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女人
另类女人
经常听到朋友说:别太另类了啊、别太不合时宜了啊。其实在今天这样一个万花筒般多元化的攘攘红尘,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和生存方式,都是见惯不惊的。不会像几十年前那种天下一统的时代,有女人将刘海偷偷用发卡卷弯,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和讥评。这样一个喧哗与躁动的社会,人活着,无论有多少无可名状的压力与艰难,无论有多少不平世事与激烈竞争,人心和世风总是开明了许多。你怎样活法是自己的事,和旁人无关。即使你一时性起跑到街上裸奔,人们至多会投以惊讶的眼光,不会去打小报告或报警,除非你几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地裸奔。
我想:无论古今中外,总有这样一些不合时宜的人,他平生最大的乐事,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活在自得其乐的梦里。只要能从中获得快乐与慰藉,只要不给别人造成痛苦和伤害,尽可以不屑于他人及他人的眼光吧?
那年去湖南凤凰,那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成名的作家沈从文的故乡。每天在小城窄小却热闹的石板街面无目的地闲逛,总会碰到一个穿齐脚踝布裙、留披肩长发、面目美丽苍白、神情疏离落寞的年轻女人。古城区麻雀大小,清浅的沱江穿城而过,顺着古朴的河街商铺,半个多小时就能兜个来回。我和这个女人每天都能遇见,然后擦肩而过。我有这样的敏感,能够很快从人的外在神态气质上,判断他们到底属于哪一种人类,尤其是这样的另类女子,我会在几步之内得到感应。不自觉地观察人,是我隐秘的快乐。
每天,在暗香缭绕的陈旧铺面,和人头攒动的弯曲街口,她总会遇到我探寻欣赏的目光,于是疏离地一笑。那神情让我想到偏爱流浪的三毛。我于是想:我这是遇到一个另类女人了。我们是同类。
另类女人应该是天生爱做梦的女人,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她们大多找不到、也无意去找落脚点。于茫茫人海中,她们的眼光、歌声缺少呼应者,于是她们只好独自向前,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背着自己的精神行囊游走。她们有点像野地里悄无声息的灵猫,神情和步容带有梦游的气息。于这个世界,她们是疏离的、有洁癖的。她们的全部热情,就在于永不停歇地寻找光芒和泉水,自身的光芒和泉水。以各种方式,不屈不挠。这是一群自讨苦吃,却自以为乐,被人睚眦、无人喝彩的人。在她们身上,折射出人类精神西绪弗斯的追求和悲哀。
另类女人最明显的特点,是她们一般不按规矩出牌,也是容易不遵秩序的人。不安于秩序其实有两种表现形式,原始的对秩序的反叛和无谓,如那些酒吧女郎的做派。而自觉对秩序的拒绝和不认同,是这些另类女人的标志。她们并不想以挑战秩序作为时髦的标签,只是无法不尊重自我及内心。做另类男人和女人是需要魄力的,因为另类人是基于一己之心的自我选择,是在清醒观照基础上的自觉承担。若非大勇气,实难做到不合时宜。
还是说那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女子。那灵狐样孤独的身影在繁华的流波和人声中,显得落寞和孤僻。她好像没有旅伴,背着一个帆布行囊,一人来去,神情仿佛在千里之外,又仿佛深潜其境。美丽的眉眼从来是默默的,如惊鸿一瞥,如无声之波划过我的记忆。我和她每天都相遇于斑驳的山墙和清冷的石板间。不交一言,但举目相望,擦肩而过的刹那,总有一种神秘的气场萦绕左右,让我心生惆怅。这样的女子,应该是有男人怜惜与呵护的,然而往往这样的女人,命运却常常与孤独相伴。
几年过去,有时突然想起记忆中她的神情样子,想到人生如飘蓬转萍,有许多不可捉摸和微妙之处,不觉悲喜相生,莫知所以。苏东坡说:“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其实,人与人的际遇,也是如此。浮生都是刹那,一念相逢的凝视、背身回眸的惆怅,都足以让今生留恋。
人活一世,无须刻意装扮成什么样的一个人,那是矫情。重要的是要时时保有丰饶自由的灵魂质地。做一个歌唱着、向上行走的人,也许,这是许多尊崇内心光芒的人,无法抗拒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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