驰隙流年丨堂弟
我在农村长大，小时候是个孩子王。一群孩子都喜欢跟着我玩，因为我总是能玩出花样，比如，我会按照电影里的战争片，把小伙伴分成两部分，玩打仗攻山头；会在下雨天玩泥巴，建筑小“水坝”“水渠”，在“坝体”插一根细管，水从细管流出，再顺“水渠”曲曲折折的流动；我捏的农用拖拉机也是小朋友们抢手的玩具；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的体质很好，玩摔跤，小朋友没有几个能打败我，成者为王嘛，小朋友自然得听我的。
我的堂弟和我是小时候的玩伴，他小我两岁，是我二伯家的最小的孩子，从记事开始，他一直跟在我后边，像个小跟班。我们一块捉迷藏，玩游戏，爬树，逮蛐蛐，逮蜻蜓，堂弟非常聪明，比如他琢磨出一套逮蜻蜓的方法，至今记忆犹新：个大的蜻蜓比较不灵活，尤其在夏天下雨前，飞得慢，一逮一个准，可是那种小的红蜻蜓不好逮，飞得快极了。常常落在池塘边的枯枝，卵石上，还不待人靠近，就飞得无影无踪。堂弟居然想出用粘手的春树树油抹在枯树枝头，插在池塘边，红蜻蜓不知这个带树油的树枝是圈套，一旦落上，任它心比天高，奈何脚下似有千斤绊住，欲飞不能，只能束手待毙！
堂弟还有一样，是我永远不能企及的，那就是他对科普知识的熟知和强记博识能力。二伯那时候在乡办企业当技术员，是砖瓦厂的拖拉机推土机师傅，所以，他家条件在农村是比较好的，因此，在他家总是能见到一些书籍。堂弟也经常随二伯去镇上，买些他喜欢的科普知识书籍。于是，堂弟经常给我讲宇宙的年纪，讲大爆炸，讲星系星云，天体运动。还有奥秘期刊，他每一期都买，比如，堂弟给我讲宇宙大爆炸，他说宇宙是在大约140亿年前由一个密度极大且温度极高的状态演变而来的。宇宙只炸过一次，爆炸之前，宇宙不存在，宇宙大爆炸之后暴胀，然后怎么样，我问堂弟，我以为他是一知半解，他还会给我讲坍塌，堂弟说，宇宙会在未来的一个时刻坍缩，宇宙大爆炸后暴胀，到达一定程度暴胀就趋于停止，从而开始与暴胀相反的坍缩。坍缩到最后，宇宙发生大挤压。
他讲得头头是道，我以为他是忽悠我的，我会问，你在哪里看的，堂弟说，我有科普图书，我说你给我看看，然后，我会在书上看见与他说得一字不差的描述。还有他绘声绘色的讲世界最深的海沟，就是马里亚纳海沟，它位于西太平洋，深度大约11千米，沟内的海洋生物因为太深压力大，许多生物不能生长。堂弟还给我讲潜艇，说潜艇下水后，为了迷惑敌人，会把潜望镜伪装成鲨鱼尾巴，礁石，海狮。讲得最多是飞碟，讲世界各种各样的疑似飞碟痕迹，见闻，记录。当然，他每一次所讲，我都能在他家书籍上找到几乎一字不差的记录。他给我讲的这些知识，我和其他小朋友都喜欢听，我对他有如此渊博的知识由衷钦佩，说他是我在科普方面的启蒙老师也毫不为过。如今孩子们可以从网络，电视，报刊等多方面了解这些知识，要知道三四十年前，我们七八十年代的农村小学生，对这样知识，绝大多数是闻所未闻。而我的堂弟不是看看就忘记，他能够消化成为自己的东西，不仅是我，邻里大人们都夸他是个脑子好使的记忆天才。
遗憾的是，堂弟的学习却很一般，除了语文不错，其他功课都很差。我到县城上高中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偶尔回家，见到堂弟，我劝他用功读书，但不见效果。我们那儿初中学校教育质量差，有时一年也考不上一个县城重点高中。堂弟自然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只好在普通农高上。毕业后，在家无所事事，堂弟就跟着二伯学习驾驶，开推土机，机械修理。这时候，我已经在外地工作，偶尔回家，见到堂弟忙忙碌碌，但是，言辞不多，一点看不到当年津津有味的给我讲科学，讲奥秘的灵气。
