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滩及西海子
本文作者:李建平
大义发泉村西有一片广阔的网格状田野,从大村村口出去向西几十米,跨过满是细沙的水漫河槽,就是西滩。
西滩大约东西距离一公里多,南北距离半公里多,正好位于东西向的两条道路之间,也就是两道大渠之间,北边是乡道,南边是生产道,中间也有一条南北方向的乡道穿过。公路两边是高大的道边树,杨树下是长长的水泥引水大渠。南北方向一共有七条土质水渠,水渠伴随着高大的红心杨树,形成了大致呈梯形的网格状田野。从东到西一共有七块长方形的农田,大约一千亩左右土地。最西边一堰地最大,被一个季节性的咸水湖分成南北两块田地,我们把这个湖泊叫做西海子。
西海子西边是茂密的树林和林地。从西海子向西北几百米,跨过乡道,靠着老学校的西侧是大西海子,从大西海子向西不到一公里远,就是小有名气的更大的盐海子。盐海子南北狭长,面积比两个西海子加起来还要大,三个湖泊呈斜品字形分布,如同一串明珠组成了湖泊群。网格状的巨大防风林挡住了冬季凛冽的西北风和春季漫天的沙尘暴,咸水湖群调节了夏季的气候,使我们处于宜居宜农之地。
夏日的早晨,我喜欢走出家门向西南而行,沿着斜斜的土道,就到了西滩南边的比较宽一点的沙土大道,东西延伸,向南就是南滩,自然,向西便是我们的西滩了。西滩的田野,还有西海子西边的一大块树林及树地,都属于我们生产队的领地,所以我们去的比较多。田地,水渠,土道,南边是高大的老榆树,北边是高大的杨树,越向西走,树木越茂盛,夏日遮天蔽日,是晨练和避暑的好地方。在第三堰田地的南边,紧靠一条南北乡道,中间又多种了几排杨树,围成一小块独立的正方形田地,有一口石砌水井,这里就是生产队里的菜园子了。那时候种的蔬菜比较单一,大多是蔓菁、水萝卜、胡萝卜、大白菜、芥菜、白萝卜,主要是秋收以后供人们腌大缸菜用的,几乎没有用来炒菜和生吃的。有时候也种甜菜和麻子。
在西滩的乡道两边,草地上,水渠附近,几乎每年都有南方的养蜂人来此地安营扎寨,让小蜜蜂采酿油菜花、土豆花、荞麦花、向日葵花……安徽人、浙江人、江苏人……养蜂人的蜜蜂箱子在土渠边一字摆开,军绿色的帐篷搭在大杨树底下,帐篷里放两张简易床铺,还有煤气炉灶和锅碗瓢盆。用几只白色的塑料桶就着溢水的水口,盛夏农田里的庄稼需要昼夜不息地浇灌,密封不严实的自来水井头就为养蜂人提供了洁净、免费的饮用水。自然而然地,这一小块漏水的地方犹如一个小小喷泉,滋润了一小片青青草地,毫糜、野荞麦、苦菜、蒲公英等各种花草挤在一起,竞相开放。一直到秋高气爽、北雁南飞之时,养蜂人依然没有返回南方。
穿过乡道,老树更多了,水泥大水渠依然存在。到了第五堰地就是我们家的承包田了,每户人家的田地都是六亩地,每一堰地大约有十户人家的田地,加上水渠和大树占地以及两边的空地,每一堰地大约有七八十亩。再加上西边的树林地、草地和西海子,估计足足有千亩面积的范围了。西滩是山前的第一级台阶,大约海拔1450米,由西壕所发的山水冲积而成,所以大都是沙土地,如果水源地南营滩的水源充足,就可以抢着浇上一两水,可以保证收成。但总体上不如南滩的土质好,也比较缺水、费水。在西海子北边,我家最早在八十年代曾经有一块地,种过土豆,起的山药沙腾腾的很好吃。在西海畔西边的树地里,我家也有几亩树地,需要穿过树地才能到达,在西海畔子是看不到的。老一辈人大部分依然耕耘在这块劳作了大半辈子的贫瘠、苦寒之地,近年来又有许多老年人陆续返回故乡,许多撂荒田地又被种上了主粮,老人们守望故乡,不辍劳作。
