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桑拿天
直到目前,我记忆中最热的场景还是家乡的盛夏。
当太阳稍微偏离头顶,坐在阴凉处的人,刚一停下手中的蒲扇,瞬间就会汗流浃背。
我在一声紧似一声的知鸟的催促下,极不情愿地拿出厚厚的衣裤穿在身上。衣服刚一穿上身,前胸很快就被汗水打湿一片。我从房间的角落里拎起喷雾器背在肩上,拎着水瓢和农药,踩着滚烫的地面,往棉花地里进发。
阳光炙烤的路,我们已经忘记温度的存在,降温只能靠身体大量地排汗,等我到达地头,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一次又被烤干。
棉花是我们家乡最难伺候的一种作物,可那是我们一年的收成保障,即使满心的不情愿,可棉花药只能这样打,越是太阳毒辣,打药后的效果越好。
几个小时浸没在比人还高的棉花地里,衣服不知道湿了几个来回。有被汗水浸透的,也有被药水打湿的,打药是重体力活,棉花地里比外面更加闷热。
人没有极端的不舒服环境,从最坏的回退到此坏的,那也是让人愉悦的时刻。现在在棉花低头感受到的闷热,从密集的棉花丛中出来后,感觉清风徐徐、空气清冽。
这是我大学毕业前的记忆。
也许是怕热的关系,毕业后我来到了北方。
在我来京的头几年,京城的夏天是凉爽的,一天热不了几个小时,一天中即使最热的时刻,只要躲到阴凉处,瞬间温度就降了下来。可慢慢地,北方也开始了热浪滚滚的时刻,以至于有一年,北京大小商场的电扇全部脱销。
我女儿出世那年,入伏之后,天气预报几乎天天都是桑拿天。当年,我们一家四口(姥姥带孩子)住在约20平米的筒子楼房间里。
筒子楼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落地电扇,一天24小时地吹着,即便如此,一天中最热的几个小时,姥姥也要拿出一只大塑料盆,盆里装着凉水,姥姥把孩子放到水里降温。
刚出生的孩子还是喜欢水的,尽管她还不会说话,小嘴咧开,小的很开心,尤其是肉嘟嘟的小手拍起一串水珠溅到头上脸上,先是惊恐,接着是兴奋异常。看着孩子热中作乐,也是心中挥不去的幸福。
我接到了一个会议通知,地点是北京郊区。走的那天,气温还是是凉爽的,记得坐在车上,车子都没有开空调,我一路吹着自然风到达会议点。
大约从第二天开始,我感觉宾馆里有些异常,从房间到食堂的那截连廊,由于没有空调,而显得异常烤人。
开会期间也比较平静,我的手机一个电话都没有接到,后来才知道,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手机信号,因为当时家里没有电话,老婆也没有手机,因此,我与她们其实处于失联的状态。
原本还有一个下午的会,由于想念孩子,我也没有心思开了,约好下午来接我的司机,我也取消了,吃过午饭,我便坐上了郊区长途车往京城赶。
先是郊区车,再倒地铁,而后是公交车,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多,刚到走廊,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原本一直开着的门竟然锁着了,我急忙掏出钥匙打开门,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在房间的正中放着一只塑料盆,盆里放了半盆水,那是以前姥姥浸孩子用的。
我掏出手机给老婆办公室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我顿时有点发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连忙往厂里跑,进厂门后遇到了老婆单位的同事,她说老婆这两天没上班,带着孩子避暑去了。我又去了邻居的车间,从她口中得知,老婆带着孩子去了厂里的招待所,因为这几天太热了。
直到此时,我真的感受到热了,我的体恤已经湿透粘在身上,我的裤子也像是有人拿水泼过,贴着裤脚,走路都能感受到裤子的阻力。
我直奔招待所,看见姥姥在院子里凉孩子换下来的衣服和尿布。老婆躺在床上,孩子在床上甜甜地睡着了。
老婆看见我回来,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她说,前两天,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她说怕孩子被热死,我又联系不上。在邻居的建议下,她才想到带着孩子到招待所开房间。
我连忙安慰她,并夸奖她集中生智。天确实很热,但是,孩子不至于热死。她们在招待所里再也不想出来了,因为天确实太热了。
知道她们的情况后,我心里顿时放松下来,连忙带着汗去买菜做饭,一家人在空调屋里吃完晚餐后,我拎着饭盒回到那蒸笼一样的房子里。
电风扇疯狂地转着,感觉吹出来的都是热风,最后还是靠全身的大汗降低了身体的温度。
十几年过去了,桑拿天又来了,我坐在空调屋里,回忆着当年的故事。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