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郭舒：大地
【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郭舒 / 图：堆糖
1
今天的阳光，不够热烈，但也足够温暖。
坐到阳台上，晒着太阳，望着楼下的园子，心生欢喜和满足。园子里面，有几块分好界线的空地，以及几块种好菜的绿地。园子的边缘，种着柚子树，桔子树，铁树，松树。它们三两棵紧挨着，绿着，欢着。
《生活不该是粗糙的》，读到一半，一声响，将我的眼球引了去。
一只鸟，落在柚子树的树桠上。微风拂过，树桠摇晃，鸟儿随之左右摆动。
不知这是一只什么鸟？
它，闪亮的毛发，身子是黑色的，一双翅膀是灰色的。
它，小圆嘴，大眼睛。
它，看着我。
我，望向它。
我们四目相对。
突然，我的心，快速地“咚咚”地敲了两下。
它眼神里面的内容，我读不懂。
但，我知道自己，一颗心柔软的快要融化掉，一双眼温柔得可以倾城。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和它，前世定是认识的，它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看我的。
前世，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是它的谁？它是我的谁？它对我有过什么恩？我对它有过什么情？
那一刻，我多想，伸手去抚摸它的头，它的身子，它的嘴巴，它的眼睛，它的毛发……
那一刻，我多想，给它喂顿食，为它垒个窝。
那一刻，我多想，它看我的时间，多一秒钟，再多一秒钟。
那一刻，我多想，它停留的时间，长一分钟，再长一分钟。
那一刻，没有来由，我的灵魂，动容了，曼妙了……
就这样，它看着我，我望向它……
我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它是一只鸟，忘记了周边的一切。
楼上响起脚步声，我回过神来。随之是母亲的声音。母亲唤我，排骨汤炖好了，让我下楼去吃。
我望向母亲，来不及阻止她的声响，她又一声说，你快下楼啊。
我的背上冒出细汗，生怕它就这样离开。
回过头，它还在。心里，随之欢快起来。
再次和它对望时，我清楚地知道，今生，它不属于我。在某个下一秒，它终究是要飞走的。但，我还是希望，它可以晚一点飞走，再晚一点飞走。
2
这几天身体不适，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
母亲这段时间辛苦了。好吃好喝供着我。恨不能三两天将我养胖些。一天四五个鸡蛋，有一天多达八个。早晨两个搅在米汁里，上午两个放在排骨汤里，下午两个放在面条里，晚上再两个。
我说你这样让我猛吃，不要将我吃坏了。
母亲说，吃不坏的，多吃点，身体养壮些。
这几天，我在一个个才子佳人的欢喜照片中，领略着外面那个春天的姿色。
春天，是个妖精。妖娆又妩媚。
春天，也是个魔鬼。引我掉进了一个深坑，又用坑外的桃花朵朵，来诱我的灵。我终是被春天迷了眼分了神乱了心。
恨不能，亲临现场，和春天来一场面对面的约会。然后，将五颜六色捧回家，养在我喜爱的瓶中。日观，夜赏。
3
告诉我的少年，这几天我感冒了。
给他发去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我的一只手背，青了一块。
少年问怎么回事。
我说，医生打针，角度不对，针插进去，红艳艳的血，冒了出来……
说起我的少年，我就满满的心疼，骄傲和温暖。
想给他买台笔记本电脑。他说他自己买，他袋里面的钱攒够了。
最后，他答应我给他买。但他不舍得我多花钱，他找了台“联想”，五千多的。
我要给他买台相对好些的。他说：“我现在只要用一般般的就可以，电脑我也不用来干什么，就是有时候打打游戏，找找资料什么的。等以后我自己可以赚钱了，我再买台好的。”
说来道去，我们拉锯一般。最后依了我。
小小年纪的他，操心我这操心我那，还怕我不会照顾自己。我说不要为我操心，你开心我就会更开心。他说那你也要让你自己开心，不然我怎么开心。
我的少年，在我心里，一直是个善良的暖男。