西滩主要以小麦、土豆、荞麦、油菜、黍子、谷子、糜子等杂粮为主,后来也引进了向日葵、籽瓜、玉米、红豆角。夏日的清晨,人们会沿着乡间小道陆续西出责任田干活,扛着锄头,手里牵着牛马的缰绳,或者是赶着羊群从大道出发;傍晌午从羊肠小道归来吃午饭,不忙时也会小歇一会儿晌;夕阳西下,彩霞染红了整个西天和西海子,村子里炊烟袅袅,人们赶着马牛羊,背着青草,也有用胳臂夹着一捆羊草的,迤逦而行,络绎不绝,大多经过我家的房前屋后。
西海子东西较长南北短,呈倒等腰三角形状。四周的土地稍高,水源主要来自北方的山丘,大部分来自西壕下来的山水,是一个典型的季节湖泊。雨水多的年份水深可以达到一米多,到冬天也可以结冰。雨水少的年份,就会干涸,长满荒草。湖水清澈见底,有少量的蝌蚪和浮游生物,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水生物。水草也有好几种,当我们沿着小路走近看到海面的时候,就会闻到一股海腥味。接着就可以望到白色的长腿水鸟伫立在海子东边的水草之上,静待捕食,不一会儿就飞走了。
海畔岸上有足够大的沙滩和草地。沙粒大多为半透明的石英和玛瑙小颗粒,以白色、青色、浅黄色和棕色为主,因为有了水的滋润,晶莹而有光泽,鲜活而圆润,好似有了生命一样,它们如珍珠散落,如玉石浑圆,如露珠飘逸,如水晶聚集,又似谷米平铺,其实这些砂砾本身就是宝石。我看到有几块大的石头,有的是带着浅蓝色花纹的青玛瑙,有的是马牙石,有的如戈壁石,有的好像黄玉一样……随手捡起来,用海水洗干净泥土,晶莹剔透,令人爱不释手!
碱性的土地上,生长着落莲子,还有许多红色根茎的植物,有沙蓬草、粘蓬草、碱蓬草、灰雚草、扁珠珠草,一丛丛开着兰花的是马蔺草(也就是马兰花),枳机草比较稀疏,偶尔也可以看到开紫红色球形花儿的古老的蓟草,摘它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但有尖刺,还有小蜜蜂光顾呢。火绒草也有刺,晒干揉碎可以用火镰和火石取火;车前子宽大的叶子贴地而生;蒲公英到处都是,陆续开出小黄花显示它们的存在;柠条在这里变得又低又矮,看来不适合盐碱地;苍耳也长不高,但是可以随时跟在你的裤腿上;沙蓬和粘蓬绿得如多肉的植物,根茎厚实;狗尾草只在远离湖水的田地边生长,千方百计地想混在庄稼地里……草地中间还有白色的胶泥,可以用大车拉回去和泥抹墙托炕板坯子。
一到夏天,我就会和伙伴们来这里耍水,这里也是我们下水游泳过的最多的地方。我们经常在东南边下水,狗刨、仰泳、自由泳、打水仗、戏水,浅浅湖水,露出青青海草,自然是很安全的。之后,我们可以随意地坐在沙滩上,任性地躺在草地上,干净的湖畔沙滩土地,不会惧怕任何不洁的东西,哪怕是小小的昆虫,就如蚂蚁,也是很少的。西风轻轻地吹来凉爽的空气,湖水波光粼粼,湖中浮游动物悠哉游哉,湛蓝的碧空上洁白的云儿悠悠地向东飘过去,岸边是绿色的草地、五谷飘香的田野、高大的红心杨树,这一切倒映在湖水之中,让我们忘却了时间和空间,以为是人间仙境。向北远处的敖包山由西向东轻柔地起伏着,包围着整个田园乡村,真的让你感到家乡有山有水,是一个童话世界。