后来堂弟结婚了，媳妇很漂亮、能干。再后来，堂弟接连生两个儿子，推土机干的工程因为外边欠债缺乏流动资金干不成了。
那一年，已经在外地工作的我回老家，得知堂弟在做生意，就是冬天去外地订做羽绒服生意，夏天在老家县城开一家制衣用品商店，媳妇当家。于是我决定去看看他。我刚来到他开的商店门前，在门外就听见堂弟的媳妇在奚落堂弟：三号的扣子卖得快，一号二号卖得慢，就不知道把三号放外边！人家要买绛色里子布，说没有，笨蛋，不会说卖完吗，明天来就有吗？跟着你算我这一辈子倒霉透顶！我进去店里，堂弟见我，轻轻嗯一声。我冲他笑笑。堂弟媳妇看见我，连忙笑脸相迎。我说，你们很会做生意呀，生意不错。
“哪里哪里”堂弟媳说。“要是他会做生意，我们也不至于现在还有外债！”
她一边说，一边对堂弟吆喝道:
“哥来了，还不知道倒水，屁话也不会说几句，你们小时候天天在一块的，看你们现在差别多大，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看着她伶牙俐齿的说个不停，而堂弟却沉默寡言，我开玩笑说：“弟妹，你是不是把我兄弟管得太紧啦，他可是很能说的啊，小时候他书看一遍都能背诵，过目不忘的神童呀，湾里人都知道！”
堂弟媳说：“神童？我看不出来！不通人情世故，做生意不知道说，不知道和人家套近乎，拉关系，说好听的，家里里里外外都靠我... ... ”她祥林嫂一般喋喋不休，堂弟却一直低头不语，默默的忙活。
待堂弟忙完，我和堂弟出来聊天。说起成年后的经历，堂弟叹息道: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小时候我一直跟着你玩，什么都听你的，可是唯一在学习这方面没有跟上。你上初中时候，学校校风还好，等我上时候，学校已经没有人管，上到初三还没有毕业，学校就撤了，自己也没有信心了，在农高混个毕业，干农活我自然不行，做生意也是媳妇的功劳。说到这儿，堂弟一脸苦笑。
我说：媳妇老奚落你，男子汉大丈夫有失尊严呀。堂弟说，我们两个有一个能说就行，她就是嘴碎之人，刀子嘴豆腐心，我要是争辩，还不成天吵架！他还说：女人只要一心一意为一个家，这些都可以原谅。原来堂弟心里像明镜似得透亮！闲谈中我感觉到，他们小日子也很不错，在县城买了两套商品房，两个儿子，夏天俩口在家开店卖东西，冬天一起外出做衣服。堂弟和弟媳各有分工，堂弟裁缝技术一流，给人家做的羽绒服总是十分得体，伶牙俐齿的堂弟媳妇站店销售制衣，两人配合默契。最后堂弟说：虽然还有点债务，只要我俩口同心，一个多说，一个多干，今年底就可以还清。
我释然了：堂弟的聪明是有去处的，那就是一手裁缝的绝活，还有对家庭，对人生的豁达坦然！我提起当年的天文宇宙之类话题，堂弟一脸讪讪。望着这个熟悉有陌生的人，我忽然想起一个名言：所谓垃圾，就是放错地方的宝贝！堂弟在他媳妇眼里似乎一无是处，垃圾一样的人，可是，如果堂弟当年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或者我们的社会有特才特选的渠道，让堂弟有机会钻研天文科技或者科普专业，我想他一定是一个科技鸿儒吧，成为国家这方面的栋梁之才。惜哉，堂弟，一个天才！一个放错地方的宝贝！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驰隙流年。河南光山人，供职义煤集团。文学爱好者，喜欢诗词，散文，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