款冬花各五克。紫菀兼具降气通便作用,咳嗽而大便不通考虑用此药。枇杷叶偏热的咳嗽用。这些药不宜重用,5-10克即可。
咳嗽涉及很复杂的病理,治疗起来一言难尽。唐步祺老为论述此病而有《咳嗽之辨证论治》一书问世,其治疗虚寒咳嗽部分是火神派的精髓,可师可法。我难望前辈项背,也不寄希望此篇文章能将咳嗽一病的治疗说清楚,这是一个很困难的课题,因为很多咳嗽对我而言可能都是临床棘手的难题。我只想写出自己的感受,成功的或失败的。阅读的朋友能有所借鉴,我就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