昨天午后，我告诉他，过些天，我要去上班了，离城里有些路，偶尔会住在公司。让他帮我在网上找个包，提几件衣服的包。说完我说我累了，想睡。
他满口答应：“我来找，我来买。你先睡。”
傍晚，给我来消息。问我好点没有。并给我发来提包的图片。
“可以，这个好。你的审美眼光不错。”我说。
“那我就买这个了？”
“好的。有你真好。你要是一直在身边，我肯定会很黏你，肯定不怎么像个妈妈。”
“到时候你一个人在公司那边住更得照顾好自己……”他如此这般地说着。
他，比我更像“母亲”。
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但我绝对是一个黏人的母亲。尤其现在，我越来越喜欢黏着我的少年。有事没事想找他，告诉他这事那事。想买个什么小物件小东西，就想着他给我买。
而他，也像个小大人似的。每次都说，好，我来买。
我的少年，因为有你，我觉得在这个世间，更有意义。
4
《史记》中有一段，讲到荆轲刺秦失败后，高渐离出现。
秦始皇因为喜欢高渐离的击筑，舍不得杀他。只将他的双眼薰瞎，以为这样高渐离就没办法刺杀他。他没有料到，高渐离往乐器里面灌铅，趁秦始皇听曲正入迷时，向他的头部砸去……
王金鑫老师总结了一句话：“一个人的偏执和爱好是要付出昂贵的代价的，有时候甚至于生命。”
这句话，让我想到我自己。
我这前半生，为自己的“爱好”，付出了大把大把的美好光阴。我一点都不后悔。因为，在付出的同时，我也有所得到。我所得到的，远远超过我所付出的。
“一寸光阴一寸金”，但我觉得，这世间，总有比光阴和金钱更珍贵的东西。
走过沧海桑田，到如今，我很庆幸，我还保留着这种“爱好”。
到如今，我很庆幸，自己心里还有满满的热情，足足的情和爱——
我爱我的父母，我爱我的儿子。
我爱曾经心疼过我的人，我爱当下的人儿。
我爱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蔬一菜一花一果，甚至，我开始爱大地，爱泥土。
是的，我现在爱大地，爱泥土。大地似母亲。母亲如大地。世间万物，一切有生命的，哪个不是从大地里面生长出来的？还有什么比生命更有温度？
很早，我不喜欢大地和泥土，甚至，我有所嫌弃。我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城市，属于高楼大厦……
有一次，我对那人说：“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太轻了。轻得没办法着地，只适合飘在云端。认识你后，我从云端降到半空中。如今，因为你的拉扯，因为你灵魂的厚重，我的灵魂从半空又往下降了，快着地了。”
“那你就安心地好好跟着我，我会一直拉着你，让你做一个接地气的人。人只有真正接地气，一颗心才会安定下来……”
这段对话，我一直记得。后来，没有外在的人和外在的环境，我学会了怎么让自己的脚着地。在这个过程中，定是少不了那人曾经的影响。
昨天午饭前，下楼，我看见父亲在园子里。我走到园子里，看着父亲一锄一锄地在松土。
父亲说，这里脏，你回屋里。我说，我看你锄地。
今天上午，我又到园子里面去走了一趟。母亲说，你穿的那白鞋子，去踩那泥做什么？不要将鞋子弄脏了。
父母怕泥土弄脏了我的鞋和衣，而我，一点也不怕泥土的脏了。
百转千回，才发现，我本就应该属于大地。如今面对，倍感温暖和亲切。
人真是奇怪，不可能的事情，在某一个时刻里，变得可能。
就好比，有些想法，经过一件事，就会彻底改变。年前，我心心念念想着，在那四方的屋子里，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也将是另一种幸福。
年后，我突然顿悟，那里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那里。
我的世界，应该在天地之间。我的价值，应该在自然之中。我的灵魂，应该跟随我的心声。这一切，不应该被“不懂得”束缚在俗世的方框里。
如今的我，越来越喜欢亲近大地，走近自然。大地和自然，才是生命真正的源泉，真正的故乡，真正的归宿。
2021年2月22日 鄱阳*郭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