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石清供丨传统文人的精神世界

聂小倩、鸦头、辛十四娘……

《聊斋》为我们塑造了众多有情有义的鬼怪形象，其中的石清虚，乃是一方与主人心心相印的石灵。

它“前后九十二窍”，“每值天欲雨，则孔孔生云”，书生邢云飞得到它后，“如获异珍”，将之供奉案头。

而石清虚也有感于主人知遇之恩，虽后来屡遭豪强横刀夺爱，最终总会回到邢云飞身边。在邢云飞死后，它竟粉身碎骨以报相知。

△上海豫园镇园之宝——玉玲珑

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

虽然聊斋故事纯属虚构，但古代文人爱石如痴确是实情。

“苍然两片石,厥状怪且丑, 俗用无所堪,时人嫌不取”，传统赏石虬曲多孔，其形不可名状，有违中国人对称的审美，因此从外形的意义上来说，它是“丑”的。

尽管如此，它却为中国士大夫所珍视，甚至如白居易，米元章等一大批传统文化的引领者，纷纷将之引为知己。苏轼苏东坡更是将这种“丑”作为传统赏石的重要审美标准。

回头问双石，能伴老夫否。

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

与时下流行的象形石不同，传统的赏石正如一股升腾的气，一团凝固的云那样，虽浑然不似一物，却给人以抽象的美感。

虬曲蜿蜒有如书法的笔走龙蛇，又如国画的泼墨写意，仅具静若处子之姿，默然无声之态，却有大鹏欲举之势，虎啸龙吟之感。

老子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声，诚所谓也。

①北宋灵璧石——玄芝岫

②明代灵璧石——锁云

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正如玉一样，传统赏石是古代文人人格的具象。这种有违一般审美的“丑”，正是一种“不求邀众赏,潇洒做顽仙”的精神品格。

就像王小波所描写的那只“特立独行的猪”一样，这种被世人嫌弃的奇形怪状中蕴含着自然生命的个性，体现了古代文人遗世独立，不迎合世俗的精神追求。

待到月明之夜，独处幽室之中，焚一炉沉香，抚一曲古琴，品一盅香茗，对坐于端方案头的一方雅石，用心感受着它变幻莫测的的走势。

思绪穿梭于它玲珑曲折的孔洞，不禁油然生出一种世事莫测，人生无常的慨叹，从而静下心来去思索生命的本质。

这样看来，读一块石，也是一次修行。

通过石头空灵的境界，无所似的本性，脱离对外在现象的执着，在石头营造的抽象境界中，达到内心的平静，获得一切般若智慧。这一点，赏石与茶道、花道一样，寂然无为中给人以直彻心源的精神洗礼。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当人的栖居生活通向远方，在那里，在那遥远的地方，葡萄闪闪发光。那也是夏日空旷的田野，森林显现，带着幽深的形象。”

荷尔德林的《远景》所描述的这种诗意的生活方式正与我们渐行渐远，居住在城市中，目之所及，尽皆是工业化的产品，我们的感官被现代的生活方式消磨，已然有些迟钝麻木。

郊田之外未始无春，

而城居者未之知也。

久在樊笼里的我们或许早已忘记鸟兽的欢鸣，泥土的芬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山林之乐或许仅能在我们的梦中出现。

然而传统赏石为我们提供一种“市中山居”的生活方式。即使深处鳞次栉比的高楼之中，一方顽石置于案头，写字之余抬头观赏，将我们的思绪带到山川大泽，让我们能在现代的繁忙劳务中让心灵来一场隐居山林的短途旅行。

赏石是大自然的抽象画，是造物主的哲理诗，它是文人书房中最接近精神天空的高峰，也是爱石者生命中不可或缺的知己。

它让自然的野趣定居在繁华的城市，支撑起都市人们的精神家园。

《聊斋》中的石清虚与它的石痴主人心心相印，不离不弃。而足以慰藉我们心灵的石清虚，又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