向北走过一片田地,跨过一道大渠和乡道,就是曾经的中心学校。在八十年代,小学有五个教学班,初中有六个教学班,一个大补习班,因为民风淳朴,崇尚耕读传家,尊师重教,学校校风学风很正,教学质量过硬,小有名气,所以周围各个乡村苏木都有来我们大义发泉学校借读的学生,比如库伦苏木、巴音乡、华山子乡、土城子乡,甚至四子王旗的供济堂乡、吉庆乡都有学生来借读,最多时候师生人数大约接近千人。初中有住校生,设有伙房和宿舍。课余时间有的学生就会结伴而来,坐在海边读书,游戏,尽情地玩耍……
海畔树地是绝佳的去处。在大田里劳动到半前晌,或者拔草牧羊放马,又累又饥渴,热得嗓子眼儿冒火之时,或者劳动回来路过,都会放下手中的工具,坐在大杨树下面,躺在草地上,这时你好像到了非洲东部的稀树草原。那就是一个清凉的世界,避开了似火的骄阳,空气清凉而爽快,沁人心脾,令人陶醉,疲劳和炎热立刻抛到了九霄云外。草地上,有开白色碎小花的紫苑和唐松草,遍地的针茅随风飘舞摆动,贴地而生的蒺藜苗开着小黄花,香青兰草开着紫色的花,我们拔出来吸吮那甜甜的嫩液,狼毒花我们叫头疼花,开着鲜艳的花儿,蒿草连天,生命力强,贴地的白蒿一丛丛的,青蒿和黄蒿高高的,发出特异的香味……
看着眼前这一汪湖水,虽然那么小,并无鱼盐之利,但有羊牛之鲜,五谷丰登之香。在辽阔的高原之上,有着数不清的咸海子,星罗棋布,咸海子是草原的明珠,在那宝石般的串串湖水中映现着高远的蓝天白云、辽阔的牧场和成群的牛羊。咸海子是草原人的眼睛,在那明净的眸子里闪动着草原人纯洁的心灵,荡漾着草原人的憧憬和未来。
咸海子是草原胸怀里的一颗颗珍珠。春晨,灿烂的霞光映红了湖水,洁白的毡包上升起了袅袅炊烟,远处传来清脆的牧犬声,宁静的湖边飘来奶茶的香味。秋夜,那星星仿佛是夜幕的一汪汪咸海子,将秋夜的胸襟扩张成无边的穹隆,流星如火般从夜空滚落,几乎掉落在湖里。而咸海子,在牧草中熠熠发光。
一只苍鹰在蓝天中自由自在地缓缓地飞翔着,时而掠过湖面。高大的奶牛在湖畔悠闲地啃着牧草,一群马儿在湖边饮水,湖水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水中的倒影里,马儿的眼睛闪动着明净的眸子。微风中,海子上回荡着牧人悠长的歌声。
刀郎的《西海情歌》,好像有点沧桑:
“自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听寒风呼啸依旧。一眼望不到边,风似刀割我的脸。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无言着苍茫的高原。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爱像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我在苦苦等待雪山之巅温暖的春天,等待高原冰雪融化之后归来的孤雁。爱再难以续情缘,回不到我们的从前……”
有《蝶恋花》为证:
杨柳拂堤偎碧水。谁挂珠帘,巧剪鹅黄穗。韭荠青蒿芳草醉,村头粉杏梢华媚。
新麦年年如绿翡。夫妇耘田,荷耒归时醉。野外寻芳无意累,纵横阡陌生无悔。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1970年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在定居于山东。
【本期幕后】
策划:敏敏
编辑:王丹
校对:小娟